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伐匆促的古宅仆人出现在视线里。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连灯笼都没顾得上拿,不多时跑出离屋子老远,蹲在院落的角落连连干呕。
门户在寂静无声的环境里嘎吱开合。
仆人弄出的动静很大,蹲在那边小幅度的发抖,偶尔吴文昊能够从风中听到她带着哭腔的喃喃抱怨。
“出去忙成陀螺也比留下来为小姐守夜好…”
吴文昊捡回了思绪,看样子待在这透着古怪氛围屋子里的人也不好受,至少伺候的下人是如此。
进去不过几分钟,古宅仆人就一副慌乱害怕地跑出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明明处在一墙之隔的他,这段时间里听到过最大的动静,就是仆人跑出来的那会。
吴文昊若有所思地看向缩在角落的人影,对方没有返回的趋势,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回来。
靠在冰冷的墙面,几乎是瞬息做出了决定。
注意着那边的人影,确定没有回头,吴文昊才静步靠近敞开未关的房门。
从刚才的谈话和现在仆人异举来看,屋内至少是还有一位古宅小姐的,要进去确实冒险,但无法否认,在仆人离开后,他会被发现的潜在危险,会减少到一半。
与其一无所获耽误时间,还不如冒冒险现在趁此机会进去,吴文昊有预感,属于二房小姐的闺房内一定有什么,或许那会是任务里说的线索。
他只需要小心一点…
门并未带上,吴文昊无声无息地从隐蔽角潜入了房内,脚步放得很轻,怕惊动里间的人。
大概因为仅有桌上两支蜡烛产生袅烟烛热,屋内未来得及备其他取暖物,他刚踏入门槛,周遭的温度可以说是直线下跌。
不同于一门之隔的风冷,是一股挥之不去的阴冷,不仅如此,曾经轻微闻到过的肉类变质的味道,满满当当充盈在房间,与阴冷笼罩包裹着他。
无论是烛香还是腐烂的气息,全是在刺激着吴文昊的嗅觉,摇曳不明的暗橘火光打在他的身上,描摹出僵硬紧绷的身躯。
他从刚才开始,腹部痉挛翻滚的感觉没有停歇过,根本不用怀疑,这是尸臭。
有什么东西死在了这间屋子里,好几天无人清理,导致腐烂发臭。
是老鼠吗?
还是什么…
比起身体上的难受,吴文昊知道眼下什么才是重要的,脑中因气味推想,他捂住鼻子没有片刻停顿地往内走。
陈设在外窥探的时候有了五六分了解,亲自走在屋内,没什么太大的不同,只有路过那些诡异的纸人,被它们直愣锁定的时候,会涌上强烈的不适。
吴文昊眼睛快速视察,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只是很可惜,外面的区域没有他想要的,要想此行不落空白费,得再往里深入才行
很快,吴文昊来到了古宅仆人适才犹犹豫豫撩起的珠帘地方。
时刻谨记屋内有人,不能莽撞破帘而入,他借着雕花木质月门掩住身影,从空隙往内看。
与屋外可见度低的昏暗光线差不多,并未点烛火,率先闯入眼帘的是一扇大屏风。
它笔直挺立,挡住了后面的视野,屏风边缘隐隐透着的白黄光晕。
是古宅仆人遗落下的照明灯笼,
为了不弄出动静被人先一步觉察,吴文昊极其小心地把垂落的珠条抓握在手,隔出道足够他横着进去的空间,等钻进去后,一条条弄稳回归原位。
走到这里,吴文昊真正意义上地懂了古宅仆人口中的味道太大了是什么意思。
置身于其中,他觉得自己身上正在散发着逐渐腐烂的恶臭。
一缕缕的烛香混入其中,和腐烂的浓郁臭味搅合在一块,足以让人窒息。
熟悉的不适如同海啸席卷全身,吴文昊强行忍下呕吐欲,一步步靠近屏风。
这已经不是一两只老鼠能够形成的恶臭。
屋里面正在散发着尸臭的到底是什么?
