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十个小时了,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小林坐在工位上,挂掉技术部门同事打来的电话,忧心忡忡的说:“唐依然的手机上了高速,去了省外,然后信号就消失了,我们的人去扑了个空。”

“唐依然养父母那边也没有消息,两口子刚才还去广场散了会步,压根不知道唐依然失踪的事情。”焦安国站在白色展示屏前,上面画着唐依然的社会关系网。

她的圈子很简单,朋友就这么几个,他们都去查过了,没有任何消息。

王清河坐在沙发上,不知道从哪个同事那里弄来块鲁班木,正在费力的解开:“我觉着,她还没离开南沙城,季氏盘是神物,可不是随便就能启动的,她一定还在原来的位置。”

“我知道她在哪里。”门口响起个清瘦的声音,众人看过去。

樊玉泉清秀的脸掩在及下巴的长发中,还是一身过时黑衣,缓慢的走了进来。

焦安国眯起双眸,上下打量樊玉泉,眼里全是对他的不信任:“你去什么地方了?什么要对我们撒谎?”

樊玉泉身上带着股同龄人没有的沉闷,整个人看上去很暗,但那双眼睛,却很清澈:“我没有撒谎,樊依然没养在家里,我得到的消息就是这个,至于突然消失,是因为我回了趟樊家。”

大家的目光都汇聚在这个奇特的少年身上,他站立的时候,看不出有腿疾。如果他愿意好好收拾自己,应该会是个挺受女孩子欢迎的那种男生。

“你为什么突然回樊家?”焦安国又问。

“真相,樊依然逃离樊家的真相,不过这涉及樊家的秘密,我不会告诉你们。我唯一能说的,就是樊依然现在的位置,如果你们信我,那个女生或许还能活。”

说完,樊玉泉没等任何人的回应,转身走了出去。

王清河放下手中的小玩具,跟上了他的脚步:“我去看看,万一没骗我们呢。”

金隶紧随其后。

焦安国和小林打招呼:“你们在长城待着,继续排查,一有消息就通知我,我和他们去看看。”

“是控鬼。”樊玉泉和跟上来的王清河金隶说:“这是樊家的秘术,佛血可以让普通的鬼魂暂时臣服,樊依然让鬼魂进去那三个女生的尸体中,再让她们做出自杀的假象。”

“这秘术可真厉害。”

樊玉泉扫了王清河一眼,垂下了根根分明的眼睫:“控鬼的时间很短,不到一个小时,樊依然应该是在学校里进行这一切的。”

“学校里已经找过了,什么都没有。”追上来的焦安国说:“开我的车去,你们等我一会儿。”

在等焦安国的几分钟里,樊玉泉一直没说话,垂着头看地面,整个人都显得很没精神。

坐到车上,樊玉泉才开口:“她不在大家能看见的地方,在樊家特有的遣灵阵里,以恶鬼为媒,阴魂为链,辟出一个空间,普通人根本找不到入口。”

“你能找到吗?”焦安国抓着方向盘,风驰电擎的往X大赶。

樊玉泉沉默了一会儿,扭头看向不断倒退的景色:“她虽然十几岁就离开了樊家,该学的却一点儿都没落下,我刚才嗅到了佛血的味道,就在X大,能不能找到入口,这得看运气。”

樊玉泉这小孩不爱吹牛,是什么就说什么。

王清河总觉得他身上少了些什么,她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了合适的词,朝气。

这小孩年纪不大,身上却看不到一点儿朝气,像是块埋在土里的腐木,很快就会被时间分解,也不知道樊家是怎么养的孩子。

焦安国的车很快驶入了X大,天色已暮,学校里却没半点安静下来的样子。

樊玉泉的神色很严峻,他从下车之后,就没说过话,一直往一个方向走。

王清河等人跟在他身边,都没打扰他。毕竟能不能找到唐依然,现在全靠他。

樊玉泉停住脚步,看向眼前的风景树。这里距离教学楼不远,应该是刚下课,熙熙攘攘的声音传过来,但是没人往这边走。

他捻了个诀,手指上无端出现一抹殷红,在布满沟壑的树皮划过,那里有道裂纹,像是拉练没拉开的缝,隐约散发出靛青色的雾。

这里距离路灯较远,要不是樊玉泉在这里停下,根本没人会注意这个缺口。

“在这里,有条裂缝,我带你们进去,兴许还能救下那个女生。”

樊玉泉说着,指腹上的伤口裂得更大,那条裂缝就跟拉链似的,越开越大,青雾似乎沾染了他的血气,逐渐变成了红色。

“老板,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唐依然找到了吗?”

