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捕快来说,前一晚上就算天塌下来,第二日还是得准时上工。
宁舟一进衙门就看见顾深打着哈欠,手里还拿着个包子往嘴里塞,那么大的一个包子,两口就不见了踪影。
他控制住自己微跳的青筋,努力让自己忽视这辣眼睛的一幕。
“竹竿儿!”
显然辣眼睛的人不觉得自己有问题,晃晃悠悠朝自己走过来,宁舟撇开眼睛,他不认识这么一个人,绝不。
宁舟目不斜视地往衙门里头走,忽视耳边顾深聒噪的声音,直到一个热腾腾的油纸包被扔到怀里。
宁舟打开一看,是三个还冒着热气儿的包子。
顾深将包子扔进宁舟怀里,扯着嘴角,笑出了一口白牙,“我一直给你热着呢。”
宁舟拿了一个放在嘴里,满满的汤汁充斥了他的味蕾。
唔,其实顾深长得好看,就算吃饭糙了点,也是赏心悦目的,再者说,顾深还记得给自己带早饭,虽然他已经吃过了,可顾深的心意在里面啊,他怎么能这么小气,还要记着昨晚的事情。
宁舟对自己进行了深度剖析,觉得自己实在有些过分了,怎么能早上来故意不理人呢?
他面上聚起一个笑容,加快了咀嚼速度,想要尽快和顾深说话,他嘴里的东西还没吃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已经伸到了他面前。
宁舟疑惑地抬头,不知道顾深将手摊在他面前是想干什么,他停下咀嚼的动作,心想,或许,顾深是想和他握手言和?
宁舟试探性的将手放上去,但很快就被顾深拍了下去。
顾深一只手往嘴里添了个包子,另一只手向上癫了几下,口齿不清道,“两文一个,一共六文。”
宁舟:?
顾深看他还是不大明白,啧了一声将手探向他的钱袋,“我在陈伯那挑了半天,给你拿的包子绝对是最大最好看的,都请你吃了包子了,你就别和我生气了好不好?”
宁舟:....
他看着顾深从他的钱袋里拿出了六个铜板,吹了吹,宝贝似的放在怀里,不禁翻了个白眼,感情是拿他自己的钱请他自己吃包子。
刚才他究竟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对顾深过分了,一定是被这个傻狗迷惑了心智。
他转身想将剩下的两个包子扔回给顾深,但是在顾深期盼的目光下,宁舟还是揣进了自己怀里,怎么说也值四文钱呢,不能便宜了这只傻狗。
顾深眼见着宁舟将包子揣进了怀里,遗憾的叹了口气,一旁扫地的周才没忍住笑了一声,见顾深看过来,这才假装若无其事地拿着扫帚走了。
顾深继续摸出个包子,一口啃了上去,晃悠到周才刚扫好的地方转了两圈,这才心满意足的追上宁舟的脚步。
“哎?竹竿儿,你一会得去寻街吧,我和你一起呀。”
宁舟不说话,顾深又往他身边挤了挤,“哎呀,行了行了,我知道了。”顾深拽着宁舟停下来,肉疼地从怀里拿出三文钱“我只要你一半好吧。”
见宁舟还不理他,他定了定神,万分艰难地从怀里又掏出一文,“你四我二还不行吗?别生气了。”
宁舟无语的看着顾深放在他手上的四文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是他想生气的吗?这世上怎么会有顾深这样的人?难不成....宁舟心里一惊,顾深一个好好的六扇门捕快,会被发配到云城,不会是这张嘴得罪了人吧。
想到这个可能,宁舟情绪变得有点复杂。
他还没想好说些什么,身后传来郑封气喘吁吁的声音,“快,快和我走一趟。”
顾深吊儿郎当的表情一收,能让郑封急成这样,想必不是小事。
“你喘喘气,慢慢说。”
郑封赶紧用力喘了几口,“死,死人了,头儿让你们赶紧过去。”
顾深好看的眉皱起,问道“哪儿?”
“还是昨天那家客栈,店小二被发现死在后院了。”
店小二?
顾深想起昨夜见到店小二时他的神情,当时只觉得他有些奇怪,没想到今天竟然死了。
顾深和宁舟对视一眼,跟着郑封出了门。
*
顾深到的时候,仵作正在检查尸体。余止一身红衣站在后院中央,正垂眸看着眼前不停说话的男人。
男人穿灰色长衫,整个人黑瘦,单看外表,是一副老实人的长相。
“大人啊,你可一定赶紧找到凶手啊,这影响我们做生意了可怎么好。”
顾深走近了些,那男人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阿远也真是的,平日里偷懒耍滑就算了,死了还要给我添堵。”
顾深挑了挑眉,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外表看着老实朴素,死了个身边的人却只担心他的生意。
“我们一定会抓住凶手,也请你配合我们调查。”
余止的声音永远清冽,顾深走过去,喊了声头儿,余止点头算是回答。
顾深走到仵作旁边,仔细地观察地上的尸体。
穿得仍是昨天那身衣裳,但衣服裹得不严,腰带都没系紧,应该是着急出门穿的,表面没有其他伤口,只有胸口处一个刀口,溢出的血将周围的衣服都染的变色了。
刀口不大,胸器应该是匕首一类。
“顾深。”宁舟将手上的包裹递给他,“这是尸体不远处发现的,里面是些衣服、用品,经证实,都是死者的,发现的时候都翻乱了,里面一点钱财都没有。”
“看这架势,应该是想跑路的时候遭了匪,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
遭匪?