通过缝隙里,吴文昊探查到了床榻之外的地方没有人在活动,也没有引起腐臭的尸体。
看上去是一间除了布置得阴森喜庆的普通闺房,吴文昊挪动视线,默念着无意冒犯,道歉的话,目光集中落在被人挽起的帷幔里的床榻。
凭借着不太明亮的灯笼烛光,吴文昊看到了微微隆起,床榻之上静躺着什么。
从正红色的布料上金线勾勒的祥云花卉图案,可以辨别出是衣物。
是一个人并未盖被子,一动不动地躺着。
仔细看,连呼吸会引起的伏动都没有。
隐隐有了什么猜想,吴文昊屏住呼吸,轻步靠近,脚边的灯笼光晃动,打开了手电筒。
清润的白光下,看清了床上的人,他的脸色顿时有几分青白。
床上的人是古时出嫁的凤冠霞帔。
本是隆重精致的打扮,此刻却万分渗人。
她的腹部干扁下陷,搭在上面的双手稀烂见骨,裸露在外的肌肤是各种程度的溃烂。
原本出嫁时绘制着精致妆容的面容更是不能直视,尽管一日日来经过仆人的打理,除去了盘踞的虫子,给人的视觉冲击依旧巨大。
吴文昊倒退了一步。
猜想得到了证实,他觉得惊愕。
如果古宅保留着旧俗,人死后的确会置于棺木放在家中堂前七日,渡过头七。
可在天气凉冷的情况下,二房小姐尸化到这种程度,显然不可能只是七天,更者,死者穿着是嫁衣,加上古宅仆人的讲述…
所谓的成就好事,竟然是冥婚。
死人和活人成好。
注视着床榻之上的人,吴文昊感到荒谬。
突然,视线中的腐烂到一定程度的人猛然坐起身,佩戴的金饰叮叮作响,脖颈直直歪垂,缓慢地冲他伸出手。
闭合的口齿张开。
“夫…君…陪…我…”
浓郁的恶臭扑面而来。
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在眼前发生,吴文昊根本没有听清什么,耳际翁鸣。
他瞳孔猛地一缩,本能地往后退了几大步。
再次眨眼,眼前的一切却恢复了原貌,同一时间他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灯笼,滑坐在地。
支撑稳住身躯的手好巧不巧按在了灯笼上。
入手的触感清晰,细腻滑软。
还能感觉到底下渐渐洇染开的滚烫油脂。
手沾染上了温热柔腻,吴文昊身体僵硬过后,目光迟钝地落在手掌下。
白黄的烛光在踩中的刹那熄灭。
燃烧融化的蜡在挤压下如软泥烂开。
涣散的瞳孔重新聚拢,吴文昊神经质跳动的眼睛死死地落在上面,他的身躯开始剧烈颤抖,呼吸变得急促,尸臭和烛香入鼻,从呼吸管道到肺部,胸口始终憋闷窒息。
眼前发昏发黑,胃部翻江倒海,比之前的任何时刻,反应都要巨大。
吴文昊另外一只手控制不住地抬起,拼命捶打着脑袋,喉腔滚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字眼。
原本握着的手电筒没了固定,滚落在地,发出碰撞。
“咚——”
轻微的响动入耳,吴文昊跳动的瞳孔缓缓下移,丝丝充血的红线不过一会爬满了白净的眼球,失神地望着滚动了一下的手电筒,双眼的情绪消失。
刚刚…是怎么了?
有片刻的空茫,吴文昊还能感觉到身体残留各种不适反应,注意到掌心压到什么东西。
是软烂的灯笼蜡烛。
他倏地收回手,拼命擦去掌心的蜡烛燃油。
等厌恶的触感消失,吴文昊才停止了动作,捡起手电筒关好,按着脑袋的手下滑,按在胸口。
感受着跳动时底下的东西伏上手心,莫名紧绷起的神经得到了安抚,逐渐放松。
眼前浮现了妻子羞涩温柔的模样。
所有的不适全部消失,吴文昊青白冷峻的脸柔和下来,抚摸着胸口安放的,属于妻子的物品。
寒衣…我很快就会回来。
摔倒前的景象重新回到脑海,吴文昊抬眸。
之前惊悚的画面好像只是他的幻觉。
床榻的尸体无声无息地躺着。
吴文昊没有兴趣再看。
知道屋内没有其他,他想要如来时一样小心离开,几米远响起脚步。
是古宅的仆人。
内间没有能够藏身的地方,吴文昊快步走到月门后,想要强行弄晕来人。
没想到对方跑得很快,正好和人对上了眼。
吴文昊心里一紧。
屋内光线在暗,轮廓无法隐藏。
肯定要被发现了,在对方惊慌失措叫喊人来之前,吴文昊想要按照之前的想法弄晕人,使无法解释的事情延后爆出。
突听眼前人低喃着好冷啊,蜡烛怎么灭了,对方眼睛根本没动弹,径直走向床榻。
仿佛是没有看见他。
紧紧地盯着,吴文昊不放过对方任何的变化。
从几次碰面的了解,这个古宅下人的胆子很小,做不到毫无异样的伪装。
再者,人的本能反应,在面对猝不及防的事物时,身躯至少会一瞬间应激。
可能是夜盲症,真的没看见。
看着古宅仆人踩到了灯笼,发现不对去摸,失态惊呼时,吴文昊转身离开。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
古宅仆人确实没见到屋内有人。
她在角落发泄了不满害怕,整理好了情绪,深怕自己的行为被人发现,不情愿却无可奈何,急匆匆返回满是尸臭味的房间。
燃烧的红烛又没了。
古宅仆人从柜子里抽出两支换上点燃,捂住鼻子瑟瑟发抖往里走。
知道安置了什么,她都要怕死了。
屋内温度一如既往的阴冷。
自内而外散发着浸骨凉,古宅仆人泡在尸臭味里,慌乱把脸上的情绪收敛。
怕冲撞到了小姐亡魂。
撩开珠帘没走几步,却踩到了灯笼。
笼扁了,蜡烂了。
心里一阵害怕,古宅仆人要哭出来了。
这要被发现可就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