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时无暇同你解释。”
阿熠心里一片焦灼。“你母妃让你过来,自有她的深意,端王府你回不去,也不能回了。”
他转头看了眼一脸惶恐的董实。“珍珠被人劫持,我现在要带人去救,今夜端王起兵谋反,小王爷特来送信,你可看到了?”
董实只觉得今晚一个雷接着一个雷,滚滚而下,轰得他晕头转向。
“你可看到了,老董?”阿熠厉声问道。
“是,是,看到了。”董实这才反应过来,口中应道,“小人看到了。”
“阿青留下两个人帮你,你将小王爷带到我的书房看好,紧闭府门,集结下人,谨守门户,若有乱兵来袭,你要想法子周旋,等我回来。你能做到么?”
董实的眼圈突然就红了,“王爷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王爷,您也小心。”
阿熠的焦躁的心妥帖了一些,五年了,董实终于成了他可以托付的人。
他又看了看陈允安。陈允安泪流满面,“求你放开我,我要回去劝父王停手,我要回去救母妃。求你放我回去!”
阿熠轻轻摇了摇头:“来不及了。”
说完,他带着阿青众人,毫不犹豫的冲出郡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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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们虽然不知内情,可最是敏感,东城大街往日花团锦簇,人声鼎沸,今日却没有商家开门。街上空荡荡的,偶有行人,也是行色匆匆。
“莳花小筑”里漆黑一片,大门紧闭,门前贴着张红纸,上书“休业”两个大字。阿熠众人下车的下车,下马的下马,站在大门前上下打量。
一个獐头鼠目的帮闲汉子倚着门前一株大杨树,正在嘀嘀咕咕:“真他娘的见鬼了,头一次遇到妓院休业的,里面的人都走空了,也不知鸨儿和小娘子们去哪儿了。”
他见阿熠少年英俊,跟在他身后的绿榕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便猥琐的靠到近前要拉扯阿熠,取笑道:
“小公子,你来的可真不是时候,今日院里不开门。不如小人领着您去另外一个好去处,那里的小娘子可不比你身边这个小娘子差。”
阿熠冷冷看了他一眼,阿青抬腿就是一脚,把那闲汉踢翻在地上,“滚开。”
那闲汉没成想遇到个凶神恶煞,又见阿熠衣衫华贵,车马鲜明,自知惹不得,低头骂了句娘就要开溜。
“等等。”阿熠喊住他。
绿榕气他说话轻薄,手疾眼快的揪住他的后脖领,把他又拎了回来。“我家主人有话问你,你可想清楚再答。”绿榕略一使劲,勒得那闲汉“哎呦哎呦”的叫唤起来。
他没想到绿榕看起来是个娇滴滴女孩,竟然也这么心狠手黑,慌忙告饶起来。“我说,我说,别勒脖子呀。”
“我问你,’莳花小筑’是何时起关门的?”阿熠问道。
闲汉眼珠滴溜溜转,绿榕手腕一翻,亮出把短刀,用刀柄狠狠的在他肚子上来了一下。
那汉子哼一声,瘫软下来,“回话!”绿榕喝道。
“就就就今天下午啊……”
“既然休业,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没,做什么,我一贯就在这门口给人传话跑腿、帮闲谋生的。“”
“你可看到她们今日捉了个女孩进去?”
“没看到,真没看到。他们这若是有新买进来的姑娘,那也是走后门。”闲汉挨了打,回话痛快了不少。
“带我们去后门。”阿熠吩咐。
那闲汉揉了揉脖子,吭哧了一阵,露出个无赖的笑容。“这位公子,小人也不容易,家里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岁的闺女要养活,在这帮闲跑腿也是赚个辛苦钱。”
阿熠无心跟他废话,对着阿青略一示意,阿青掏出块银子扔给他,他喜笑颜开的揣在怀里,嘟囔着,“做什么要打要杀,早点拿出银子不就妥了。”
巷子里深静乌黑,又种了高大的树木,不但遮挡了“莳花小筑”的院墙,连巷子里也看不到月色,众人几乎看不清路面,那汉子却十分熟悉,七拐八绕来到个不起眼的青漆木门外。他对阿熠一呲牙:“公子,就是这了。”说完他缓缓后退,把门口让给了阿熠。”
阿熠看着他的身影隐在黑暗中消失,低声对阿青道:“街上几无行人,他却特地等着我们来,这人有问题。”
阿青点头,对暗处中做了个手势,有身影尾随那人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叫门。”阿熠吩咐。
绿榕上前拍门,本以为无人应答,却不一会听里面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吱扭一生门开了,辛素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扶着门框,婷婷袅袅的站在门前。“熠郡王来了,请进。”好似在招呼多日不见的老友一般。
阿熠迈步而入,阿青和绿榕也紧随其后。辛素引这几人进了院中。
“莳花小筑”的后院,极少有人进得来。
传闻中因这里的主人爱花,不惜重金修建一处琉璃花房,能有幸入得其中的不是王孙贵戚,就是富甲一方的豪族,花房中四季如春,遍布花木中的珍品,又有美人相伴,徜徉期间仿若仙境。
阿熠一进院门就看到了那个传闻中的琉璃花房。夜色下泛着幽冷的光,琉璃幕后姹紫嫣红,争奇斗艳,只略看一眼,便知这里花费了无数的心血和金钱。
阿熠冷冷问道:“珍珠呢?”
