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说说笑笑的,阿熠倒比平日里多吃了一个包子。吃罢早饭,薛老来给阿熠诊脉,珍珠在一旁认真的看着,等薛老一顿望闻问切,她问道:“王爷身体没事吧?”
薛老拈了拈长胡子,“自然没事。不过京城的春天又热又燥,我且把方子调一调,明日起换一副汤药喝。”
“还要喝啊?”珍珠苦着脸,“能给王爷换个不那么苦的方子么?”那汤药她也曾偷偷尝过一口,简直难喝的人神共愤。
薛老把眼睛一瞪:“岂不闻良药苦口,想喝甜的你怎么不给他喝葡萄汁?”
自打珍珠给他详详细细讲了大巫如何骗她喝了葡萄汁,这件事变成了薛老逼着人家喝药时一句口头禅。珍珠有时候觉得,阿熠后来变得毒舌就是跟薛老学的,从前在草原,他是多和善开朗的一个人啊。
说着话,丫鬟把一碗黑黢黢的药汤端了上来,阿熠神色如常的接了,一口一口的吞下去。珍珠看的直咂舌,待喝完了,她从随身带着的小荷包里掏出一块蜜饯递给阿熠。
阿熠素来便不喜欢吃甜腻之物,但也从善如流的接了过来。薛老满意的点点头,“果然小丫头和她爹回来了,你这气色也好,心情也好,吃药也吃的痛快了。”
阿熠道:“我何时吃药不痛快了?我又不是珍珠。”
三个人说笑几句,薛老对珍珠道:“你爹今日又去哪儿了?昨日收了他的美酒,我还想着应该登门去道谢呢,不想他又不在,怎么回来便这般忙碌。”
阿熠道:“上书房里如今开始讲《孟子》了,我想着虽然有个书房,可满府也找不出几本书来,若有外人看了,实在太不成体统。趁着先生回来了,我请先生为我置办些书籍,也要把我那书房整治的多少像个样子。”
“咦,你倒是转性了,我老人家还以为你人是在这了,魂儿还没救回来。你这郡王府,是要好好整治下,也不能都按小董的意思来,他那三板斧……”
说到这,便听门外有人重重咳嗽了一声,听声音正是董实。珍珠憋着乐去开了门,董实进来便对薛老皱眉:“你老人家好大年纪,怎么背后嚼人舌头?”
薛老笑吟吟的做出一副高人名士的姿态,“哪能呢,小董,你难道不知,我当着你的面也是这样说的。”
见两人又要抬杠,珍珠连忙插口道:“薛老,您要谢我阿爹,也要谢我才是,那酒还是我叫人搬过去给您的。”
“没错,正是也要谢谢小阿元,这样好了,既然你爹不在,中午我带着你去下馆子。”
珍珠高兴的道:“好啊,谢谢薛老?”
董实听了便插口道:“珍珠,让他请你去吃东城大街的‘抱月轩’”。
珍珠问:“董大爷,您说‘抱月轩’里什么菜最好吃?”
董实哼了一声:“自然最贵的那个最好吃。”
薛老哈哈一笑,胡子乱颤,“怎么,小董,想让孩子们敲我的竹杠?我偏不上当,珍珠,‘抱月轩’虽然不错,但我有个更好吃的去处。”
珍珠并不在意去哪,她答应一声“好啊”,又道见阿熠在身旁,“薛老,也带王爷去吧?”
薛老笑的像个老狐狸,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他定然不乐意去,他懒得动。”
珍珠拉了阿熠的袖子,“去嘛,去嘛。”
阿熠无可奈何的看着她:“好吧,一起去。”
薛老回头瞧了瞧董实:“董总管,您也一块去?”
董实扭脸不看他,哼了一声,“一大家子事情等着问我呢。”
“正好,那您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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熠郡王府的早膳因珍珠的归来而难得的气氛欢畅,同一时英国公府里却一片阴云密布。一早周家大少夫人封氏和周家小小姐沁莹去给二老请安时,英国公勃然大怒。
“我周家虽然是武将,可家中女孩也当知书达理,懂得有所谓有所不为。你们不知昨日是家中宴请朝中勋贵的关键时刻么?你个女孩家从内宅闯出来冲撞端王府的小王爷和熠郡王,这是名门贵女应当做的事么?”
