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紧张的看着她:“母后,儿子心里有些不安。”
王皇后哼了一声:“事到如今,没什可怕的了。我们母子已经被逼至如此地步。要么你杀了老三,做了皇帝,要么等他做了皇帝,细细碎碎的折磨死我们母子。”
“可是父皇……”
“皇帝的心已经偏的没边了。早年他心里只有周贵妃,如今他心里只有老三,你还想着他?”王皇后厉声问道:“他若心中还有半分夫妻情分,怎么会把我关在这深宫,做个活死人?他若心中还有父子之情,怎么会违背祖制,在本朝给庶子封王?”
“母后说的是。”端王应道,可神色中,依旧有些游移。
王皇后见了,一把掐住端王的肩头:“儿啊,有些话母后从来没跟你说过,今日却不得不说。这二十年来,他把我供在皇后的高台上,外面称我一声皇后,以为我多么尊贵风光。你可知道,你父王厌憎我们母子到什么地步,自打周贵妃死后他一步都没进过我的内殿,二十年啊。”
王皇后泪如雨下,“我是他结发妻子,我是中宫皇后,可我做了半辈子活死人。你还以为他对我们母子有情分么?”
端王虽然一直知道帝后感情不睦,可每月初一十五,陛下需在中宫殿中于皇后团圆,此乃祖制,他从来不成想过,皇帝已经做到如此决绝的地步。
他咬紧牙关,“母后,您再忍一时三刻,今晚过后,儿臣与您一起,再不受这窝囊气了。”
他抱住母亲承诺道,可在心里,端王默念:“无论生死。就是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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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芹从井底的密室出来。
看着珍珠裹着薄毯,蜷缩在地上,她心中也不好受。珍珠与她主仆多年,的的确确是有些真情在其间的。可造化弄人,走到如今的地步。
这里是座四四方方的小院子,平日大概无人居住,院中长满荒草。院子里三间瓦房,云芹暂占了居左的一间,另外两个屋子是辛素找来的看守。
进了房中,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她轻手轻脚的整理着满是灰尘的屋子。
院门外面传来叩门声,云芹紧张的停下手中的活计,侧耳听着院中的动静。
“你怎的才回来?”一个粗嘎的声音问道。“消息告诉她了。”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一个有些懒散无赖的声音答道,“我还特地多留了会儿,要看看辛素究竟为什么事,让我们绑架里面那丫头。不过此时街上戒严了,我绕了一圈才来。”
“老吴,帮主吩咐下来,让咱帮她这个忙,你仔细办事就好了,何必多生事端。若是办砸了,回去咱们可没法交代。”粗嘎的声音就带了三分不满。
叫老吴的撇了撇嘴,“大姜,你这话便不对,我自然听从帮主指令,帮主跟辛素有交情,可毕竟远在江南,不知道京城的形势。我瞧今晚京城里就要出大乱。咱们从雍王府弄出来这个丫头,身份可不一般,有个公子哥已带了人去莳花小筑找她,辛素还喊了他一声王爷。”
叫大姜的哼了一声:“王爷算个屁,难道你怕了?”
“呸呸呸。”那老吴对着他一通吐吐沫:“我老吴这辈子就没怕过,可我得仔细些,帮主谋划这些年,才在京城里有了些根基,可不能因为辛素这个小娘们毁了。我看她并没对咱们全都说了实话,否则为啥我们前脚得手,后脚京城里就出事了。”
大姜似乎想了想,半天才道:“要这么说,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没事,宰了那丫头就死无对证了,反正辛素是不敢乱说的。”
云芹吓了一跳,辛素绑架珍珠,可从来没跟她说过要杀了珍珠。她一时心急,不加思索的推开门站了出去:“那可不行。”
院子里两个人到没成想云芹会站出来说这话,那老吴听了,“嘿嘿”的笑了起来。他四十来岁年纪,长得獐头鼠目,赫然就是“莳花小筑”门前,跟阿熠要银子的帮闲汉子。
“小丫头,你到底是哪边儿的?”老吴根本不在意她偷听,阴森森笑问道。
“我,我自然是你们这边的。”云芹瞬间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做了多年奴才,靠着“谨小慎微”四个字,她才平平稳稳活到现在,可刚才不知怎么了,竟然忘了让她活到现在这四个字。
云芹就有些结巴“二位大哥,我是说,辛素姐姐留着里面那个姑娘还有大用处。”
老吴倒是挺好奇,“有啥用处?”
云芹也不知道究竟辛素有什么打算。她慌张的看着那两人,心里想着要怎么应对,眼睛乱飘,越发说不清楚。
叫大姜的汉子冷冷道:“她是里面那丫头的丫鬟,一个卖主求荣的东西罢了,她能知道什么?”
