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熠郡王府,查娜的眼睛就不曾安静过。她对着大门处的照影墙皱了眉,又对弯弯绕绕的回廊表达了不满,待进了客厅,珍珠请她坐下,云芹端上茶点来,她又对着云芹生起气来。
“你的仆人怎么敢偷看我?”查娜气呼呼的对珍珠道:“这样不懂规矩,若是在王城,就该把眼珠子挖出来。”把云芹吓得紧低头退了出去。
珍珠道:“她只是对你好奇,并无恶意,你干嘛吓唬人?如今王爷正在书房里,要我去找他来么?”
“不要。”查娜干脆的拒绝道。“我可不想看见他,只跟你说几句话就走了。”
珍珠只好陪她坐下,见她一脸好奇的打量着,递了块点心给她,“你尝尝,这是京城有名的酥酪果,是牛乳和麦粉做的,你想必吃得惯。”
查娜带着怀疑神色接了过来,咬了一小口,觉得外酥内软,入口清甜,倒吃不出牛乳的膻味儿来,她不由将一块酥酪果都吃了,然后评论道:“难怪阿妈说,南朝人最擅奇巧淫技,当年平阳公主就是靠着这些小手段得到父汗的宠爱,果然没错。这果子是哪里买的,等回头我也叫人去买了带回去。”
珍珠见她话语中带着恶意,便不再多言,直接问道:“查娜公主,你来找我做什么?”
查娜低着头想了想,似乎在踌躇着怎么开口,半天才终于下了决心:“他们,他们让我嫁给南朝皇帝的孙子。”
“说的是小王爷陈允安吧。”珍珠见她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到底还是心软,她温和的道:“小王爷是个很好的人,不但身份尊贵,而且是个很和善的人。”
“你果然认得他。”查娜眼睛一亮。“谁关心他是不是好人,我在大殿上看他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个子还没我高呢,看了便不喜欢。”
“你的脾气这样厉害,若是找个夫婿同你一样厉害,可也未必是见好事。”
查娜红了脸,用力推了珍珠一把,“不你许开玩笑,我问你,他有几岁了,有几个兄弟姐妹?”
珍珠想了想,“他跟王爷同年,端王妃只生了他一个,不过听说还有个庶母和二弟。”
查娜哼了一声,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一个小老婆生的罢了,有什么要紧。他平日里都喜欢做什么?”
珍珠按了按太阳穴,“查娜,要不然还是请我家王爷来吧,他与小王爷是同窗,你想知道的事,他一定比我更清楚。”
查娜厉声道:“说了不想见他,这些话也不能让他知道,你也不许对他说。”却又放低姿态,“你好好想一想,既然认得,多多少少也是知道的吧。”目光中就带了几分恳切。
珍珠搜肠刮肚一番,倒是灵机一动:“他平日喜欢做什么我倒是不知,不过王爷说过,他特别喜欢马,还曾经画过一幅骏马图送给他。”
这句话倒是投了查娜所好,“看他矮墩墩的,还会骑马。”仿佛她也安心了点,这位未来夫婿总还同他有一点点相同的爱好。珍珠本想说,他只是喜欢,到还未必会骑,可思索片刻,决定还是不要对查娜知无不言的好。
查娜又问道:“他的家里也跟你这里一样么?我瞧门前堵着墙,里面又弯弯绕绕,连个骑马的地方都没有,真是憋屈的慌。”
珍珠耐心的答道:“端王是南朝皇帝陛下的长子,超品亲王,府邸自然要比这里好得多,至于骑马就只能作罢了,这里的人都爱坐马车,闹市纵马是犯了大梁律法的。”
查娜哦了一声,露出失望的神色,“既然端王是南朝皇帝的长子,想来是会继承皇位的吧?”
珍珠皱了皱眉,“这个我怎么知道?你也不该来问我。”
查娜的脸色便有些不好:“我若是嫁过来,一定要嫁给南朝未来的储君,总不能让他们随便塞个人给我。”
珍珠正色瞧着她,“小王爷是个难得厚道的好人,不是随便塞给你的。何况谁是储君,也不由你我妄议,你在这里说这样的话,是会给大家招惹是非的。”
她站起身来,柔声劝道:“公主,我当你是儿时的旧故,真心诚意劝你一句。和亲是阿岱可汗提出来的,你若是心里不愿,便好好同阿岱可汗谈一谈;你若答应嫁过来,就把坏脾气收一收,我不知他可会是储君,可他若是你夫君,以后便需相互扶持,否则你自己一个人怎么在南朝生活下去呢”
查娜先是气鼓鼓看着她,继而眼圈一红,她扭过头去不让珍珠看到自己的软弱,“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嫁到南朝,我舍不得阿妈,舍不得草原。我跟你们不一样,你们来这里是回家,我嫁过来就再也回不去了。你看看平阳公主的下场……”
珍珠叹了口气,“你真的不知道是谁害了公主么?你不知道大妃做过什么么?”
