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这日,不紧不慢地来了,而阿宁的工法也愈发熟练,魔珠里的气息也已养得足够引魂。

上鸢是因为战魔族而祭天,是以魔珠也是个有用的东西,可以引出玄苍大□□海八荒的余下上鸢残魂的记忆碎片。

他想要一个完完整整的上鸢回来,而不是一个空壳子。

他摩挲着手中的魔珠,感受到上鸢气息的跳动,他说:“上鸢,师兄那时护不住你,这一次你回来,燕无宗交给你,若是你还欢喜那个妖兽,师兄就将他放出来,给他洗髓,让他入正道。”

“而师兄……寻到一个人,会护着她,若她还愿意,师兄会陪她走遍山河,她和你一样,都很喜欢山上的悠然花。”

“她是个很好的姑娘……”

……

阿宁早早就从燕无宗的师兄弟那儿打探好了信息,九月十五是她师尊的生辰。

她从青玄宗带了不少好东西,唯独忘了灵石,之前就想过要送给师尊生辰礼物,还特特管萧师兄借了不少灵石。

原本打算她打算炼几个趁手的法器卖出去,可她炼器一道实在没什么天赋。

只希望,萧师兄趁着这次回青玄宗,能够管她娘要灵石,回来时能顺便给她带一些就更好了。

九月十五这夜正值月圆,她送的那物什也是她自己做的,到了晚间会更好看。

她一早就期待起晚上早些到来,白日里练功法都有些走神,楚辞只淡淡在树下煮着茶看着,倒也没怎么说她。

一连那么久捣鼓那小东西,她也有些疲惫,见楚辞也没说什么,自己也偷懒倚在一旁的石头上……睡着了。

楚辞拿起的茶杯堪堪在嘴边顿住,看着那方微微张开红润小嘴的姑娘,睡态憨萌可掬,自己都未察觉他的嘴角微微扬起。

待她再睁眼时,已过了黄昏,楚辞早不见了踪影。

“我竟睡了这么久。”

也不知道,她师尊怎么这么好说话,她睡了这么久,都不舍得叫醒她,看来还是她太有魅力了?

她挠了挠脑袋,嘿嘿一乐,系统见此,又开始说话了,“呵!剧情高潮来了,魏青宁,你再不清醒可就要魂飞魄散了。”

阿宁翻了个白眼,也不搭理他,只兀自去寻楚辞,只是等她寻到楚辞时,早已月上中天。

楚辞发上只别了一支白玉簪,白袍翻飞,崖边的风呼啸而过,吹起他如瀑的发丝。

远处的巨树也摇摆着它的枝叶,那是曾经在变变所构的世界中看到的巨树。

这是楚辞上上峰的禁地,只因曾是上鸢居住的地方。

这也是阿宁第一次进到这里,走过上鸢曾经走过的地方,山上悠然花开,暗夜之下晏晏开放。

她只觉这一次楚辞没有对她设防,这禁地也允许她进了,想必师尊对她也不是全无感觉。

她有些扭捏,将一缕碎发别在耳后,想象着母亲在弟子面前典雅端庄的模样,轻挪莲步,慢慢走近他。

他说:“今日是师尊生辰,弟子有礼物奉上,还望……还望师尊欢喜。”

当楚辞听到“生辰”二字时,垂在一旁的手指微微一动,喉头一酸,其实……他是欢喜的。

可他活了八百年,早已忘了自己的生辰,而今日让她走进禁地,也不是想让她给自己过生辰。

那样只会对她更残忍,他甚至不知道,经过今天,这个姑娘会用几百年能原谅他,亦或是……不再原谅他?

她看着他背影如松,只觉师尊定是感动得无以复加,所以不想对她表露神色,让她得意?

她暗自好笑,伸出手掌,不过多时,一个小花灯出现在她掌心,那花灯漂浮在空中,倏然变大了一倍。

花灯上方是香沉木做的花顶,上面雕着悠然花的模样,花灯为六面,每一面都是楚辞的身影,花灯下坠着白玉平安扣。

“师尊,你看!”

