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不知在水里泡了多久，已经不好辨认了，仵作把尸体带回了衙门，顾深和宁舟就直接回了衙门。

“这怎么回事儿啊？”顾深问。

郑封回答，“应该是冲上来的，仵作说大概就是这两天死的。”

顾深点点头，“公告放出去了吗，有人来认领尸体没有？”

“刚放出去，应该没有这么快。”郑封道，“这人死之前多半喝了酒，仵作刚才检查尸体的时候发现的。”

“喝了酒？”

“嗯。”郑封道，“喝醉了跌在河里的可能性也有。”

云河里每年都有喝醉了跌进去的人。

“看仵作具体怎么说。”

郑封道，“嗯，先看有没有人来认领吧。”

这话音刚落没多久，门口就传来一阵吵闹声。周才拎着一个人的衣领正往厅里拽。

“过来，你给我进来。”

被拽着的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旧衣，脖子缩进衣领，一脸的小心翼翼。

“哎哎，你这是干嘛呢？”

“这个人，在衙门门口转了半天了，就是不进来，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我扫个地的功夫看见他好几圈了，可疑的很，我怀疑他和案子有关。”

顾深本想叫周才将他放开，谁知刚才还怯怯的人此时忽然挣扎着大叫，“谁和案子有关，我才和案子没关系呢，我根本不认识杨壮。”

顾深制止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本来没觉得这个人和案子有关，可现在看来，他至少是认识死者的。

“死者叫杨壮？”

那人挣扎的动作微弱下来，“什，什么杨壮，我不知道。”

这话显然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或许是他自己也觉得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于是他咬咬牙，结巴道，“我，我要找顾深。”

顾深眉头一扬，“我就是顾深。”

那人道，“你，你是顾深”他磕巴着接着说，“我，我有话对你说。”

顾深带着他走进了内堂，将他安置在椅子上，那人似乎有些不安，坐在椅子上动来动去。

顾深观察了一下，问他，“你找我？”

那人啊了一声，“我，我叫孙寻。”

“孙公子，你为什么要找我？”

孙寻的表情更加忐忑，“我，我找你保护我，你是捕快，你会保护我的对吧。”

顾深点头，“这是我的责任。”他又问，“是遇见什么事了吗？”

孙寻点点头，“我，我知道是谁杀了杨壮。”见顾深看着他，孙寻重新找到了勇气，“云起客栈的掌柜，是他杀了杨壮。”

云起客栈的掌柜？那不就是梁远当小二的那家客栈？

孙寻似乎有了底气，话终于说的顺了，“我和杨壮是朋友，那天他来找我喝酒，说自己马上就要有钱了，我当他吹牛，以往这样的话他也没少说。”

“可杨壮一口咬定自己要发财了，还问我知不知道云起客栈。云起客栈我自然是知晓的，杨壮就说，那的掌柜的会给他钱。”

“谁会无缘无故给他钱呢，我以为他是醉话，他不服气，和我喊着说，他看见了掌柜的秘密，我当然不信，问他是什么秘密，他忽然就禁了声，说不能告诉我，不然就拿不到钱了。然后他就走了，还和我说等晚上拿到了钱，明天给我买酒喝。”

“我见天已经黑了，他又喝的摇摇晃晃，我不放心，想着送他回家，走到云河边的时候，我见他在和人说话，那里寻常不会有人去的，杨壮回家一定会经过那里，我才从那穿过去，结果，”孙寻声音颤抖，“我，我看见和他说话那人将他推进了河里。”

“我本来听见匕首小二的还不明所以，可前些天的命案我也听过一些，我一联想，云起客栈的掌柜，他，他是个杀人凶手啊。”

“你不要怕”顾深安抚他，“怎么现在才想着来报官？”

孙寻道，“他，他那么有钱，官商勾结，万一知道我告发他，他会不会来杀我啊。”

顾深尽量稳住他的情绪，“不会的，你放心，衙门是个清白的地方。你可以先住在衙门，衙门里的人会保护你的。”

“好，我，我相信你。”

顾深觉得奇怪，“衙门里这么多捕快，你怎么偏偏来找我啊。”

孙寻挠了挠头，“我，我今天在客栈周围偷偷观察的时候，遇见了一位白衣仙子，是他和我说，可以来找你的。”

仙子？

孙寻接着道，“他那么好看，应该不会骗人。”

顾深：...

谁说长得好看就不会骗人了，苏棠不好看吗，他还不是...等等。

顾深试探的问道，“白衣的，男仙子？”

孙寻点头，“顾捕快你可太聪明了，我都没说你就知道了！”

顾深叹了口气，他心里大概有了数，于是他拍拍孙寻的肩，“我去找人给你安排住处。”

*

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顾深没有想到，这个案子竟然是这样破的。掌柜胆大，连着就敢杀两人。

孙寻和掌柜跪在堂上，掌柜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喊道“冤枉啊大人！就凭他一面之词，就说是我杀了人？大人，您可得给我做主啊，什么杨壮不杨壮的，我根本就不认识啊！”

掌柜又转过头来，一副委屈伤心到不行的神色指着孙寻道，“你为何要冤枉我啊，我到底哪里得罪过你？”

孙寻气的又磕巴上了，“我，我怎么冤枉你了？我亲眼，亲眼看见你推杨壮入水的，怎么就是我，我冤枉你了？”

“你...”