柳明明刚下课,就看见王清河等人拐进了一条很少有人走的小路。他连喊了几声,王清河没反应,他就把书给了室友,自己跑过来找招呼。

王清河转身,看见了柳明明那个倒霉孩子,她急忙摇手:“别过来!”

此刻遣灵阵洞开,王清河的声音被吞噬,柳明明什么也听不到,看见她摇手,以为是在喊自己过去,跑得更快了。

一阵阴风拂过,柳明明眼前一黑,觉得自己有瞬间的失重。

等视力再次恢复,他已经站在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面前是栋古宅,连电灯都没有,檐下挂着两只鲜红色灯笼,上方笼着烂棉絮似的黑云,灯笼光线有限,看起来像栋鬼宅。

柳明明腿已经开始软了,突然有人在推自己,他吓了一跳,扭头一看,王清河递给他一根缠满黄符的棍子。

“我不是让你别过来吗?”

“我以为你让我快点过来,老板,这是什么地方?”柳明明接过一看,才发现这压根就不是棍子,而是根人的腿骨!

柳明明下意识要丢,王清河在一旁轻飘飘的说:“丢吧丢吧,待会儿遇到鬼了,我可没空帮你。”

柳明明知道这些黄符肯定有大作用,但人的腿骨让他浑身发毛。为了保命,他不得不一边害怕,一边拿着,整个人显得很滑稽。

王清河对着他点点头,似乎在肯定他的勇气:“不错,正好可以锻炼锻炼,以后这种机会多得是。”

柳明明一听急了:“多得是?”

“你现在是大院的兼职。”

“不是让我帮秦哥打扫卫生吗?”

“对啊,打扫卫生,现在咱们就是在打扫卫生。”

柳明明都快晕了,原来王清河说的打扫卫生,是处理鬼怪这些脏东西。

就凭他这二两小胆子,他妈居然敢给他找个捉鬼的兼职?

四周都隐没在浓稠的雾中,眼前只有这一座宅子,上面挂着块匾额,龙飞凤舞的提着两个字,樊府。

樊玉泉双眉紧皱,他没想到樊依然是用樊府做的遣灵阵框架。

“这是我家的老宅,里面可能有难以预料的鬼怪,大家小心。”说着,樊玉泉走上前。

焦安国抽出荡邪:“我们怎样才能找到她。”

“杀掉所有怪物,遣灵阵自然就散了。”

樊玉泉说罢,推开那两扇充满年代气息的木门,一股古老的气息扑散过来。

入眼是几片散落似的花圃,每个花圃里面种植得草木连高度都是一样的,仿佛这里的主人有严重的强迫症。

几个穿着相同的下人端着菜碟,鱼贯似的走进正堂。

她们从几人的身体里穿过,像一团气体。

正堂摆着张大圆桌,坐在主位的是个严肃的老爷子,他穿着得体,面无表情,看着不太与人亲近。

分散在他两旁的有四个大人,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仿佛是四尊木偶,呆滞的坐在座位上。

在旁边是三个孩子,像模像样的坐着,但他们脸上的表情要鲜活些,看着上来的菜,脸上露出细微的开心。

王清河眯起双眼,看着那唯一的男孩,表情最严肃,做的样子最像,简直是老爷子的翻版。

她微微扭头,看见那孩子垂在凳子上的腿,一短一长。

菜上好了,用的盘子花色都是一样的。老爷子扫了那三个孩子一眼,看见他们都端端正正的坐着,有些欣慰,然后动筷,夹菜,悄无声息。

桌面上的其他人才齐刷刷的开动,他们面无表情的吃着饭,整个过程没人交谈,连吃饭的声音都很小,像是几具被人提着线的木偶。

什么鬼都没有,柳明明却莫名觉得悚然,他觉得,就连秦胜广那纸片,都比他们看着像人。

王清河感觉被扯了一下,她扭过头,金隶示意她看墙上。

那里挂着副巨大的水墨画,整体都是黑白,画中是个衣诀飘然、慈眉善目的僧人。他面前是个男子,顺从的跪着,双手合十,表情虔诚。

僧人的指尖抵着男子的额头,相接处有滴鲜而刺目的血,是整幅画最特殊的地方,只有那里有颜色。

王清河抽出张灵符,没加持神力,揉成团,丢过去。那片墙就像水面一样,波动了一下,纸团穿过墙面,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很快,墙面恢复平静。

