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深将秀莲送回了京城,交代顾重照顾好她,自己则继续留在云城,他想,宁舟那封写给他的信,一定是有话要说的。
“顾深,客栈能不能住习惯啊?不然还是回衙门里住吧。”
“不用,这里挺好的。”
周才这几日一直跟着他,脸色却不见好,许是最近的事情给他的打击也不小。
“你歇着吧,不用跟着我。”
周才皱眉,“那哪行呢?我得跟着你点。”
这几日两人都愁云惨淡的,这不像周才的性格,顾深想了想,决定轻松一下气氛。
“竹竿儿那会给我写信,说是叫你好像有了心上人,你有喜欢的人了?”
顾深本意是活跃一下气氛,谁料周才听到这话,原本就不好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顾深不得其法,刚想问问,就叫周才猛然攥紧了腿上盖着的衣料。
他转过头去往门口看,见是余止来了,顾深将他迎过来,再去看周才,他脸色已经不像刚才一样惨白了。
“头儿。”顾深叫他。
余止点头,然后坐在了顾深旁边。
“你怎么来了?”
余止道,“我见你一直在这住,怕你不习惯,想让你回衙门。”
“刚才周才也说这事了,你们两倒是心有灵犀。”
以往顾深也这么打趣过,周才都是叫嚷的,这次却反常的没吱声,只是脸色不太好看。
“要回衙门住吗?”余止问。
顾深摇头,“不住了,我先在这住着,你们那房间本就不够,我再去,可算是为难你们了。”
“不差你一个房间。”
“真不去了,你们最近也忙,我,我想单独调查一下宁舟的事。”
余止沉默了一下,道“我们也在查,不若你与我们一起,也好交换情报。”
“我自己走自由些,如果有了情况,我们再相互交流。”
“也好,”余止道,“可要与我去现场看看?”
宁舟出事的现场,顾深已经去过了,可一般情况下,两个人也许有他不曾发现的疑点。
顾深点头应好,起身打算跟着余止走,却发现衣袖被周才攥住了。
顾深回头看他,周才堆起一个笑来,“也带着我呗。”
*
几人到了宁舟出事的地方,那里经过了清洗,可血迹还没去除干净。
纵然已经来过一次,顾深看见地上残余的血迹,依然晃了晃神。
这次也没什么发现,顾深就和他们分开了,周才还想跟着他,顾深让他回去了,他想去宁舟的坟上看看。
周才明显不太高兴,顾深就笑他,这次怎么这么粘人了,周才才没跟着。
顾深打了酒,买了烧鸡,拎着往上里去,走到半路,他忽然想起,他离开云城的时候,宁舟崩说过,要埋一坛酒在城东的树下,也许只是宁舟随便说说的,但顾深还是换道去了城东。
等到了城东,顾深轻而易举的找到了那棵树。
以前他们来城东办案,宁舟特意指过这颗树。
他慢慢的将土抛开,里面果真埋了酒。
顾深粗略算了一下,刚好十坛。
他忆起彼时胡闹,宁舟说要埋一坛酒,他非说要十坛,到最后,宁舟便真的埋了十坛。
顾深眼眶微微发热,但他抑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从埋下的十坛酒里拿出了一坛,开封一闻,是坛好酒,也不知宁舟花了多少银子,才买来这许多埋在这。
顾深顿了顿,然后仰头喝了一口,酒有点烈,刚才泛红的眼眶更深了几许。
顾深喃喃道,“竹竿儿,花了不少钱吧,存的私房钱不会都用来买酒了吧。”
想到宁舟买酒时心疼的样子,顾深又浅浅笑了一下,“你别担心,嫂子和长安我会帮你照顾好,长安一定会平平安安的长大。”
他又仰头喝了一口,整个人靠在大树上,与他说,“哎,你还记得我走的时候和你说我要有媳妇了吧,这次回来媳妇大概是没有了,你是不是又要笑我打光棍?”
说到这,他又笑不出来了,“我早些回来便好了,我早些回来便好了…”
他闷头喝酒,一坛很快就见了底,刚想去拿另一坛,手又停了下来。
他舍不得。
宁舟一共埋了十坛,他已经喝了一坛,如今再喝,不是又少了一坛?
