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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后。
戚楚潇的府上来了一个人。
两人在园中面对脸站着,相对无言。
许久,那个身披斗篷的人终于缓缓说了一句话。
“你是不是打定主意,要走了?”
戚楚潇神情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旋即撩袍下跪。
“臣戚楚潇有负皇上的圣恩。”
那人下了风帽,露出了一张俊美而又矜贵的脸,正是当今的皇上封景澜。
“起来吧,如今你既不是朝臣,便不必行此大礼。”
戚楚潇低头道:“皇上乃天下之君,草民何敢少了礼数。”
封景澜伸手拽起了他,关切的问道:“沈素如何了?”
戚楚潇目光顿黯。“还没醒。”
封景澜沉默了一下,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一般问道:“李墨涵呢?”
“李先生已带着我父亲先回了点峰山去了,明日一早就我就会带沈素前去。”
封景澜手指微微一颤,他终究还是走了,没有留下任何的只字片语,洒脱如顾。
他苦笑了一声,将一块玉佩提给了戚楚潇:“如果能看到李墨涵,帮朕把这玉佩交给他,他在宫中保护朕多日,朕还没来得及道谢。”
“是。”
戚楚潇伸手接下了玉佩,也接下了封景澜沉沉甸甸的心思。
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了,他们都懂。
封景澜点了点头:“那朕便回了,如果你遇到了什么事,依然可以去找蛰伏在各地的密探,朕会通知他们,给你最大的便利。”
“多谢皇上。”
戚楚潇躬身下拜,封景澜已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师父,饭好了,快进来吃吧。”
陆风影从后边跑了出来。
戚楚潇嗯了一声,道:“既然回来,就赶紧回六扇门一趟,蓝昔若愿意留下,就让她再此陪你。”
陆风影愣了愣,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蓝昔不愿意离开沈公子,风影也不想离开师父,如今师父已经要走了,我还去什么六扇门,不论师父去到天涯海角,我都要跟着你。”
见他心意已决,戚楚潇不耐的拍了拍他的头。
“一边是功名利禄,一边是闲云野鹤,只盼你日后不要后悔。”
“只要师父答应,徒儿绝不会后悔,我这就去帮着几位姐姐拿饭。”
陆风影说完就乐颠颠的跑了,苏先雪忽然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你看到花婆婆了吗?”
“没有。”
苏先雪脸色顿变。“她一定是走了,不行,我要去找她。”
“喂,你去哪儿找?”
“不管去哪,我都要找到她。”
苏先雪闪身离开,点墨也从暗处走了出来。
自嘲一笑道:“罢了,你要不放心,本座就帮你看他一程。”
末了他又万分落寞的加了一句。“反正也无处可去了。”
“你还可以去点峰山。”
瞧着点墨这带死不活的样子,戚楚潇一时间还有些无法习惯。
点墨呸了一声道:“想让我去跟你们风餐露宿,那怎么可能,本座要去的地方怎么得有酒有肉才行。”
“人各有志,既然你如此说,我也不好勉强。”
点墨瞅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又问道:“沈素他……不会死吧……”
戚楚潇的目光顿时又暗了下来。
许久,他抬起起了头,淡淡的说道:“他若死了,我会陪他。”
点墨瞧了他一眼,耸了耸肩。“那你们保重,但愿我去点峰山之时,能看到一个活得沈素。”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不见。
戚楚潇回到了房中,却见沈素仍然双眼紧闭,昏睡不醒,心头久像被压了一块大石,忽地沉了下来。
抚摸着他那如血一般嫣红的发丝,又想起了两人初见时的那片梨花林。
想他笑着调侃自己,想他挂着一串大蒜的滑稽模样,又想他数次从乌衣卫的手中救下自己,还有那日蜻蜓点水的一吻,如此种种,都仿佛就在昨日。
如今那个鲜活人却犹如蜡像一般躺在这里,这一切都是他所连累,若那日他不与沈素争吵,让他离开此处,或许他的伤也不会这么重。
只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若狠心走上黄泉,他戚楚潇必然会相伴一旁,免得这人整日废话连篇,若是无人可说,岂不是太寂寞了!
长长一叹,他帮沈素拉好了被子……
三年后。
点峰山。
一个咿呀学语的小娃娃,抱着一只硕大的兔子,踉踉跄跄的朝戚楚潇跑了过来。
“爹爹,兔兔。”
戚楚潇一脸笑容的接过了孩子。
“南儿乖,是李伯伯给你抓的?”