“虚景?”王清河正觉得奇怪,突然听见啪得一声,是人猛拍桌面的声音。

她看回去,老爷子不知怎的站起来了,原本就严肃的脸,怒目圆睁,横肉凸显,好像在面对一个十恶不赦的犯人。

而他对面,是个不到五岁的孩子,扎着两只小辨,手里抓着只草编的蝈蝈,表情又惊恐又害怕。

王清河看她眼熟,眉眼很像樊依然。

“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的时候就吃饭,不准做其他的事情,家规呢,你忘得一干二净!”

王清河看他年纪,猜测他可能就是樊家老族长樊宇泽。

他毫不留情的怒骂,就算五岁的樊依然还听不懂,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

虽然,她只是在吃饭的时候玩了一下蝈蝈。

樊依然浑身都在抖,眼泪大颗大颗的掉。

这时,旁边的小男孩突然走向她,抢过她手里的蝈蝈,一瘸一拐的走到门口,把这个樊依然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玩具,用力扔了出去。

“爷爷,小樊不是故意的,她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樊玉泉求情道。

樊宇泽显然怒气未消:“君子,当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你们连这点小规矩都守不到,怎么修己?怎么担任济世大任?”

王清河眉梢微挑,看来这个樊宇泽是个老古板,这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这样教导后人,也难怪,教出了樊玉泉这个小古板。

樊依然的手捏得很紧,她擦掉眼泪,大声吼了一句:“为什么我要守这些规矩?其他小朋友都在玩,都在上学,我要出去,我要离开樊家,你们都是怪物!”

说完,樊依然就跑了出去。

“依然,依然!爹别生气,依然就是小孩子脾气,我去劝她,让她给你道歉。”

说话的是个女人,她应该是樊依然的母亲,跟着樊依然跑了出去。

樊宇泽的头顶突然长出两个角,佝偻的身躯逐渐膨胀,撑爆了衣服,露出夸张的布满青筋的肌肉,脸上也被肉疙瘩布满了,真的变成了怪物。

柳明明被这只有特效电影才会出现的场景吓了一跳,连连后退,不小心绊倒个椅子,狼狈的摔了一跤。

王清河过去把他扶起来,顺带摸了把那只裹满红漆的椅子,触感平滑,她双眉微皱:“又变成实的了。”

而小樊玉泉,双腿变得又尖又利,弯出了一个弧度,双臂延长变绿,化作两柄钢刀,脸像被什么拉长了,眼睛比头还大,背上长出羽翅,层层叠叠,垂在身后,活像一只螳螂。

另一个小女孩,变成了一只雪白的豹子,身形健硕,背上长着对雪白的翅膀。

侍立在旁的四个下人,清一色的衣服变成了不同颜色的长裙,指尖变黑,脸色雪白,淌下两行血泪,有的胸口被贯了个洞,有的头颅掉落在地,有的舌头伸出,垂到了肚子上,有的四肢扭曲,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缠在身体上。

是四只死法不同的恶鬼。

“这是樊依然童年的想象,她把恶鬼缠绕在遣灵阵中,让她的想象变成了现实。”

樊玉泉嘴唇扬了扬,是个隐晦且苦涩的笑:“原来,小时候的我,在你心里是这个样子。”

话音刚落,螳螂就朝他袭来,携起一道腥风,在他头顶落下一团阴影,那两柄翠绿的钢刀,指着他的脖颈。

樊玉泉虽然腿有缺陷,但早就被他日复一日的练习克服了,他的动作灵敏,身形似电,躲过了劈向自己的两把钢刀。

嘭一声,那张圆桌代替他,齐整的变成两部分,碗筷哗啦啦往下掉。

王清河抽出符纸,绕在中指上:“这樊依然的想象力,挺丰富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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