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僵硬而缓直，抬起眼眸的瞬间视线就落在了薄娆的脸庞上，呼吸都紧了起来，好半晌没说话。

“听到了吗？”

反倒是薄娆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耳坠，嗓音带着轻袅的笑，“穆先生要是不相信，可以等到厉歈寒把证据亲手交到你的手里，好好看看你这么多年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的算计，到底值得不值得，后不后悔。”

薄娆其实不知道他应该是什么表情。

什么心态。

他六岁开始就已经没有了正常人的生活，一直沉浸在痛苦和仇恨中，于是步步为营，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最后……

在收网的时候，下了她这最后一步关于感情的棋。

却原来，都是假的。

他所信以为真蓄积了这么多年的仇恨，步步为营了十多年，却原来到头来都是假的，他完全可以不用这样。

不用把自己，变成一个恶魔。

“也对。”

薄娆闭了闭眼，大概是懒得跟他说话了，“反正像你这样的人，跟你父亲人品也差不多，横竖都是步步算计，你爸算计我爸，现在你又算计我，不过还好。”

她垂眸，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结束了。”

她本来身形就单薄，刚才下来的时候只穿了一件长袖裙，海风迎面吹乱了她的长发，就这么披在脸上，长裙也贴在了腿面上。

“薄娆！”

穆语川瞳孔紧缩的瞬间，眼眸尽然红了。

薄娆抬眼，就这么对上了他的眼睛，“怎么？现在知道了所有的一切，觉得自己当初接近我做的这一切，是错的了？”

“……”

他皱眉，放在身侧的指节紧握成拳。

“你先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的情绪变得缓和起来，就这么看着他，“你想让我怎么做，你说，我都可以答应你，只要你下来，别伤到自己和孩子。”

别伤到自己和孩子。

呵。

薄娆微微侧眸，白净的脸蛋却多了几分笑，“你确定，我让你做什么都可以？”

“是。”

他甚至没有犹豫，“你先下来。”

“……”

薄娆到了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出什么样的表情，可人在接近死亡的时候，总是想要多说几句话。

“穆语川。”

她缓缓垂下眼睑，从裙侧的兜里摸到了一个手表。

白色的腕带。

“这个手表，是阿衍送给我的。”

她笑了笑，就这么盯着那块表，“我现在都还记得他在我怀里的表情，那浑身是血的样子，我一辈子都忘不掉。”

大概……

她前半生养尊处优，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譬如，家破人亡。

“娆娆。”

穆语川的呼吸紧促，微微发红的眼眶多了几分莫名的干涩，嗓音都近乎是完全沙哑的，“我错了。”

他呼吸紧绷，“你先下来。”

那声音其实自始至终都是明显诱哄的姿态，温柔到不像他。

可……

即便是这样，也没有人敢上前。

包括邢深。

薄娆一只手抓着栏杆，另外一只手就拿着手里的腕表，原本温和的眼眶突然就也跟着红了，直勾勾对上了他的眼睛。

“好。”

她笑了，“我可以下来，但是我的确是有一件事，需要你做。”

“……”

穆语川呼吸紧绷，看着她那身形被风吹地快要刮倒的模样，险些说不出话，“只要你下来，就算是你要我的命，我都给你。”

命。

薄娆微微勾唇，直接笑了。

“我要你的命，没用。”

她语调都多了几分近乎于荒凉的倦怠，“我要你现在就报警，让警察过来，就在这里，亲手承认自己之前做过的所有一切罪行，包括我父亲的死，还有阿衍，还有公司里那些因为你的算计而意外死亡的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就这么看着他。

“你做得到吗？”

其实……

哪怕是到了现在，薄娆其实还是在赌。

因为，她没有别的筹码。

只有这条命。

她唯一能赌的就是现在，虽然她很讨厌这件事，可她到底还是变成了和他一样的人，再也回不到当初无忧无力的时候。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只有呼呼啦啦吹动衣衫的海风。

“好。”

“穆总……”

身后跟上来的公司秘书明显是不愿意的，因为薄娆手里之前的那些证据，还有这段时间邢深紧罗密布搜捕的东西。

都是关键。

要是在这个时候他承认了，那所有的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闭嘴。”

穆语川微微皱眉，“去报警。”

“穆总……”

“去！”

“……”

秘书在旁边战战兢兢，可犹豫过后还是咬了咬牙，“穆总，这个警我不能报！”

穆语川侧眸，视线就落在了秘书身上。

片刻后。

自己主动拿到了手机。

报警。

“好了。”

男人的声音都是明显沉稳的，漆黑的眼眸就这么对上了薄娆的瞳孔里，“我已经报警了，你别站那么远，你先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