“那些是胡烈杨做的。”查娜激烈的反驳着。“是平阳公主夺走了父汗的宠爱,阿熠又要抢走哥哥的汗位,阿妈不过要守住她自己的东西,她才是父汗的妻子啊!”
珍珠知道,查娜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那些不利于大妃的事实,他们本就是不同的立场。
“好吧,我不与你争论。”珍珠扭开头去,心想,真相或许或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囧,为什么古言文会写这句话……)
两个少女都安静下来,查娜的眼泪一串串滚落,她是大可汗和大妃捧在手心里珍宝,这样的凄苦是珍珠从未见过的样子。
“我记得小时候,大妃和阿岱可汗都十分宠爱你的,怎么舍得逼着你远嫁。”珍珠递了条帕子过去,查娜是没有随身带着帕子的习惯的,她的身后永远跟着几个小奴隶,拿着她要吃要用要玩的一大堆物件,也不知今日为何一个都没跟来。
“都是胡烈杨那个老东西。阿妈被他迫害,哥哥也受了他的蛊惑。”查娜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抽噎着。
“他把阿妈关起来了,还劝说哥哥,平阳公主嫁给父汗,大梁开辟骡马市,实实在在得到便宜的,若是我能嫁入南梁皇室,也一定会给草原谋福祉。可是我只想守着阿妈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他把大妃关起来?阿岱可汗难道也同意?”珍珠惊讶的问道。
“你不知道,布和舅舅失踪了,有人说他死在南朝,有人说他被月池部杀了;担惊受怕,头痛病越加重,一夜一夜的哀叫不肯睡,后来又听了大巫的话,要用还没生出来的羊羔胎烧成灰来治头痛,王城的百姓都说阿妈疯了。”查娜抬起满是泪痕的脸。
“可是阿妈说,都是胡烈杨叫人传播的这些疯话,是胡烈杨蛊惑了哥哥。”
珍珠看着这个失去庇护的天之娇女,她那样肆无顾忌的性子,若是嫁到南朝,被关在一方尺寸天地中,只怕憋也憋死了。
“你说我和王爷来到南朝像是回家一样。可并非如此,我们来时也经历了生离死别,痛失亲人。”她温言劝道。“人总要活下去。既然躲不过,不如面对吧。”
查娜擦了擦眼泪:“你说的对,总之我是不会随意让南朝人欺负的,别以为他们端王府是皇帝的儿子、孙子;我可是金乌大可汗的女儿,要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敢欺负到我的头上……”
她说着话啪的一声甩开鞭子,把桌上的点心盘子茶壶茶碗都扫落在地,“我让他们没好下场。”
珍珠赶紧向后一闪身,躲开茶水淋漓的危险,她心疼的看着地上一整套的官窑瓷的器具,无奈的道:“可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哼。反正我谁都不怕。”查娜站起身来宣告,也不知还是不是为自己打气。“你去告诉那个小王爷,让他心里放明白些,我可不是任人宰割的南朝女子。”
见她气势汹汹,珍珠决定三缄其口。查娜把手里的鞭子重新挽好,“我要走了,我是趁着哥哥和国师跟那个三皇子谈事情的时候,偷偷跑出来的。”她从怀里掏出来个荷包,塞给珍珠,“这个给你。”
珍珠打开看一看,竟然一个赤金打造的项圈,坠着一颗琥珀石,链条足有一根小指头粗,琥珀有龙眼大小,里面栩栩如生的封着一片赤金色的叶子。她连忙推回去:“我不能收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查娜把眼睛一瞪:“怎么?你是瞧不起我么?”
“怎么会呢,只是我不过随便同你说了几句话,若能令你的心情好些,我也很欣慰,是在没必要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
查娜转了转眼珠,“既然你也觉得我的东西贵重,那你再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珍珠下意识便觉得自己要倒霉。
“明日我们便要回去了,今晚南朝皇帝设宴,给我和哥哥送行,你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时候,把那个小王爷给我叫出来。我要亲自跟他说几句话。”查娜吩咐道。
“不行。”珍珠连忙摇头,“宫中设宴,是有品级的人才能参加的,我怎么能随便去呢。”
“我来之前已经去见过南梁那位三皇子,跟他说你是我儿时最好的玩伴,我今日定要在宫宴上见到你,叫他去跟皇帝说。”查娜洋洋得意的对珍珠一挥手,“今晚也让你去皇宫里长长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