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逐渐黑沉,顾深着一身夜行衣,站在房间里手中拿着块面巾正在脸上比划。他拿着面巾来来回回往脸上贴,随后双手拿着面巾遮到脸上,却没系,露着一双桃花眼转过头来看苏棠。

“你说我这面巾还戴吗?反正白枫也知道去的是我。”

苏棠坐在桌边喝茶,听了这话也没抬头,道“你不是有决定了吗?”

顾深讪讪的将面巾戴好,他确实本来一开始就想戴的,他这么说只是想和苏棠多说几句话。

这人怎么一点请调都没有?顾深瞥了他一眼,打开房门出去了,临走之前给苏棠留话道,“记得等我回来。”

门被顾深带上,外面很快就没有了动静,苏棠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抬眸看着关上的房门,轻声道,“嗯,我等你回来。”

*

现在是深夜,外面几乎没有碰见什么人,顾深很容易就到了白枫的房间,里面静悄悄的,看上去白枫仿佛已经入睡了,他正想将带来的迷烟吹进去,但他思绪一顿,又将迷烟重新放进了怀里。

白枫本就是要他来探暗格,那他自然要让白枫知道才行。

顾深轻巧的落在房门外,尽量小心的推开了门。既要让白枫知道自己来了,又不能太过刻意,也是一个很技术的活。

顾深进了屋里,先是装模作样的在墙上挂的字画和书架上翻找,好半天才磨蹭到书桌前,在书中挑挑拣拣。

顾深假模假样的翻找,随后假装不小心的撞到了笔搁上,顶上的毛笔瞬间掉落了好几只,桌上的暗格一下子就打开了。

床那边的呼吸声明显加重了一下,随后又恢复了正常,顾深就当做自己没听见,伸手去拿暗格里的书信,走到床前借着月光细细打量。

他拿的是上面几封,明显是最近的书信,每一封都有阎罗殿的标识,顾深又从底下抽出了以往的信件,发那些信纸都有些褪色了,看来已经有许多年头。

白枫和阎罗殿通信的时间,比他想像的要久的多,既然前些年都有通信,怎么偏是现在,白枫想将此事暴露出来了?

他大概看了看信的内容,除了二者的交易往来,并没有其他私密的事情,是他看的信太少,不够全面,还是更加私密的事情,并不在这个暗格里,毕竟这种与阎罗殿互通往来的书信,应该毁尸灭迹才对,怎么会如此全面的保留着,甚至多年前的都有,就好似,它们尘封在这暗无天日的暗格中,只为了有一天,发挥它们应有的作用一样。

顾深考虑再三,回去的时候到底一封书信都没拿走,他将桌上恢复原状,起身往回走。

苏棠的房里燃了夜间照亮的小灯,顾深一进去就见苏棠仍坐在原位,就连姿势都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他还没来得及将今晚的事说上一说,眉头就先无奈的皱了起来。

顾深几步走到苏棠面前,弯腰和他对视,“你不会一晚上就坐在这一动没动吧?”

苏棠不回话,顾深瞬间就明白了,这人果真在他走了之后一动不动。

“你不会在床上等吗,你这么坐着....哎,算了。”顾深本想说他两句,到底也没狠得下心,他只轻轻问了一句,“累不累?”

苏棠隐于袖中的手忽的攥紧,不过这些个时辰,比他以往差得远,怎么会累。可是问他的人是顾深,他不可抑制的生出贪念来,想叫眼前人多关心他些,于是他在微弱的烛光中垂下眸子,声音淡极的应了句,“嗯。”

顾深瞬间又有些心疼,苏棠这个人从不示弱,此刻他既然说累,那想必是真的很累,他急急的将苏棠从座位上拽起来往床上撵。

“你去床上坐着听我给你说。”

顾深把苏棠按坐在床上,他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正想起身也坐到床上,却被眼前的景色晃住了。

大红锦被绣着鸳鸯戏水,苏棠坐在那一片艳的瑰丽的红上,微微抬头看着他。烛光昏暗,时不时传来燃烧的噼啪声,将眼前的一切映的更加暧昧,顾深恍然间有了一种错觉,他正在和苏棠洞房花烛。

他略有些慌乱的转过头去,坐在苏棠的另一侧,也不去看他,静静的平复着自己刚才蓦然加快的心跳。

他最近是不是太过分了,自从明晓自己的心意,时不时就会产生这种微妙的错觉,自己几时如此猥琐了?

看来义父说得对,做人一定要坦荡,不然容易生邪念,他现下就生了那么点邪念,他既喜欢苏棠,自然该坦坦荡荡的尊重他,不可如此小人行径。

顾深表明心迹的想法又重了几分,他强迫自己咽下这个年头,于是他开始将今天晚上的情况说给苏棠听。

“今日我打开暗格,发现里面的书信什么年份的都有,留的也太全面了。”

无论再怎么思量,他都觉得这信上透着一股不对来。

“你觉得信有问题?”

“就是直觉不对,谁会把这种把柄留下啊,还一留好多年?”顾深琢磨道,“你说这白枫是不是受虐狂,干嘛想把自己的腌臜事暴露出来啊,这么想被人谴责吗?”

这是顾深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事情,若此事抖露出来,武林和朝廷必乱成一团,难不成他想吞并武林和朝廷,同一天下吗?