英国公向来对这个自幼失去父亲的孙女极为疼爱,从来也不曾这般言语变色,周琸的遗孀封氏少夫人吓得急忙拉着周沁莹跪在当场。“公爹,都是我不好,没能看好孩子。沁莹,快跟祖父认错。”
周沁莹跪下,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下来,可嘴里却还犟着:“祖父,于咱们家他不是什么熠郡王,他是祖父祖母的外孙啊,孙女不过是想让他去见见祖母,可他却羞辱孙女,一点亲情都不念。若是没有祖父,没有咱周家这份荣耀为他撑着,他不过是……”
英国公气极:“住口,他是陛下圣旨封的郡王,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你怎么敢说在咱家便不是?于公他是郡王,我的爵位也在其下,于私他得这爵位不是靠周家,那是她母亲一条命换来的!”
周沁莹待要再说,被母亲死死按住,内室里传来一阵剧烈咳嗽声,一个声音低低的道:“侯爷,别怪莹儿了,她是因见我心中记挂那孩子,才会一时冲动。”
英国公闭了闭眼,咬住牙关,似在心中在忍耐什么。半晌睁开眼睛看着那母女二人,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我们家走到现在,已经如刀尖上起舞一般,我在前朝如履薄冰,你们在后宅肆意妄为也就罢了,若真的把这份骄纵带外去面,有朝一日被人稍加利用,那便是一场大祸?”
他看看一脸泪痕的周沁莹,可这孩子的眼里对他掏心掏肺的话毫无触动,还满心都是自己的委屈。他不由长叹一声:“沁莹去宗祠里跪着,好好想想我刚才说的话。”
周沁莹一脸的固执,对着祖父磕了个头,转身便去了宗祠。待她出去,英国公又对封氏语重心长的道:“你少年守寡,原是我周家对不起你,这几年你婆婆身体不安,对你也好,对沁莹也好,不免失于管教。我今日话虽重了,确实为了你和沁莹好。”
封氏惶恐的低了头,“公爹说的哪里话,这些年公婆待我比自家女儿还亲。”说到这封氏一时捂住嘴,周家的女儿已经不在了,那是公婆俩不愿提及的伤痛。
英国公瞧着她全无章法的样子,又叹了口气:“昨日靖江候对我说起他家小儿子王景,他很想与我家结个亲,我已经答应了,待过几日你婆婆身体好些,两家便把这亲事议起来。你从今起好好管教沁莹,要把她这横冲直撞的脾气改过来。”
封氏大吃一惊,也不知公爹如何想的,竟然忽然给爱女寻了门亲事。她急忙道:“沁莹年纪还小,不如在我身边再教教她,待过几年稳重些,再与她议亲吧。”
英国公看着她,“时候不等人啊。靖江候府世代簪缨,不党不争,深受陛下的信重,他家幼子才貌俱佳,我想为沁莹找个妥帖的归处,怎么,你不满意?”
封氏结巴着:“不是,我,我……”
英国公看着这个糊里糊涂又素来沉浸在自怨自艾中的儿媳,想起当年聪慧能干、却病死在驻地的长子,心里的一片酸楚。都说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人间惨剧,他已经历过两遭了,为今能做的,便是要在敌人发难前护住剩下的亲人。他不再多说,对封氏挥了挥手,“你去吧,看好沁莹,我自会为她做好以后的安排。”
封氏一脸泪痕的回了自己房中,一进房内便伏在床榻上痛哭起来。陪房刘嬷嬷连忙赶来安慰。“少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封氏抬起一双泪眼:“沁莹被公爹在宗祠里罚跪,你快叫人去看看她要不要紧,那里寒气重,给她送个厚软的蒲团去。”
刘嬷嬷答应一声,吩咐了身边小丫鬟去看沁莹,又将闲散人等都赶了出去。她关了房门走到封氏身边,将她抱在怀中。“少夫人,莹姑娘如何惹了公爷发这么大火气,您快别哭了,跟我说说缘由,我虽不济,也好歹多个人帮您分忧。”她掏出条帕子,为封氏擦眼泪,好像她还是当年待字闺中时候她侍奉的小姐。
“昨日婆婆念道公主带回来那个孩子,沁莹听了,便跑去前面找他,正遇到端王府的小王爷和他一同往外走,沁莹去质问他为何不拜见婆母,可那个孩子竟然羞辱沁莹。今早公爹为这个大怒。”
刘嬷嬷听了,这才放心下来,安慰道:“少夫人,不是我多嘴,那孩子跟公爷和夫人不亲,未尝不是好事,如今世子爷还没成亲,也无子嗣,公爷和夫人面前,咱们莹姑娘才是第一个要紧的孙辈。以后莹姑娘再说个身份显贵的亲事,你就在这府中熬出头了。就是以后有了世子妃,也不敢对您不敬。”
“对了,正是这个事。”封氏擦了把眼泪坐起身来,“刚才公爹突然对我说,已经答应靖江候,要将沁莹许配给他家小儿子。”
刘嬷嬷大吃一惊:“我的小姐,您怎么才说,这才是那顶顶要紧的大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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