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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三太太给江橙送了两瓶花露水的消息,很快就在江府内传开,这种消息的传递速度比张婆子挑水的新闻传递更快,范围更广,所有的前因后果都给刨出来,连江大太太和三姨太都听说。

这日放学,烟雨蒙蒙,雨水打湿的丁香花香平淡了一点,被风一吹一阵一阵打着滚送来,沁人心脾。

江橙走在回院子的路上,伸手出去接水珠,温热的掌心很快被凉意浸透,冰冰凉凉的很舒适,觉得一只手玩不够,她直接将两只玉藕般的手臂都伸到了伞外,断线的雨珠滴下来,水汽很快浸湿了半截衣袖,她微咪了眼,将手心里接到的点点雨水,翻来覆去玩得不亦乐乎。

往来路过的丫鬟、小厮们见到她,纷纷行礼道:“四小姐、五小姐好!”

江梒明显有点错愕,看向江橙,她还没受过这样的“礼遇”呢。

江橙莹白如玉的小脸上从容的微笑点头:“嗯。”不再玩水,扯了帕子擦了擦湿掉的双手,兀自带着江梒离开。

在花园看到这一幕的李顺心中隐隐有点猜测,应该是江橙指使打人的事情传开了,他有点害怕,又感到有点飘飘然,江橙的待遇提高,他也高兴啊!

江橙在路口和江梒分开,她要去三姨太的住处海棠苑,木心今天中午来找她,说三姨太要见她。

海棠苑,顾名思义就是种满海棠的园子,里面亭台楼阁,清泉假山,花香环绕,门口处的台阶上,两个穿着洋粉色衣衫的小丫鬟正倚靠着门柱说着话,见江橙来,俏生生的笑着喊道:“四小姐你来啦?”

江橙这才看清楚说话的三姨太身边的丫鬟木欢,正和她说话的是洒扫的小丫鬟小环。

江橙“惩治”张婆子的事情早就传开,江三太太送花露水的举动让江橙在仆人堆里重新变得受欢迎起来。

“嗯,木欢你这会休息啊?小环也在呢。”江橙驻足和气的和两个小姑娘说了会话,然后才进了院子。

堂厅中,木心正带着小丫鬟在插花,见江橙进来,露出娇艳如花的笑脸,轻声道:“四小姐你先等一会,三姨太在训李婶呢。”

江橙心里有点无语,李婶又做了什么“好事”?!

只无奈的叹口气:“木心姐,怎么回事?”

“李婶今日在花园里跟婆子们炫耀四小姐给了她一瓶花露水,一时忘形,撞到王妈身上,王妈正端着三姨太的杏汁燕窝呢,就给撞翻在地了,”木心看着江橙,浅浅笑着,笑得不以为然。

“哦,是这样。”敢情是李婶今天得意忘形,自己撞到三姨太的枪口上了,不,应该说哪一回不是李婶主动撞上的?江橙狠狠顺了口气,语气依然保持平稳。

可以理解,又有些好笑,怎么回事?

这时,王妈出来叫江橙进去暖阁,暖阁中三姨太正让人给她修剪指甲,李婶讪讪的站在一边,见着江橙,心虚的低下了头。

江橙见礼落座后,三姨太看了瘦弱的江橙一眼,道:“四丫头最近少出去,一个姑娘家整日上街玩像什么样子?”

屋里的空气突然变得压抑起来,江橙食指一下一下地捋着茶杯的边缘,周身冷气环绕,她漆黑的眼瞳看着三姨太,却是浅浅的笑道:“是,莞姨。”心里却是没当回事,她和李顺、麦励约好三天后的休息日去茶楼。

“我听人说了你惩治张婆子的事情了,呵,你这行事作风倒是和你亲娘半分不像?”三姨太狐疑的说了一句,又扭头对李婶道:“四丫头维护你维护得紧呐,四丫头多占了一份花露水,却给你了,哪个下人像你这般好福气?”

李婶脖子一缩,低眉顺眼的不敢应声。

江橙水漾的眼瞳微闪了一下,听到这里,她算是明白了江三太太设的“坑”在哪里了,她应该只得一份花露水,多出来的一份是江三太太故意从别人那里挪过来的,偏偏她还拿去孝敬李婶这个下人,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大,实际上是“□□裸”的挑衅,这个被挪了数量的人还跟三姨太有关,江橙心里一沉。

果然,三姨太冰冷的眸子看过来,淡淡的道:“你大娘身子不适,我过几日要替她去烧香布施,你这两天来我这里抄几卷佛经,我要供奉在佛祖前。”

“是。”江橙咬咬唇,脸色青白,双手不由得捏成了拳,好气哦。

且你这个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哪有半点会拜佛的样子?

