宿知袖大概猜出对方想要做什么了,嘴唇翘了翘,倒是对他们的行动期待极了,长日无聊,来点有意思的事打发下时间也好。
没有继续跟着,宿知袖转身回了自己在酒厂里的办公室,却发现宋惊羽摇着扇子直接跟了进来。
一只手翻开最近一月的账簿,宿知袖头也没抬地问他:“你很闲吗?”
宋惊羽收了扇子,十分自来熟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注意到宿知袖凉凉的眼神,自觉地将茶盏先奉至她面前,“您先请……”
见宿知袖低头啜了口茶水,宋惊羽才笑着又替自己倒了一盏。
将茶杯放置在一边,宿知袖开始认认真真地核对账目,宋惊羽也不出声,自顾自地在一旁斟茶,看书,又或是一只手支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对面的人,嘴角含着淡淡的笑,宁静悠长的夏日午后在不知不觉中溜走。
待宿知袖还不容易查完了所有的帐,却见宋惊羽一脸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目光似乎正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脸上。
宿知袖被他盯得莫名地心中一滞,伸出右手摸了摸脸颊,奇怪道:“怎么了?是墨汁溅到我脸上了吗?”手中的力道不由地加重,莹白的脸颊上出现一道碍眼的红痕。
“不是,”宋惊羽忙摇了摇头,见她住了手,方才松了手中的扇柄,笑道:“也没什么,只是意外知袖算账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好,连算盘也没打,一摞一摞的账本就被你翻完了。便是多少老账房也比不得你这样的速度呀……”
宋惊羽家中本就是开钱庄的,每日来钱庄存钱支帐的人不知有多少,他虽然常年不在宋家久待,但对钱庄的情形多少还是有些了解,因此见到如宿知袖这般,仅凭着一支笔就把这么多账本算好还是很吃惊。
宿知袖顺着他的手指瞥了眼手边的账簿,这才笑了,现代社会那么多年的数学她可不是白学的。
更何况继承了父母的天赋,她大学就读的正是金融专业,在学院内每年奖学金也是拿到手软,酒厂区区一个月的账本于她而言压根不是什么难事。
“宋大哥见笑了,大概是我天生对账目比较敏感的缘故,算起账来格外得心应手。”宿知袖简单解释了两句,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起身道:“我准备去绣坊那边了,你呢?”
顺手将账本锁在书桌抽屉中,宿知袖三两步推开了房门,宋惊羽紧随其后,笑眯眯道:“我又没什么事,还是和你一起好玩一些。”
两个人自酒厂深处一路向外面走,不时有路过的员工热情地同她们打上两声招呼,宿知袖一一点头应了。
不少人对宿知袖之前半个月没在酒厂露面的事也挺好奇的,宿知袖平日里也都和大家相处地比较荣齐全,便有人随口问了出来,惹得不少干活的人都瞧瞧竖起了耳朵,等着拿到第一手资料回去好同人吹嘘呢。
对于多年生活寡淡、宛如一潭死水的柳家村来说,青壮年劳动力不断从村内被抽走,整个村子早就失去了原本还有的生机与活力,许多人饿得勒紧裤腰带,更别提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了。
自从有了酒厂,使村内的不少户人家终于挣扎过温饱线,这才让村子里升起了一点希望之火,有滋有味的生活重新在这座贫穷落后的山村上演,说酒厂现在成了许多村民们的光明一点也不为过。
无论是酒厂的员工还是学徒,也都以自己是酒厂的一份子为荣,在柳家村乃至附近的村落,无不以成为酒厂的工人为荣,虽说“士农工商”界限分明,但真正身处在连活着都困难的时代,没有一个人会麻木拘泥于那些死板的条条框框。
只为求活下去。
酒厂在柳家村起到的作用是难以估量的,无论是从物质角度,还是从对村民们精神上的鼓舞和引领作用,村人们都以在酒厂工作为荣,酒厂的事自然也就成了村民们关心的头等大事。
况且此次她们是受邀前往南明郡参加商洽会,这是对酒厂成绩一种无形的证明,宿知袖听到那位大叔的问话,脸上十分平淡地将参加商洽会的事说了。
话音刚落下,周围竖着耳朵听的员工无不似沸腾的油锅般炸了开来——
“什么什么,咱们的酒名声都传到郡里头去了???”
“哈哈哈,这下连郡里的贵人们都喝过俺酿的酒啦,真是想不到啊……”
“就是啊,这下我可是出息了,不行,回头得去给我爹坟头上点烟,他儿子酿的酒卖到郡里啦!”
……
众人脸上欢喜的表情仿佛是要过年了一样,他们听到酒厂的酒受到郡里人的好评和欢迎,面上俱是骄傲和与荣有焉的表情,他们恨不得将这个好消息让全村人都知道才好。
宿知袖早就料到他们的反应,见到他们激动的样子,脸上也扬起笑容:“对,大家继续好好干活,将来咱们不仅能把酒卖到咱们郡里,没准还能卖到周围的其他郡,卖到禹州去,我相信那一天很快就能到来了,大家说是不是啊?”