“自然是在我手上了。”今晚的辛素盛装打扮,一身重紫绣牡丹纹衣裙,头上簪花,昔日冷艳的脸上,带着几分压不住的兴奋,“王爷来时,想必已经知道了,今晚过后,端王也好,雍王也罢,皇帝的两个儿子,就只能活一个,皇帝自己能否活下去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这就是你的目的?引端王谋反逼宫,为程国公府报仇?”阿熠问。
“是啊!”辛素笑道:“我八岁抄家,十岁进了青楼,十二岁时头一次服伺了一个有权有势的老头子。”她笑呵呵的讲起往事。“十五岁为了出人头地,委身一个江湖客,学了些防身的小本事。到后来终于有人看中我,我成了莳花小筑的主人。这么多年了,我无时无刻不想着报仇,你瞧,我这不就做到了?我不过是因势利导,就如你所想,吹了吹枕头风罢了。”
“谁让你做了莳花小筑的主人?”阿熠沉声问道。
辛素带着一丝神秘笑容:“你猜。”
阿熠蹙眉看着她。
“王爷,要我说这些事你也没空管,你想要回元姑娘,就帮我做件事。”她从怀中掏出个信封,扬了扬,“这便是皇后写给草原王廷执事官的亲笔信,是他们合谋害死你母亲的证据。”
她将书信双手递给阿熠,阿熠并未去接过来,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很简单。明早,能活着站在大殿上的,无论是端王还是雍王,我要你当着文武百官将这信念出来。”
“若是端王事成,我这样做,岂非自寻死路?”
“那也没法子。”辛素摊摊手,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听闻在幽州,王爷为了救下元姑娘,自己喝了毒药,我就想看看,如今你们还有没有这样的情分了。”她笑道:“又或者今晚,您就好好祝祷,能赢的是雍王。”
“若是雍王,我这样做,便是逼着他向嫡母皇后问罪,并同草原王廷再动干戈,让他面对两难,我一样是没什么好下场。”
辛素呵呵笑了起来,“您可是想得通透。只是,程国公也是为了大梁江山,鞍前马后,征战劳碌,最后也没个好下场;英国公周巡和皇帝联手,夺了程家的兵权,杀了程家的妇幼儿郎,你们,又凭什么,有个好下场呢?”
话不投机,阿熠沉下脸来。“珍珠在哪儿?我最后再问一次。”
辛素两手一摊,“你不是带了人来,可以搜搜看。我打赌你找不到她。”
阿熠轻轻挥手,“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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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皇后自打惹怒陛下,就被禁足在中宫,没再见过儿子。
今日袁、周两家联姻之礼,宫中以帝后之名派内侍前去观礼,不一会,皇后殿内侍总管崔喜过来禀报皇帝,说皇后娘娘想着两家联姻大喜,万望陛下垂怜,能让她见一见自己的儿子。
景圣帝想着雍王府此时的热闹,以及端王府和皇后宫中的冷清,也不知是心生恻隐,还是一贯的平衡之术,准了端王进宫,陪皇后用晚膳。
王皇后的心里仿佛烧着一把火,可还要做出一副平静无波的样子,吩咐御膳房精心准备了一桌酒席,僵直的坐在内殿,等着端王进宫。
“母后!”端王看到王皇后,吓了一跳,不过月余未见,王皇后仿佛衰老了十岁,厚厚的脂粉掩不住蜡黄的脸,原本丰润的脸颊消瘦下去,皮肉松松垮垮的挂在颧骨上。两只眼浑浊而又干涩,只是看到儿子的一刹那,眼中仿佛燃起两团妖火,有了些刺目的光。
“准备好了?”久别重逢,王皇后没有跟儿子寒暄一句,直接了当的问道。
端王紧张的咽了口吐沫:“是,一个时辰后,刘大癸围攻雍王府,甄尚春围宫城,羽林卫朱翰和一众武官今日去镇南侯府赴宴,已被困住。镇南侯带人去了北大营,答应儿臣作为策应,若是刘、甄二人攻不下,镇南侯会带北大营的人马进城。”他一口气把计划说了个清楚。“我带的人已经等在左掖门,只需崔喜开了左掖门……”
王皇后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很好。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