小南儿摇了摇头,笑眯眯的说道:“不是,是一个很好看的叔叔,和沈素爹爹一样漂亮。”
戚楚潇愣了一下,莫不是点墨回来了?
忙抱起了小娃娃朝上山走,远远的就见山间的亭子上站了一个人。
看到那人的样子,戚楚潇赶紧又退了回来。
皇上竟然来了!
那人显然已经发现了他,对他招了招手。
“戚楚潇,朕又不吃你,你躲什么,上来。”
三年不见,封景澜依然谈笑生风,却往日多了几分霸气。
戚楚潇只得抱着孩子上去。“草民参见……”
封景澜伸手将他拽了起来,笑着说道:“行了,朕天天听这些耳朵都要出茧子了,来到这里你还要烦朕。”
亭子的一角,李墨涵仍向往日一样靠在栏杆上喝着酒,神情淡淡,看不出多大的变化。
戚楚潇不禁有些尴尬。
这三年来,他偶尔会和李墨涵喝上一回酒。
但是李墨涵多半都不会搭理他,不同的是,此时他已没了三年前的锐气,也从无回师父的口中知道沈素的武功几乎是李墨涵一人所教,他对沈素亦兄亦弟,亦师亦友,如今沈素变成这副模样,也多因他父子而起,李墨涵心中有气,他也可以理解。
“难得皇上来此,我这就去打些野味过来。”
“不忙。”
封景澜拉住了他,瞧着孩子笑问道:“这孩子是哪来的,模样到是可爱的紧呢。”
戚楚潇笑了笑道:“南儿是沈素的侍婢蓝昔的儿子,见我们实在是无聊便留下她和我们作伴。”
封景澜点了点头:“哦,也算是有心了,沈素他怎么样了?”
戚楚潇不由看了一眼李墨涵,估计他也没给封景澜什么好脸,不然这话封景澜绝对不会问他。
这孩子也确实是蓝昔的,但却是他自己要的,只要这孩子待在蓝昔的身边,她就永远无法忘记当日的事,他这么做既是为了蓝昔,也是为了自己的蠢徒弟。
叹息了一声道:“人还在无回师父送来的暖玉床上调养,但却一直没有苏醒的迹象。”
“只要人还活着,总有希望。”
封景澜揉了揉南儿的小脑袋,眼角的余光却转向了李墨涵。
自己不远千里过来看他,他却摆了这样一张臭脸,当日也是他先离开的,此人果然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视线往下一扫,忽见李墨涵的腰上挂着自己送来的玉佩,连日的劳累和怨恨忽然一下子全都没了。
清了清嗓子道:“不知你们这山上有什么野味可吃?”
南儿立即兴奋的说道:“漂亮叔叔,我们这好吃的东西可多了,又老虎,又狼还有可爱的小兔兔,南儿这就去给你抓。”
说完就从戚楚潇的身上跳了下来,朝山林里跑了。
“南儿。”
戚楚潇喊了一声,赶紧去追。
南儿常年待在山上,早已熟门熟路,一双小短腿颤颤巍巍,却是跑得极快,转眼就没了影儿。
戚楚潇不禁有些急,这山的确是什么都有,若出了什么事,他如何向蓝昔交代。
“南儿,南儿,你在哪儿呢?”
南儿却站住了,在她三步之外的大树上,绕了一条手臂粗细的碧绿大蛇,正朝她嘶嘶的吐着信子。
两岁的孩子还不懂得这些东西的险恶,只是觉得这蟒蛇通体碧绿,犹如爹爹的暖玉床一样,十分的好看,不由颤颤巍巍的伸出了小手,想摸摸蟒蛇的身子。
这时,蟒蛇动了,犹如闪电一般甩开了树干,朝南儿冲了过来。
戚楚潇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一颗心差点蹦出了嗓子眼。
“南儿。”
他捡起了一根树枝,朝蛇头掷去,却见林中白影一闪,一人如流星般滑过,修长的手指已掐住了那条蟒蛇的七寸。
他背对着戚楚潇,一头齐腰的红发,犹如烈烈的火焰,在风中不断的翻飞飘舞,另一只手则潇洒的背在身后,似笑非笑的说道:“潇儿,你连个孩子都看不好,为夫是不是该打你的屁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