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深的伤好了,苏棠和邬冥仍住在府上。
虽然他和苏棠大抵也就如此了,可邬冥还要看着顾重。
他已经慢慢的不去想苏棠,忽略苏棠在府里的事实。
没什么的,只要不去看,他早晚会忘了苏棠。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唤醒了顾深的沉思,他起身去开门,门外是新来的捕快。
小捕快气喘吁吁的把一封信交给他,“顾深,你的信!”
“好像从云城来的。”
云城?
顾深样信封上一看,果然是宁舟寄来的,他神色一松,谢过送信的人才赶快拆开来。
宁舟一如既往的唠叨,先是和他炫耀,他有了儿子,然后又说最近破了什么案子,还说周才好像有了心上人,是衙门里的,整个人每天都羞羞答答的,看着奇怪的紧。
他的话跳脱,顾深却仿佛亲眼瞧见了似的,嘴角也扯了一层笑意,可这笑意才刚上嘴角,就看见了宁舟最后一句话。
有时间就回来看看,衙门的人都想你的紧,我和你嫂子都打算再要个孩子了,你不回来随份子?
这句话乍看是宁舟的风格,可宁舟曾经和他说过,无论秀莲生的是男是女,他都不会再要另一个孩子了,他不想秀莲遭两次罪。
顾深问过他,如果有一天你想再要一个孩子了呢?
宁舟就开玩笑,那不可能,要是我真和你说了,那就是我被胁迫了,这不是我的嘴说出来的话。
顾深慢慢揉皱了手里的纸。
究竟是他太过敏感,还是宁舟真的有什么不能言说之事?
顾深越想越不放心,这可能是宁舟忽然转变的想法,可他却不能忽视。
还是要回云城看看他才能放心。
顾深收拾好东西,和顾重告别,邬冥也在,说苏棠也不在府上。
乍然听见苏棠的名字,顾深愣了一下,随即笑笑。
苏棠喜欢去哪就去哪,不需要和他交代,如今他们二人再无关系。
顾深骑了马往云城赶,最近若说有什么好事,大概也就是韩杨和傅诗了。
他走之前韩杨和傅诗来送,看韩杨黏黏糊糊的样子,他就知道二人到底是在一起了。
他单独拉过傅诗,韩杨也没说什么,但有些话顾深还是想问。
“苏濂的线人…是你吧。”
傅诗喉结动了动,却没反驳,嗯了一声。
顾深心里一直的疑问终于落了地。
怪不得傅诗明明喜欢韩杨却不敢和他在一起。
像他这样的线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没命了,又怎么敢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他们最爱的人,往往是他们最要远离的人。
顾深闭了闭眼睛。
柏溪啊…
就算离开,也要给别人美好的结局。
君子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柏溪,给了我重新生活的机会。”
为了保障线人的安全和秘密,没有人见过线人,一个线人只有一个任务,苏濂死了,柏溪顶替了这个身份,傅诗就可以正大光明的活在阳光下。
柏溪用自己的余热,去温暖认识的每个人。
世上怎么能有这么好的人。
世上怎么能有这么傻的人。
看着顾深离去的背影,傅诗有些出神。
顾深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和韩杨好好的。
他不由想起来小的时候,他是家里唯一的儿子,有一天家里来了穿着黑衣服,面色很冷的叔叔,父亲让他跟着叔叔学习,他怕极了,可父亲却坚持让他走。
后来没多久他就有了弟弟。
小时候他不明白,长大后他才懂了。
原来他是注定被遗弃的那一个。
一双手碰了碰了他紧握的双拳。
“怎么这么凉?”韩杨皱皱没有,将他的手来回揉搓,试图取暖。
傅诗盯着那双手,恍惚间看见了那日追捕他因为才被父亲抽过辫子,体力不支摔倒了,所有人都往前追,只有韩杨向他伸出了手。
他当时愣了好半天,才握着那只手站了起来。
好像也是这么一个艳阳天,韩杨逆着光伸出了手,他当时就觉得,怎么会有比阳光还耀眼的人…
原来他也不是每次都会被抛弃。
傅诗握住给他取暖的手,将韩杨拉进怀里,韩杨动作一顿,随即环上他的腰,轻轻在他腰上捏了一把。
“怎么了?这么大的人了还腻歪?”
傅诗在他颈侧蹭了蹭,韩杨就笑,“好了,顾深又不是不回来了,至于吗你?”
傅诗不出声,继续收紧怀抱。
他要抱住他的太阳,要将他夜夜的奢望环在怀里,他要攥住他的神明。
*
顾深在路上没有停留,尽快往云城赶,那日收到宁舟的信,顾深就先回了一封,叫他等着自己回去随份子。
他不知道宁舟那封信到底有没有话外的意思,但到底是看看才放心。
等进了云城,看到熟悉的建筑物,顾深心下微松,想到马上能见到宁舟,心里就更高兴。
他将马拴好,刚到衙门口,看见周才在扫地,他嘴上扬起一个笑来,几步跑到他背后拍了一下,周才转过头来,吓了顾深一跳。
他从来没见过周才这个样子,脸色苍白,整个人沧桑的仿佛老了几岁。
“顾深?”周才这才露了点笑意。
顾深没正形道,“想我没有?”
周才点点头,顾深才又问他,“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说着,他又一边寻摸着一边往里走,“哎?竹竿儿呢?出任务去了?”