禹州便是禹朝的都城,全国的政治经济中心,是所有外郡人的理想之城,听到如此激动人心的美好前景,所有人顿觉一种豪情涌上心头,齐声喊道:“好!”
宿知袖站在人群中满意地笑了,鼓励大家继续努力后,与宋惊羽一道出了酒厂。
宋惊羽惊叹的目光不时地落在前面娇小的身影上,眼中异彩连连。
宋家的祖籍就在河阳县,这也是宋惊羽当初向外放的沈嘉奕推荐此处的原因,可以说他对河阳县人的精神面貌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但今天他亲眼见证了柳家村人焕发出这么强的斗志,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前面这个小姑娘。
目光触及不远处那道纤细的身影,宋惊羽忽然轻轻地笑了。
他早就知道这个小姑娘不简单了不是吗?现在只不过是剥去珍珠表面的层层沙砾,越发接触到珍宝的光滑耀眼的内在罢了。
能够有这样见证的机会,他很荣幸。
按捺住心中莫名的波澜,宋惊羽失笑,摇了摇手中折扇,再度跟了上去。
—
马上很快来到学堂门口,绣坊也才刚下课,绣娘们三三两两地走在一起,小声讨论上方才课上孙氏教授的技艺,遇到个别有疑问的地方,她们还会各抒己见,在不断地切磋中接近正确的方法。
宿知袖瞧见她们怀里还抱着一些做绣品的材料,秀眉微挑,这倒与她离开前不同了。
待人都离开了,宿知袖才下马车进了学堂内,孙氏等人仍留在学堂内。
见着熟悉的几张面孔,宿知袖笑着喊道:“娘,孙姨,还有小澹和盈姐,好久不见呀……”
一听到宿知袖的声音,围在孙氏身边的裴澹眸子刷地一亮,立时向她跑了过来:“姐姐!”
宿知袖将带来的礼物换到一只手上,另一只手接住兴奋的裴澹,拧了拧他的脸:“慢点儿,小心摔了。”感受到他的喜悦,宿知袖唇角扬了扬:“想姐姐了吧,我给你从南明带了礼物,开不开心?”
裴澹狠狠点了点头,眼睛可怜巴巴地盯着她,双目中浸满了期待。
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宿知袖眼睛眨了眨,一本正经地从宋惊羽手中抽出厚厚的几册书,语气沉重道:“小澹,这是我特意跑了南明几家最著名的书肆替你买的书,你一定要认真学,把它们通通背完,不要辜负姐姐的辛苦呀。”
手指摸了摸泛着墨香的基本巨著,厚厚的一摞被她拎在手中晃了晃,裴澹登时傻眼了。
这份礼物,真的“好沉重”,但这又是姐姐的心意,裴澹眸子里满是纠结,又是欢喜又是肉痛,看着宿知袖满脸期待,裴澹小少年咬咬牙,正要拍胸脯保证自己一定能背完,耳边忽传来少女清脆的笑声。
一只柔软温热的手掌抚了抚他的发顶,她眸子弯成一道月牙:“好了,姐姐逗你呢,这些不急,你慢慢看就是,不用全背……”她迅速在拎着的东西里翻找两下,把几个包好的礼盒奉至他面前:“这才是礼物,打开看看喜欢吗?”
两个整齐包好的盒子里是宿知袖逛了好几家店买到的孔明锁之类的益智小玩具,还有一看就品质不凡的文房四宝,最后是一盒宿知袖从温泉山庄亲手采花制成的香膏,从系统那里坑来的方子,护手功效极好。
裴澹看出是她亲手所制,嘴唇颤了颤,感动地不知道说什么为好,说谢谢?太生分,不说又好像没有领受姐姐的心意,小少年站在她面前,倏地窘迫起来。
却见宿知袖身后立着的男子松开自见到香膏盒后紧抿着的唇,不着痕迹地插入进来,嘴角拉了拉,眼睛里却不见半点笑意:“孙姨平时要做绣活,手上功夫费得多,自然要好好保护,小兄弟读书也是,知袖真是太体贴了,考虑到‘大家’的需要……”
宋惊羽皮笑肉不笑地如是说,仿佛没看到小少年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宿知袖:?好像有什么不对,不过护手香膏送给小澹,孙姨偶尔做绣活也是需要保养的,没毛病。
正好孙氏走到这儿,心里高兴得很,佯怒道:“下次再这么费心,孙姨都不敢收了……”
宿知袖拉着她的皓腕摆了摆,露出一丝娇态:“好吧,我知道了,不过孙姨这回一定收下哦。”
孙氏笑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