将近傍晚,风过天晴,炫丽的彩虹横跨天际,美不胜收,李婶跟着江橙回到自己的小院。

“呀,终于回来了。”杏仁忙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儿,起身接过江橙的书包,凑在江橙耳边道,“小姐,铅笔送给大少爷了,大少爷说谢谢你惦记。”送礼的事情要避着李婶,不然她又肉疼的嚷嚷。

“嗯。”江橙笑着点点头,心里将这件事一带而过,这只是对江桅送礼的回应而已,她并没有要去和江桅搞关系的想法。

筱霞嘻嘻一笑,她现在和四小姐关系好着呢,见江橙回来就利索的带着桃仁去厨房里拿晚饭。

客厅中,坐到的椅子上的李婶拉着江橙的手,讨好的开口:“四小姐,这些天好多人都夸你有本事哩。”

江橙气红了脸,用力甩开李婶的手,第一次看向她,眼神凌厉尽显,李婶被她这眼色镇住了,捏着手帕的手不自觉抖了抖,扯出一个类似于哭的笑脸,小心翼翼打量着江橙的脸色,踌躇着想要说点什么解释,却不知怎么开口。

江橙叹口气,道:“李婶,人是为自己活着,不是活给别人看的,得了什么好处,自己高兴就好,何苦四处炫耀。”

一旁的杏仁似懂非懂的点头,暗暗的将这些如涓涓小流滋润心灵的话,记在心里,这是做人做事的道理。

李婶对江橙嘴里时不时的蹦出几句带点哲理的话习以为常,但还是反驳道:“那老话还说‘坏事不出门,好事传千里’呢,且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该张扬时就得张扬,总是憋着不得把人憋坏啊?”

江橙看着她的样子,露出一抹苦笑,心里就想,要是都那么简单就好了,不过李婶这么“缺根弦”的活着,比谁都要快乐不是很好吗?

江橙突然就释然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自己觉得好便好,想通后便气消了,瞬间恢复了平日清新灵动的模样。

......

三姨太说让江橙抄佛经并不是单指《金刚经》,还有《心经》、《六祖坛经》,这几本加起来少说也有上万字。

第二天下午放学后,江橙就来到三姨太的客厅中抄佛经,她提着毛笔,坐在书桌前,用正楷工整的抄录着《心经》,用的是上等徽墨,产自泾县的宣纸,这一套笔墨纸砚比江橙平时用的不知道好多少倍,属于文房四宝中的奢侈品。

墨香怡人,江橙沉心静气,默诵着心经,一个字一个字的跃然纸上,这是她唯一会背诵的佛经,在原本的世界,自己的恩师是清华的佛学和经济学博士导师,在家里设立了佛堂,平日里聚集了一班佛学爱好者,自己每次心情不好都会去住几天,跟着做早课,诵读久了就记住了。

木欢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小声赞道:“四小姐,你写的字真好看。”

三姨太的客厅很宽敞,江橙坐在角落里,听三姨太那边聊天说话声都是隐隐约约的,因而木欢小声说话并不怕被其他人听到。

江橙笑笑,她的毛笔字功底进步的很快,天天写字,想不进步都难,当然,仅限于好看这个层级,离书法大家还需“风雨兼程”。

这个夜晚一直下着雨,雨点打在瓦片上,哒哒作响,灯火闪烁,映在江橙明丽的脸上,时明时暗,见光线有些暗,她搁下笔,说:“木欢姐,你帮我再拿两盏灯过来。”

正说话间,江宝瑜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跑进来,身后跟着木絮等几个丫鬟,“娘。”

“小心点,下雨天怎不在屋里好好待着?”三姨太说着将江宝瑜搂在怀里,摩挲着她的脸,笑着问道。

江宝瑜伏在三姨太的胸前,小脸红彤彤的,仰头含住三姨太塞到她嘴里的红提子:“写完了作业就想来瞧瞧娘,娘,我听说过几天徐大帅夫人要来做客?徐三哥是不是也会来?”

一屋子人闻言都哄笑起来,就有人打趣起了江宝瑜。

木欢在江橙耳边小声道:“徐三少爷长得好看得紧,五小姐最喜欢跟在徐家三少爷身后玩。”

江橙会心一笑,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对早恋这样的话题相当感兴趣,可江宝瑜才十二岁,思春是不是早了点?

因为江宝瑜的到来,客厅里充满了欢声笑语,看得出来,一屋子的人都围着江宝瑜转,名副其实的“小公主”。

见江宝瑜看过来,江橙挥手打招呼,做着表面功夫,江宝瑜淡淡的点头,并没有走过来和江橙说话,也不问江橙在这里做什么,扭头跟三姨太、王妈、木心等人说话,这是继摔怀表事件后,江宝瑜对她一贯的态度:冷淡、冷漠。

江橙不在意江宝瑜对她的冷落,实际上,她巴不得江宝瑜永远这样,在木欢拿来两盏油灯后,江橙继续苦逼的抄佛经。

说苦逼,是因为跟平时练字不同,因为要赶进度,长时间不间断的抄下来,最真切的感受就是手腕疼,再加上抄佛经容不得一点错,错一笔,就要重写,当真是个苦差事。

其实,得罪三姨太并不算什么,因为江橙深知,不管怎么样,三姨太都不可能看她顺眼,能不主动找茬就很好了。

她愤怒的是,来自于江三太太的设计,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谁能容忍三番两次的被人设计?这一次是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下一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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