顾深语气轻快,想到一会就能见到宁舟,此时心情格外好。
宁舟的儿子就是他的干儿子,一会给干儿子包多大的红包呢?顾深美滋滋的想。
顾深走了几步,回头看周才,发现周才站在原地没动,顾深有些不解,这种时候他不应该追上来损他两句吗?是不是周才今天真的不舒服?
见顾深看他,周才终于崩不住了,眼泪忽的流下来。
“顾深,宁舟,宁舟他死了!”
仿佛有人在头上敲了一记,顾深甚至有点听不清他的话了。
他勉强笑笑,“周才,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你快让竹竿儿出来吧,这次我认输,我承认你们吓到我了好吧…”
顾深说完也不再看周才,继续转过去一边找一边喊,“竹竿儿,竹竿儿,你快出来!我认输了,你快出来吧。”
“宁舟,宁舟,你给我出来!”
“宁舟!”
始终没有人回应,就好像那个人真的不在了一样。
可顾深不相信,他继续喊宁舟,直到余止都露出一副悲悯的神态。
顾深终于停止了嘶喊,其实周才那句话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了。
他们虽然爱闹,但从不拿生死大事开玩笑,周才说宁舟没了,那就是真的没了…
顾深恍惚了一下,才重新站定,轻声道,“他在哪?带我去见他。”
*
明秀山山如其名,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地方,顾深站在一座坟前,久久不语。
宁舟以前总是开玩笑,说要是有一天他因公牺牲,一定要葬在明秀山这样的好地方。
没想到,如今他真的趟在了这里。
顾深慢慢蹲下去,墓碑上面几个大字尤其碍眼。
怎么会呢?
明明这人前几天还给他写了信,怎么现在就这么无知无觉的躺在这了?
顾深到现在都没有实感,他总觉得宁舟下一秒就会从什么地方跑出来,嘲笑自己又上了他的当,但这次自己心甘情愿输给他。
可他现在就这么躺在这,墓碑是秀莲亲自立的。
顾深忍住眼里的痛意,问,“竹竿儿...是怎么出事的?”
周才也红了眼睛,“不知道,发现的时候人就躺在他家不远处,身上好多刀伤,血流了一地。”
“凶手呢?”
周才擦了把眼睛,“没找到,宁舟的身手不差,可能在他身上砍上这么多刀的,整个云城都找不出来。”
“我们怀疑,是团伙报复...做捕快就是这样,有多少被抓的人心存怨恨。”
顾深没说话,半晌,他问,“秀莲呢?”
“嫂子...眼睛差点哭坏了,但后事都是她一手操办的,不肯假手于人。”
“周才。”
“嗯。”
“你先走吧,我想和竹竿儿,单独待一会儿。”
周才点点头,红着眼睛走了。
山上只剩下顾深和一座孤坟。
顾深走了几步,靠在墓碑上,尽量用平常和宁舟说话的语气道,“你倒是好,挑一处好山好水就歇着了,是不是不想赚银子了?”
“怎么这么懒?”
顾深慢慢将头靠在墓碑上,几滴眼泪砸落到土里。
“你怎么不等等我?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心中痛的带着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知道做捕快随时都可能牺牲,可意外来的太快,让他猝不及防。
为什么?
先是柏溪,再是宁舟,为什么他重要的人都一个一个的离开他?
周才说了,宁舟是血尽而亡的。
究竟是谁?
他慢慢攥紧了拳头。
他一定会找出凶手,让他百倍,千倍的尝过宁舟受过的苦,他定要那人血债血偿。
*
顾深去了宁舟家,门外挂着白灯笼,昭示着这里的主人再也不会回来。
顾深顿了顿,敲响了木门,好一会才等到人来开门,是秀莲。
“嫂子。”
秀莲见是顾深,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眼圈慢慢红了。
“你来送宁舟吗?”
“嫂子...”
“我...”秀莲再也装不出坚强的表象,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下来,“顾深,宁舟他走的疼啊!”
身上不知多少个刀口,感觉到血液慢慢的流逝,顾深也经历过那样的场景,怎么会不知道其中的绝望。
“嫂子,你放心,我一定让凶手血债血偿。”
秀莲将他迎进门,往日热闹的家里,因为少了一个人,忽的冷清下来。
秀莲将孩子抱出来给顾深看,小小一个,像是不知道愁,睡梦中砸吧砸吧嘴,睡得无比安稳。
顾深将他抱在怀里,看他与宁舟相似的眉眼。
“嫂子,我有点事想问问你。”
“你说。”
“宁舟说,你们本来打算再生一个女孩?”
秀莲有些懵,“没有,他从未和我提过。”
顾深的心沉下来,那封信果然是宁舟有话要与他说。
秀莲紧张的问,“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这和宁舟的死有关?”
“我也不敢确定,但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嫂子,你先随我回六扇门吧,宁舟出了事,我必须得保障你们的安全。”
“这是我家啊。”
这里处处都是宁舟的痕迹,让她怎么舍得走。
“会回来的,只要我查明真相,就一定会回来的。”
秀莲看了看顾深抱着的孩子,她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却不能不顾孩子的死活。
“孩子名字取了吗?”
“叫长安,宁舟取的,想要他一世长安。”
“好。”
长安长安,他一定会护着他一世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