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修。”

终于有人打破了死寂。

“嗯？”

“对不起。”

“怎么突然……”

“一直没有好好跟你道别过。”

“……？”

“所以今天我会记得说。”

“到底怎么了？”

另一个同样的声音加入进来。“不要难过，我爱你呀。”

“小周——”

预感累积到顶峰，蓦地袭来的痛感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知道有什么要发生了，会让他再一次坠入地狱的那种——叶修猛然起身却被冷不丁扣上的安全带绑回了，他焦灼地转过头，瞳孔骤然紧缩——

舱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两个人漂亮的眸子里浮上一层纯粹的柔情笑意，对他无声地说，再见。

那是个绮丽到令人心碎的慢镜头，分分秒秒无限延长烙在视网膜，他眼睁睁看着他们下坠，直至沉入群星，再也不见。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失去了。他好像总是在失去，一次又一次，一个又一个，什么都想要，到头来什么也没抓住。

叶修很镇定，镇定得连自己都恐惧。他什么都感知不到，站在迷宫中央，没有出路也没有退路。

重过阊门万事非，嗟余只影系人间。日子行将就木，渡世或渡己，也都没关系了。

周泽楷。

周泽楷。

这个名字维系着他的悲与欢，福与祸，缘与劫，要他几度轮回都逃不开，要他辗转千帆也无法忘却，要他生生世世记得。

——那是他的因果。

9

她在这里有些日子了，老板过得清清淡淡，一点儿波澜都没有。他神秘得很，没人知道他从哪儿来，姓甚名谁，有怎样美好或不堪的过往，爱过什么人；他看着年纪不大，年复一日岁月留不下痕迹；也没有年轻人的朝气，看破红尘般什么都不在意，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的温柔——仅限于身外之物的温柔。

店临着沙岸，这儿不是什么旅游胜地，毕竟近乎透明的蓝色海洋实在太稀疏平常，没新意。生意不温不火，老板很少亲自招待客人，整日待在阁楼里，最常做的事就是从窗户眺望无边际的海面。

周围人是这么评价的，老板简直是个“空心人”。

作为店里唯二的人类，她自认同老板在情感上更容易共鸣，私底下偷偷问过，明明硬件软件哪一样都拿得出手，怎么不谈恋爱？

老板并不意外她的疑惑：怎么，小丫头想嫁人了，向我取经？

——不要，单身挺好，没人管着多自由。

——我和你一个想法。

——骗骗他们还行，在我这可别了吧。您啊，整一个谜团模样，明明就是心里装着事儿。

——哎哟，不如你说说看，装的是什么？

——那我可不知道，知道了就不来问了。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您一定还会再遇到有缘人。唔……不如说命运比较好，永恒的女神引导我们前行。

——什么时候？

——有朝一日。

——好，借你吉言。

后来，竟然真的等到那个“有朝一日”。

上涨的海潮送来陌生的来人，她匆忙回去向人求助，把溺水者带回店里。那天老板一大早就出门去了，第二日才回来，被店员热热闹闹簇拥着接见新成员，却在看清那人的面孔时被钉在原地。

她从没见过老板这个样子。一直以来风雨不动安如山、好似进行了科里纳仪式摘除了七情六欲入定成佛般的老板，原来也会有……这样的表情。

那是慌乱吗？是惊愕吗？是恐惧吗？

他看起来就像是破碎了一样。所有构筑的壁垒，所有建造的屏障，所有为之对抗的努力，顷刻间化为乌有，失败得悄无声息，彻彻底底。

:::

那夜星辰入眠，只有月光。

他以前都没发现这片海域原来如此空旷，又这样渺小。渺小地只看得见浪潮围困的人，温柔阒寂，几乎像一个残忍的幻觉。

他太想念太想念这个人，怕那是自己的幻觉，又怕不是幻觉，满心沉甸甸的畏怯。

然后，那人在月色下微微笑起来，对他招手，呼唤他的名字。他喊他叶修。

他隐姓埋名太多年，太多年没有人叫过他叶修。

所以那不是幻觉，是真的。

他向着来人走去，没有迟疑，再不会犹豫。脚掌，小腿，膝盖，一点点浸没进冰凉的、无垠的深蓝海水，走向汹涌的回忆中央。他等待了那么久的因果近在咫尺，张了张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唯有鸟儿从他们头顶哗啦飞过，惊碎了空茫的夜色，振翅向着冷月远行，一直消失在世界尽头。

10

“我和我都不在了，能不能……让我重新认识你？”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