老吴听得点头道:“你不说我还忘了,也别让里面那丫头太孤单,你陪着她,这样才算死无对证。”
云芹吓得半死,回身就往屋里跑,她抵住房门,可架不住大姜抬腿就把门踹开了。云芹跌倒在地,不住求饶:“别,别杀我,我不拦了,求求你你们别杀我,我不拦你们了。”
大姜见他这么快就变了口风,脸上颇有些不屑:“什么玩意。”他骂了句,顺手就从腰间拔出匕首。
“救命!”云芹惨叫一声,拼命的往里面爬去,两个汉子带着几分戏虐看着她。
“喊,大声喊,丫头,你还不知道这是哪儿吧,这是鬼市,隔三差五就抬出去一具无头尸,你叫破喉咙也是没人管的。”老吴笑道。
云芹心中一片绝望,她好后悔。
忽然,外面有个苍老的女声抱怨道:“鬼市怎么就随便喊呐,我老人家图个清净才住在这,你们院子里鬼哭狼嚎的,还让不让人安生了。两个臭小子给我滚出来。”
又听得有个老者的声音道:“我就说嘛,老太婆,你还是搬去跟你女儿女婿住得好,你那侯爷女婿不是没在家么,正好没人惹你心烦。这地方魑魅魍魉,什么都有,摊上这么不要脸绑票,不要命杀人的街坊,可就烦死人了。”
一听这个声音,云芹大喜,她涕泪横流的对外面喊道:“薛老,薛老救命,我是云芹,我是云芹啊。”
老吴和大姜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惊诧之色。只是他们俩速来一起办事,默契十足,此时听的院中有人,并不慌乱,并肩走到院子里。
院中站定的正是薛老和王景的外祖母。
大姜亮出刀子,老吴则从怀中掏出一把奇形怪状的兵刃,倒像是把五股鱼叉,他阴测测的问道:“两位老前辈是那条道上的?”
薛老笑呵呵的看着他俩,见了老吴手中的兵刃,这才沉了脸色:“没想到渔佬的手下也干杀人绑票的生意。”
王景的外婆把手中铁拐一顿,地面上火星四溅,她冷笑一声,对薛老道:“那家伙越活越回去了,这种烂事也揽在身上,待我下回见他,定然啐他一脸。”
老吴看着那条铁拐,心中一惊,又想到云芹喊薛老,他犹豫片刻问道:“可是蒙夫人和薛神医?”
“是不是的有什么关系。打完再说。”说话间王景的外婆已飞身而上,欺近老吴和大姜身前三尺,只听珰珰两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大姜的刀子飞到不知何处,老吴的鱼叉虽然还在手中,可鱼叉上的尖刃却卷了。
随后噼里啪啦两声脆响,老吴和大姜各挨了个嘴巴,大姜哎呦一声,退了三步,仿佛愣住了,实在没想到老太婆动起手来如此敏捷暴烈。他瞪圆一双眼,赤手空拳就要上去搏命,老吴却一把拉住了他。
老吴扭头一口血吐在地上,血水中还带着一颗牙,他伸手抹了嘴角,问道:“二位是跟着我找来的?”
薛老微微点头,“是我跟着你。你还绕了几圈,可惜还是没能发现我。老太婆嘛,倒是真的住在这条街上。”
老吴一手拖住大姜,一手揉了揉自己的腮帮子:“我们俩学艺不精,行事不当,的确该打,却跟我们帮主不相干。既然薛神医认得里面的丫头,我们俩就不自讨苦吃了,就此告辞。”说完拉着大姜窜上房顶,三两个起落消失在夜色中。
王景的外婆还想去追,薛老伸手拦了:“你都几十岁了,怎么还是一副不知轻重的火爆脾气,既然丫头无事,那就别追了,免得把渔佬牵扯进来。”
“你让我帮忙时就好话说尽,帮完忙就说我不知轻重?”王景的外婆不悦道。
薛老笑道:“先别找我的麻烦,先去找我家那丫头,她让人绑来这么久,估摸吓得不轻。”
云芹跌跌撞撞的从屋里走出来,薛老看着,“云芹啊,我真是没想到。刚才那俩人说你卖主求荣,你认么?”云芹满脸的汗水泪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薛老静静看了她片刻,“念在你刚才还拦了一句,算是你给自己留下一点善缘,云芹,你活着不易,可活着就够了么?恩义,情分,都不如自己活着么?你自己想想吧。”
“忘恩负义的东西,你还跟她废话。我问你,元家的小丫头关在哪?”王景的外婆厉声问道。
云芹跪伏在地上,劫后余生,又愧又悔。半晌她才抬起头来,擦了擦眼泪:“我带您过去找姑娘。”
珍珠裹着毯子,抱着腿坐在冰冷的地上,把头埋在膝盖上。
她心里百转千回,暗自祈祷:“老天爷、阿妈、公主,求你们保佑阿爹和王爷,平安无事。不要被辛素的诡计害了。”忽然身旁扑通一声轻响,有小石子落在她身旁,她迅速一抬头。高处,井口露出薛老慈眉善目的一张脸,雪白的长胡子在夜风中微动,珍珠大喜,高声叫到:“薛老,您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