“竹竿儿,你要是劫匪会不会挑我劫啊?”
宁舟嗤了一声,“劫你?你全身上下有二文吗?”
“那就是了,连你都知道找有钱的下手,劫匪不会比你还傻吧。”
宁舟:....
“顾深,你能不能正视我的智慧,你觉得我会这么轻易就认定他的死因?且不说他包里的银钱是怎么没的,单说他为何要夜半三更的跑路,我们都还不清楚。”
顾深又回忆起那晚店小二惊慌的神情,他为何会那么害怕...
顾深和宁舟同时沉默下来。
凶器又在哪呢?
一时间没人再说话,周围只有来来回回的脚步声。
“哎呀,那肯定是有人想偷东西,正好被想离开的小二看见,劫匪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人杀了,钱都拿跑了呗。”
突兀的声音打破了思考的静默,顾深回神,向声源看过去,周才正用手摩擦着下巴,一派认真的分析。
宁舟眉梢不自觉的跳了跳,“头儿不是罚你扫一个月的院子,不许你出案子吗?”
周才嘁了一声,“我为什么不来?感情你们都出来办案,就留我一个在衙门扫地?我可不干,再说了,我不就收了张大爷一只鸡,吃了王婶一斤橘子,算得上什么大事?头儿至于罚我扫一个月的地?”
“我看啊,头儿就是公报私仇,他就是记恨着我说他长得好看,可我又没说错,他就是比悦香阁的头牌还好看啊。”
宁舟瞥了一眼他的身后,心想,这次可能不止罚你一个月了,况且,办案没有你的分析,不知道效率高了多少。
顾深看了一眼周才身后的余止,眼中浮起一丝笑来,道,“周才,行啊,厉害了,你都敢编排头儿了。”
周才哼一声,“当他面我也是这么说,有本事他就再罚我,我可是县太爷的侄子!”
宁舟忍住捂眼睛的冲动,孩儿啊,我知道你是走后门进来的,但咱能不能不说出来,能不能别当骄傲似的?
“那你就再扫半年。”
清冽的声音响在身后,周才僵了半天,而后一点一点的将头转过去,声音都有点发颤“头,头儿。”
余止却不看他,交代了宁舟两句直接就走了。
周才回过身恶狠狠地瞪顾深,“你是不是故意的?”
顾深无辜的耸耸肩“周才,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在你心里难道就是这样一个人吗?”
你就是,周才默默想,可顾深的表情实在太悲伤,他又忍不住觉得是自己冤枉了顾深。
顾深脸上的委屈更甚,“你怎么能这么误会我,衙门开销本来就大,我只是想帮衙门开源节流。你看,你打扫半年,我们请人的钱不就省下了?我这是在帮你,帮你成为衙门里人人都感激的对象,你怎么就不懂呢?”
“你不感谢我就算了,你还凶我。”顾深捂住胸口“虽然你不懂我的苦心,我却还是要为衙门奉献的,别,你什么都别说了,我去问问掌柜,客栈里有没有丢失的财物。”
周才目瞪口呆,自己愣是一句话都没插上。
宁舟和周才看他飞速远走的背影,不约而同轻叹出声“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说完,二者同时一愣,眼中浮现出惺惺相惜来,很快,宁舟清醒过来,他跟周才惺什么?看来他真是被顾深传染傻了。
*
“丢了什么?”
“银子,我的银子,银票、还有我收藏的玉也丢了好几块,我的命苦啊,我的玉就是我的宝贝命根子啊,谁拿了我的玉啊,天杀的!”
“大人!”掌柜一把拽住顾深的衣袖,边哭边喊,“您要快点帮我找回来啊,我的钱,我的玉啊!”他哭着哭着忽然抹了一把脸,“你们刚才说阿远要跑路,我,我知道了,一定是他拿了我的东西,心虚才要跑的,不是熟人哪里知道我的宝贝放在哪啊!可现在他人没了,我的东西可怎么办呐!”
顾深被他嚎的头大,出声道,“放心,我们一定会全力追查,尽快破案。”
掌柜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张开嘴准备在哭叫一番,眼前的人却直直往身后走了,还没喊出口的声音憋在嗓子里,将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顾深几步走到郑封面前,郑封将手上的刀递过去,用下巴示意匕首的来处,“那边草丛里找到的。”
顾深接过匕首,放在手里细细打量,刀身部分还沾着血。
刀柄部分做工精细,甚至还镶嵌了几颗宝石,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用的起的。
刀口的的大小形状也大致和店小二身上的伤口吻合。
顾深拿着匕首将掌柜召唤过来,问,“这匕首可是你的?”
掌柜大惊失色“当然不是我的,我可没杀人呐,冤枉啊大人!”
顾深弹了下耳朵,这掌柜属实有些吵闹,他刚要开口,就听那掌柜语气有些不太确定的说,“只是,我好像见过这把匕首。”
“你见过?”
掌柜点点头,“昨日来的公子,就是昨晚碰见采花贼那个,我见他腰间別了把匕首,好像就是这个。”
顾深一愣,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昨天那个白衣公子。
这把匕首,是他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