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芹轻手轻脚地把食盒中的吃食从铁栅栏递了进来。

“吃点吧,我知道您不是那种跟自个过不去的执拗性子。您不是常说,无论多难的境况,总要照顾好自己不是?”

珍珠看着她,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点愧色,可云芹很是平静,似乎还是熠郡王府那个体贴能干的小丫鬟。

珍珠裹着毯子走到门前看,是一碗清水,竟然还有自己往日喜欢吃的牛乳酥酪果,她问道:“这里面下毒了么?”

运气无奈的一笑,“怎么会呢”。她拿起一块,吃了一口,然后又将清水倒了些在自己手心里,仰头喝了下去。

珍珠也果然等她吃过,才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算来她吃过早饭去了雍王府,到现在已经月上中天了。

吃了两块点心,又喝了点水,珍珠恢复了些力气,这才问道:“这是哪?”

“这是‘莳花小筑’一处别院,以往关些不听话的女孩子。”云芹轻声道。

珍珠见她如此坦白,心里倒有些意外,“你究竟是谁?”

云芹静默片刻,“我外祖父家本是程国公府花园里干粗活的。因伺候苗木颇有些手段,得了世子夫人的夸赞,就求着夫人把我娘送到正房做些精细活。又因我娘伺候夫人得当,夫人做主,让世子收在房里。”

珍珠这才恍然,早年间云芹是内侍省挑选来服伺的,内侍省能调拨的奴婢,大多都是获罪的大臣家中的仆妇或是女眷。

“我娘生了我,做了个谨小慎微的姨娘,也不显山露水,也不受宠,程国公府获罪时,我们娘俩也被牵连进去。”云芹叹了口气,“那年我才四岁,我现在连娘亲的样子都不记得了。”

珍珠此时却无心听她痛陈家史,可只能从她言谈中找到些脱险的蛛丝马迹。“云芹,你为何要害我呢?虽然你家遭了难,可这些年我是真心诚意对你的,把你当作姐姐一般,我待你不够好么?”

云芹擦了眼泪,“我不该跟姑娘说这些的,您吃完了吧。”说完,她收拾东西就要离开。

珍珠捉住她的袖子:“别走,云芹,你们把我捉来做什么?是要威胁王爷么?王爷如今病着,什么也帮不到你们。”

云芹听了这话,回头对珍珠一笑:“您口口声声说当我做姐姐,其实您早就不信任我了,对不对?”她退开几步站定身子。

“自从雪柳和绿榕过来,从你们不让我在靠近王爷的正房,我大概就知道了。”

“那是因为你给王爷熬药的时候动了手脚。阿青细心,发现王爷的药里多了几味不该有的东西,他当时就要拿下你的,是我劝王爷再忍忍,看清楚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珍珠的声音也冷下来。

“所以王爷旧疾复发也是假的?难怪,我只是加了几味药,并未下毒。辛素姐姐说,要三两个月,王爷才会有所感应,我还疑问怎么这么快王爷就病了。”云芹点点头,“看来辛素姐姐也没说错。”

“她说什么?”珍珠追问。

“她让我别那么傻,还以为你真的那我当作亲人。我们的命早就在程国公府倾覆之时就改变了。”

“不对。”珍珠反驳道:“云芹,你本能好好的在王府生活下去,只要你开口,我也给你足够安度余生的银子,放你离开。可是你跟辛素一起做些大逆不道的事,你就再没有以后了。”

似乎有那么一瞬,云芹脸上浮现迷茫和动摇,珍珠不放弃任何努力的机会,苦劝道:“云芹,你不是说,遇到我就是你的好结果?你没做过坏事,本应是个好人,值得有个好余生。只要你放了我,你从前做的事,我们既往不咎。你总该知道我的为人。”

云芹慢慢蹲在地上,两手抱住头,把脸藏在臂弯里。好半天她抬起头来,脸上有凄苦之色。“我不是个好人,当年教坊来选十岁以下的小女孩,要充做官妓,我自己怕得要死,就偷偷跑去对选人的嬷嬷说,‘我们这里,辛素姐姐长得最好。’”

她凄凉一笑,“所以后来,辛素姐姐找到我,我不敢,也不能拒绝她。我也姓程,当年程国公府抄家我躲不过,如今辛素姐姐若是败了,杀头我也躲不过。”

珍珠心里明白,再也劝不动云芹了。她失望至极,“辛素绑架我,是要王爷做什么?”她轻声问道:“看在我们多年情分,请你让我死个明白。”。

“您不会死的。”云芹小声安慰。“您跟程家没有冤仇,她只是要把王爷引过,至于要做什么,我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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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阿熠知道珍珠被掳走消息时,已经是夕阳西斜。

绿榕跪在地上,满心的懊丧,英国公夫人和世子看重她,才把她送来王爷身边,王爷信任她,才让她跟着元姑娘,可她把主子给弄丢了。

“王爷,都是奴婢的错,也不知怎么的就着了那人的道。奴婢醒来时,姑娘和云芹都不见了。”

阿熠打断她:“你晕了大概有多长时间?”