若是这么想,到好像,说得通?

顾深觉得他好像有那么点了解白枫的想法了,他思量道,“白枫莫不是,想做天下共主吧--”

不然实在没法解释这诡异的行径。

“人都是贪婪的。”苏棠道。

顾深赞同的点点头,人性确实复杂,他想了想他们最近的行动,好似总是被人推着走,他们要先发制人才行。

“苏棠,我觉得吧,咱们得主动出击。”顾深用食指轻点下唇,“不能总这么被动。”

“你想从哪开始?”

“白芊芊。”顾深道,“我总觉得她是整件事的关键,不妨从她开始。”

“好。”

“那我们明天先去试试她,首先得确定一下,她到底是不是黑衣人。”

*

虽然决定了试探白芊芊,可顾深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如何下手,毕竟白芊芊平日里并不出门,又一副体弱的样子。试探武功应该是不成的,有功夫的人脉象与旁人不同,若要说她会武,那平日里给她看病诊脉的大夫应该早就发现了才是,顾深别无他法,决定要先了解对手。

他隐藏行迹在墙头偷着看了半天,白芊芊一上午就坐在院中读书绣花,时不时的还要咳上两声,卫和来找她说了会话,却并没有什么重要内容,白芊芊一直没什么异常的表现,直到院外来人送上了一碟桂花糕。

“今日又是徐老亲自来送,可真较芊芊不好意思。”

被称作徐老的人一身长袍,显然就是昨日席上的徐大夫。

徐大夫将桂花糕放在桌上,笑道,“可是折煞老夫了,是白盟主说您喜欢吃桂花糕,打小就是,不先吃两口桂花糕是不肯吃药的。”

白芊芊咳了一声,柔声道,“还是爹最了解我。”

徐大夫看了眼桌上的桂花糕,道,“那,小姐先将桂花糕吃了,我们好快点看诊。”

白芊芊将手上的绣品放下,道,“自然。”随后在徐大夫的注视下拿起碟中的一块桂花糕吃了。

徐大夫等她吃完便开始把脉,半晌又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瓶出来,道,“小姐以往都喝汤药,那未免太遭罪,我将药方制成了药丸,以后吃起来就没那么苦了。”

白芊芊接过药瓶,垂眸道,“徐老有心了。”语罢倒出瓶子里的药丸吃了,等她吃完,徐大夫却将药瓶收了回去。

“那我明日再来,这药需得每日现熬效果才最好。”

“麻烦徐老了,”白芊芊道,“小竹,出去送送徐老。”

侍女领着徐大夫往外走,白芊芊一个人留在院子里,许久没有动作,直到小竹回来,她才低声问道,“走了?”

小竹低声道,“走了。”

白芊芊低头拿起绣品,一针一线的绣着,随后头也没抬道,“扔了。”

声音泛着寒意,与以往娇娇弱弱的语调完全不同。

小竹应了一声,上前拿起桌上的桂花糕往后面走,白芊芊手中的动作一顿,然后停下手中的针线,起身回屋了。

顾深悄无声息地跟上小竹,见她停在了一处角落,那里既破败又隐秘,是谁都不会注意的存在。

小竹左右看了看,这才将地上的杂草扒开,又将砖头挪了,然后把手中的桂花糕全部倒了进去,一块不剩,随后将砖头和杂草恢复原状后又泄愤似的踩了几脚,这才离开了。

等着人影完全消失,顾深脚尖一点,落到刚才小竹的位置上。他将杂草和砖头挪开,里面正是刚才的桂花糕,不仅是今天的,还有的已经变了色。

顾深拿了一块刚扔进去的,确认砖头和杂草都恢复成了原样,这才转身走了。

等他回到房间的时候苏棠也已经回来了,顾深给自己倒了茶喝了个够,这才将从白芊芊那拿回的桂花糕放在桌子上,指着它道。

“白芊芊一见到它脸色就变了,还单独把它给仍了,这桂花糕绝对不对劲。”说罢他缓了一口气,问,“你那边怎么样了?”

苏棠捻起桌上的桂花糕嗅了嗅,随后道,“卫和今日除了去了白芊芊的院子,其余的时候便都在屋内。”

顾深点点头,见苏棠闻得认真,不由好奇道,“怎么样了?这桂花糕是不是有问题?”

苏棠嗯了一声,将桂花糕重新放在了原处,随后拿出帕子将手指一根一根的擦干净了,这才道,“是红萝。”

“红萝?”顾深疑惑道。

“阎罗殿特有的一种□□,短期食之,可致身体虚弱,面色苍白,会伴有咳嗽的状态,长期食用可致命,看上去就如同体虚而亡,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白枫想杀白芊芊?”顾深一时间不敢相信,可徐大夫是白枫亲自指派的人,桂花糕也是白枫亲自派人送的。

顾深一面觉得不可思议,一面惊道,“他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要自己女儿的命,”说完他又觉得有几分不对,苏棠刚才不过闻了闻桂花糕,便知道里面的东西是红萝么?于是他迟疑着问道,“你怎么对这个红萝这么熟悉?”

苏棠垂下眼睑,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平淡如一汪永不会被风吹皱的潭水。

他道,“因为我吃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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