他听着那么清脆那么开心的声音,竟也不受控制地回了头。

只见,那花灯飘在更上空,旋转着,底下的白玉平安扣转得飞快,花灯周围是点点萤火之光,再接着,那上面的六面人仿若从花灯中走出,分列在空中六面。

有他以手支颐的,有他坐在峰前看朝霞起的,有他舞剑带起花瓣飞舞的……

他却从来不知,她有这般好的画技,也不知,她竟有这般巧妙的技艺……

他听见那姑娘声音传遍了整个上上峰,她说:“师尊,阿宁欢喜你。”

他的心剧烈颤抖着,眼中竟有种涩涩的感觉,这是他几百年未曾有过的感受,就连上鸢身死,他也只觉世事还可以在他手中掌控,也可以救回上鸢。

可这一次……他注定要辜负。

那姑娘……可能不会原谅他……

见他无言,只看着那飘在上空的花灯,阿宁只觉得楚辞是极为欢喜这花灯的,下一刻,她嘀咕着:“我来燕无宗匆忙,是以没带什么灵石,这灯的香沉木和那易薄云纸都是借萧师兄的灵石买的,嘻嘻,师尊,你欢喜吗?”

听到她口中的“萧师兄”,他微微垂眸,掩下眼中情绪。

而阿宁却怕她师尊太过害羞,鼓了鼓腮帮子,也微微垂下眸子,声音低低的,“师尊,我不想,让你永远是一个人。”

楚辞的心陡然一震,可他从来对她都不怀好意,他不曾回应,也不敢、不想回应。

可他活了这八百年,第一次有人觉得他太孤单。

她缓步走到他身旁,轻轻抬起手,握住他的手,只感觉那人手微微一抖,却没有甩开。

她说:“师尊,我想陪你看日落云初,想陪你看山川大河,我不觉得这是可耻的,我欢喜你,从第一眼。”

楚辞眨了眨眼,喉间更是酸涩,他只是微微垂眸看着她,问道:“你就不好奇萧白为何还没有回来?不好奇青玄宗如何了吗?”

阿宁握着他的手不禁微微一松,她突然觉得,楚辞说这话是同以往都不一样的,“师尊……我爹娘……”

“他们都被我控制起来了,玄宁,你知道为什么吗?”

阿宁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张张嘴却又不知该从何开口,下一刻,却见楚辞手中出现一个紫色的珠子,那气息她在赤练谷见过。

“魔珠!”

她微微退后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师尊,你……这是魔珠,你到底要做什么?”

“玄宁,我要你的一魄,来滋养上鸢的魂魄。”

她猛然瞪大眼睛,又见楚辞微微垂眸,随后大袖一挥,那盏花灯碎了一地,“玄宁,不是所有人都是你的父母,会毫无保留地疼爱你,萧白知我对你心思不纯,玄苍自然对我不会放松警惕,我先一步下手为强,也没什么不对。”

“我已等了这些年,他们都不能阻止我,玄宁……你明白吗?”

看着碎落满地的花灯,那一个又一个楚辞的人像都消失殆尽,她眼中突然酸涩不止,只觉得再没有一天比今天更冷,也再没有一天比今日的月色更凉。

月色凉,凉入心肺。

那人的手伸过来,将她的一魄彻底抽了出来,接着她看到另一缕气息出来,上面有着太湖剑的气息,她知道,那是上鸢的魂魄。

原来,从一开始,楚辞就不是真的对她好,他想要的不过是给上鸢魂魄滋养的容器。

那容器竟是她的魄!

阿宁只是扯着唇,轻轻笑了一下,然后看着她的魄和那缕上鸢的气息都混入了魔珠之中。

“师尊,阿宁……好疼!”

一个“疼”字落下,楚辞猛然看向她,却见她突的消散在原地,已是魂飞魄散。

“不!阿宁!”

他伸手去抓,却抓不住一缕她的气息,他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切,耳边猛然响起从赤练谷中传来的声音。

“哈哈哈!楚辞,这是给你的报应!”

“她天生就少一魂,早已经不能再少一魄,如今她已是身死魂灭,楚辞,这是你该得的!”

楚辞其人表面温润,实则从来都是高高在上,他是应运天地而生的正道之子,最不屑的就是魔族。

说是魔族先动的手,可这其中又哪里没有他的手笔,他从来要的就是这天下为正道天下,既为了自己的大业,他可不顾上鸢的安危。

那如今,让他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有有何不可?

他倒是想看这所谓的正道之子究竟能否维持着他那虚伪的面目!

“啊!”

楚辞疯狂地找阿宁的哪怕是带着一丝气息的魂魄,可他都找不到,他的神识探遍了上上峰的每一处,都遍寻不到。

他袖中滚落一物,落在地上,又散发出光芒,赫然是刚刚碎在阿宁眼前的花灯。

他伸手触摸着那花灯,就连她亲手所做的花灯都没有沾染上她的一丝气息,她……彻底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他亲手将她的魄亲手夺走,亲眼看着她身死魂灭,他还自诩聪明,还以为不过是损了她登仙得道的命途,却不想,她本就少了一魂,哪里还能有什么命?

他仰天而笑,一声一声,撕裂心肺,终的——一念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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