顾深将喝掉的酒瓶重新摆好,想着等查出凶手给宁舟报了仇,他再回来和宁舟痛饮,可也就是摆酒瓶的功夫,他隐约瞧见酒瓶下面压了张纸,等他瞧清楚,那下面果然是一张白纸,被土压的瓷实,若不是刚才他拿起了一壶酒,怕是现在都没发现。
顾深将酒瓶拿出来,又仔细去掉了纸上面的土,才小心翼翼的将纸打开。
字迹很缭乱,但确实是宁舟的字,只是写的很急,等看清纸上的内容,顾深蓦地攥紧的手中的纸。
他将纸放进胸口,把酒重新埋好,摇摇晃晃的往明秀山走。
宁舟在那里,他想和宁舟说说话。
明秀山一如既往的好风景,顾深散了散自己的酒气,坐在宁舟坟前,轻声道,“你放心,不论有多大的差距,我一定会给你报仇。”
杀我至亲,害我挚爱,屠我好友…阎罗殿…
顾深暗暗捏紧了拳头,忽而风声起,将树叶吹出不一样的腔调,顾深全身警戒起来,他回头去看,刚才空无一人的山地上多了无数黑衣人,细细看去,比上次还要多。
顾深站起来,缓缓解开缠在腰上的刀。
上次他毫无准备,这次,他拿上了柳家刀。
他知道他不是这些人的对手,所以并不恋战,只是在找脱身的时机。
可阎罗殿的杀手也都是身经百战的,顾深只能将胳膊往刀口上撞,直到整个肩膀被人用刀狠狠插进去,这才找到了时机,冲出了包围圈。
他一边逃跑,一边将衣服撕成长条,暂时止血,如果一直流血,那很容易被他们发现。
确定血不在渗出来,顾深跌跌撞撞的躲进了一个隐秘的山洞。
这山洞是他上次发现的,藏在层层覆盖之下,他也是偶然找到,如今没有别的去处,只能先躲进这里。
如果他们分头找他,那他便有可乘之机,这次来的没有天级杀手,人数虽多,却没有上次凶险。
顾深放轻呼吸,注意着外面的情况,过了不久,他听见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顾深默默攥紧了刀,估量着地形,和利用地形对他们一击毙命的概率。
脚步声越来越近,顾深慢慢度到门口,谁知声响忽然消失了,随后就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顾深在原地等了一会,见没人进山洞,他想了想,小心的掀开遮住山洞的杂草,露出一点缝隙往外看,洞口外是三具黑衣人的尸体。
他又超周遭看了看,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他捂住胳膊走出山洞,慢慢往山下走,一路上各处都分布着黑衣人的尸体。
顾深走上前去翻看这些人的伤口,全都是一击毙命,显然出手的人对人体上的致命位置了解极深且下手利落。
他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苏棠。
他来云城了?
顾深抬眼看了看天色,可能许多事情,是应该做出一个了断了。
*
顾深拖着胳膊回了客栈,本不想闹出动静,没想到周才一直在客栈等他,一看见他的惨状,整个人便如同久病的人,苍白没有血色。
他连忙将顾深迎上了楼,话到嘴边,几次三番想要说出口,却到底没说出来,只是握着顾深的手渐渐握紧,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
顾深也没注意他的神态,他在思考今日之事,等周才要走了,顾深才回过神来。
“这就走了?”
“走了。”周才握拳,然后小心的说,“顾深,你要小心,你可别出事。”
顾深点了点头,周才半只脚都踏出了房门,顾深忽而出声将他叫住了。
周才顿了顿,才回头,“怎么了?”
顾深用没受伤的手指了指胳膊,“你倒是给我请个大夫,我这伤残人士一会血都流没了…”
“再说,你今天晚上在这跟我睡吧,不然我胳膊受伤不方便。”
周才停了一会没回答,然后才道,“好,那你等我一会儿。”
顾深耸耸肩,扯到伤口又疼的哎呀咧嘴,周才这才露出点笑来,等周才关上门,顾深面色才沉下来。
周才太不对劲了。
他刚回云城的时候,以为他是因为宁舟的事过于伤心,可今天他确定了,不仅仅是宁舟的事。
今日他伤了胳膊,周才却没问他是如何伤的,说明他知道是谁下了手。
这几天他都寸步不离的守在自己跟前,可刚才,既没给自己找大夫,也没说要陪着自己…
到底为什么?
顾深没来得及细想,房中就多了一个人。
那人自顾自的倒茶,顾深神色无奈,唤了一声曹叔。
曹立哼了一声,道“呦,我还以为你贵人多忘事,不记得云城有我曹某人了呢。”
顾深,“曹叔,我是不想让你卷进这些事里来。”
“放屁!”曹立骂到,“你就是个小没良心的,回来都不知道说一声?”
“我回来哪逃得过您的眼线啊…”
“知道就好。”
“你不在云城这段时间,我有了新的线索,以前我们就知道,阎罗殿的总坛可能设在这,如今,还有了一个可能…”
曹立没有卖关子,“他们的领头人也在这…”
“曹叔。”顾深打断他,“你不要在做这些事了,这都与你无关的,你知道这很危险。”
“小兔崽子,我还不是为了你,你以为…”
曹立话没说完,外面就传来了声响,是周才带着大夫回来了,曹立眼睛一瞪,不情不愿的走了,顾深叹了一口气,倚在床边等着周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