掌柜的话还没说完，县令已经敲响了惊堂木，“肃静！公堂之上岂容你们放肆!”

堂下噤了声，不过瞬息功夫，掌柜又道，“大人，我真的冤枉，我那么大一间客栈，为什么要去杀人放火，我根本就不认识杨壮，我杀他做什么，我没有动机啊!”

孙寻反驳，“你有，你有动机，杨壮看见你杀了小二。”

县令忙问，“哪个小二？”

孙寻回道，“就前两天被杀那个，他就是凶手！”

掌柜大怒，“你血口喷人！”

惊堂木再次敲响，县令道，“带瑛，带人犯瑛华上堂！”

瑛华在牢里待了几天，身上的气势却一点都没减，仍然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当看到堂下的掌柜时，瞳孔却猛然缩了缩。

“瑛华，孙寻指认掌柜是杀害梁远的凶手，你却说你是凶手，这是怎么回事啊？”

瑛华一眼都没往旁边瞧，直道，“就是我杀的人。”

县令咬牙切齿，“你怎么就一口咬定是你杀的人？”

瑛华不说话，孙寻却在旁边跟着点头，“你可不能瞎说，杨壮就是看见他杀人才会被杀的。”

瑛华猛地转过头来，问，“你说死了人？”

孙寻应声吗“就是他杀了杨壮，我亲眼看见的。”

掌柜道，“你不要含血喷人！”

孙寻脖子都红了，指着掌柜你了半天也没说出完整的话来。

一时间，公堂上沉寂下来。

“是他杀的人。”瑛华率先打破了平静，“他杀了梁远。”

掌柜赶忙出声，“你，你怎么瞎说呢？”

瑛华看向他，道“阿宇，你认了吧。我愿意帮你认罪，可我没想到你会再杀人，这不是我想看到的。”

掌柜赶紧摇头，“你这人怎么胡说，我又不认识你。”

瑛华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里一片清明。

“那日，我和阿宇本来要私奔，他拿好了钱财，我在客栈的后院等他。”

“我们刚刚拥抱，就看见梁远神色慌张站在不远处。我还没反应过来，阿宇就随手拿起梁远身上的匕首将他捅死了。”

“他说不能让人知道我们偷情。他让我把他拿出来私奔的钱财带回去藏起来，制造出梁远偷财遇匪的假象，毕竟没人能想到，这些东西会在衙门。”

掌柜大声打断，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你说得就是真的吗，你有证据吗？空口白牙就想污蔑我？”

瑛华道，“阿宇，你别这样。我帮你顶罪是想你余生能过的好，不是让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杀人的。”

“你要证据，你的东西在我这还不算证据吗？你给我写的信件算不算？”

掌柜终于没了话，他瘫坐在地上，瑛华道，“其实我知道，你不想和我走，你叫我那天去，本来就是想杀梁远然后叫我替你顶罪吧，不然谁会吧那些脏物放在衙门呢，这样青天白日的，被发现不就是早晚的事？我特意没锁箱子，盼着有人能早点发现。我当时没拦住你，那这份罪孽我也有责任，可你不该继续杀人。”

“那你叫我怎么办？”掌柜抱着头呢喃，“杨壮他看见了啊，他看见我杀了梁远，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他忽然看向瑛华，“你是知道的，梁远一直好吃懒做，还偷我的钱，一赶他走，他就闹得客栈几日都不能正常做生意，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你都帮我认了梁远，为什么不认杨壮的，只要你认了，我就能好好过下去了啊！你为什么不认？”他不停的重复一句话，“你为什么不认，你为什么不认？”

瑛华和梁远都被带了下去，县令也失去力气摇摇手退了堂。顾深起身往客栈走，虽然掌柜被抓了起来，可副掌柜还在，客栈一直能够开下去。

本以为客栈会因为掌柜的事而一团乱麻，可相反的，客栈仿佛没有被影响，除了客人少了些，一切竟还井井有条。

顾深一踏进客栈就看见了大厅的苏棠，他想和苏棠说梁远的案子破了，可又想到苏棠一直在客栈，孙寻都可能是他送过去的，想必他早就知道了。

顾深走到桌子前，苏棠正好转过来，顾深想问他，是不是他叫孙寻过去的，可还没开口，就见苏棠掀开了桌上一个白瓷的小盅，他抬起眸来看着顾深，一双眼睛仿佛被倾泻的阳光染出了几丝温柔。

他道，“回来了，一直温着呢，恭喜破案。”

一瞬间，顾深心跳仿佛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