绿榕仔细想了想,“大概一盏茶的功夫。醒来时,听花园里的婆子说,今日不知为何,雍王府角门的锁坏了。”

阿熠皱了皱眉:“看来人已经不在雍王府了。”

绿榕急道:“王爷,那要怎么办?”

正说着,阿青急匆匆走了进来:“王爷,我已经告知了元先生,元先生知会了周大人,周大人也说先不要惊动雍王府,他派人正在雍王府暗中查访。元先生还留在那边等消息。”

阿熠略一思索,冷冷道:“不,你马上去雍王府,让他们不必找了,告诉周大人,恐怕就是今夜。”

阿青愣住:“就是今夜?”

“不错,快去。”

阿青应是,转头要走,却又停住脚步:“周大人让我不离您左右。”他看一眼雪柳,雪柳立刻道:“你留下保护王爷,我去送信。”说完飞奔而去。

绿榕情急道:“不找了?那姑娘怎么办?”

阿熠冷冷道:“去叫上你们的人,跟我去‘莳花小筑’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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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沁莹的婚事进行的如火如荼,中午时分发嫁,迎亲的队伍足足绕着京城走了一圈,直到日落西山才进了镇南侯府。拜过天地父母,周沁莹被迎进了新房。

镇南侯府里里外外装饰一新,院子里熙熙攘攘,不断有人至亲女眷进来,跟她说着吉祥话。

周沁莹端庄的坐在新房的床榻上,红着脸对众人微笑,心中又欢喜,又惶恐。直闹了有一阵,新房里的女眷才去了前面作席,周沁莹轻轻松了口气。

“小姐,您饿了没?”贴身服伺她的陪嫁丫鬟豆蔻笑吟吟的问道,“这里有点心,要不您先垫垫。”

周沁莹瑶瑶头:“我不饿。”

豆蔻劝她:“外面这么多来道贺的亲友,姑爷一桌一桌敬过去,我看怎么也要一两个时辰。”

周沁莹微笑不语,却还是摇头拒绝了豆蔻的点心。她的夫婿就在外面敬酒,或许下一刻就来看她了,她想着怎么也要让他看到自己最美好的样子。

镇南侯府的前院却有些吵闹起来。今日来的大多是武官,说起话来也有些荤素不忌:“新郎官难不成还在跟着新娘子腻歪着,怎么还不来给我们敬酒。等我们喝好了,自然放他去洞房花烛。”

袁家的族亲和总管们陪着笑:“您略等等,侯爷正跟世子说话,马上就过来了。”

这一等就是半个多时辰,已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等的前院亲朋,后院的女眷全都嘀咕起来。

掌灯时分,镇南侯府忽然大门紧闭,门前有持械军士把守,镇南侯和袁世子不知去了何处,想要告辞的竟然被挡了回来,守门的只说:“外面禁严了,请各位在府中稍候。”

顿时镇南侯府里面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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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奴婢瞧着府里面不对劲。”端王妃陪嫁的嬷嬷战战兢兢的跑来禀告。

端王妃正跟陈允安吃着晚饭。因端王与周珩不睦,连带着周沁莹的婚事,端王府也并未前去贺喜。

端王妃有些不解的看着嬷嬷:“出了什么事?外面怎么乱糟糟的。”

“就刚才,二夫人的哥哥带人进了咱们王府,还在后面小校场开始点兵,如今八百府兵都集中在那。”

“什么?”端王妃大吃一惊,筷子都跌在地上,“王爷呢?”

“二夫人的哥哥点兵之后,王爷吩咐总管,给各院门上锁,不许随便进出,若有人违令,打死勿论。然后王爷就出府去了。”

“咱们院也锁了?”王妃急道。

“咱们这还没,可是外面来回禀,那帮人正往这边过来呢,刚刚春小娘不让锁,闹哄起来,倒是拦了拦他们。”

王妃的手抖成一团,陈允安奇道:“母妃,出了什么事?”

王妃半天没说出话来,看着陈允安圆胖而又和善的脸,满是关切之情,她勉强克制心中的惊骇,“安儿,只怕,只怕今夜你父王就要动兵了。”

陈允安觉得母亲说的每个字都听清了,可是完全没听懂一样。他心中咚咚的跳了起来,木呆呆的问,“母妃,父王为何要动兵?”

王妃伸手捧住他的脸,急道:“安儿,你别怕,别怕,母妃不会让你出事的。”

陈允安忽然打了个激灵,“您是说,父王要谋反了么?”待想明白了,陈允安面色如土,瘫坐在椅子上。

王妃听得“谋反”两个字,倒“腾”的站了起来。把陈允安吓了一跳。

“你不能被锁在这。”王妃仿佛做了个决定,“安儿,你快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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