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玥瑶没想到,贸然前来竟欣赏到这么一副唯美画面,突然想到从前的职业经常被人唤做白衣天使,但如今看来,白衣天使的明明应是眼前这位。
“陈公子,既然你算到我因为三王爷来找你,那你能算出,我具体来找你有什么事吗?”秦玥瑶仰着头,如同膜拜神祇一般,与其说话。
陈新霁慢慢合上手中书籍,低头淡淡笑着,“在下只是凡夫俗子,又如何能知秦小姐在想什么呢?”而后声音顿了下,垂着的睫毛微微动了下,“不过我猜,是在三王爷手下侥幸逃生,突然对未来迷茫了吧。”
“……”秦玥瑶无语,这叫猜不出来?分明猜得很准。
秦玥瑶一时间有些气馁,瑰丽的眸子一转,又道,“陈公子,你看我这一身打扮如何?”说着,扬着手,原地转了一圈,好像穿了什么漂亮裙子,在人面前炫耀。
陈新霁笑着点了下头,“极为别致。”
“……”这男人的嘴,准能把母猪忽悠到树上。“那你知道,为何我穿得如此别致吗?”
“应是在意外人的眼光吧。”陈新霁想都不想,轻声道,“毕竟,秦小姐从前的行为作风,不拘一格。”
“……”秦玥瑶突然认为老天有眼,快点让这个男人去死吧,不然就凭这男人的一张巧嘴,什么女人忽悠不到手?分明是情圣。
苏掌柜忍不住笑了两声,“少主、秦小姐,你们慢慢聊,小人先告退了。”
陈新霁颔首,苏掌柜便悄声退了下去。
秦玥瑶见陈新霁那半死不拉活的模样,还坐得那么高,真怕他白眼一翻,晕倒摔下来。“喂,你能下来吗,用不用我扶你?”说着,快步走到那架子之上。
陈新霁笑笑,“让秦小姐费心了。”说着,伸手碰了下右侧的一个按钮,只听卡巴卡巴几声,陈新霁的身子未动,竟从架子上下了来,原来他竟坐在一个木板上,而木板受机关控制。
秦玥瑶挑眉一笑,“呦,这东西好。”
虽觉得精巧,但对于一个见过飞机大炮潜水艇的现代人来说,这么一个小玩意,还不值得她跑去研究。
陈新霁站起来,走了几步,却又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想来体力依旧不支。
秦玥瑶眯着眼,毫不客气地拽起他的手腕诊脉,随后,眉头忍不住一皱,“病情丝毫没有进展,脉象细弱,看来这几日根本没练习。”
陈新霁道,“这几日天气转凉,在下身子有些不适。”
秦玥瑶轻轻放下他的手腕,而后双手拍了拍,好似嫌弃一般。“这些理由别和我说,回头和阎王说。那阎王佬问你,陈新霁啊,你明明还有阳寿若干,为何早早下来地府?你便可回答:懒啊,在下懒的锻炼,所以就提早跑来报道。”
秦玥瑶演绎得绘声绘色,一会模仿阴森的阎王,一会又模仿陈新霁那轻飘的语调。
当想到阎王时,不由得联想到了三王爷,顿时胸口疼,咬牙切齿。
陈新霁先是愣了下,而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别急啊,我话还没说完呢。”秦玥瑶挑眉,脸上满是讥讽。
但陈新霁却完全不在意,依旧笑着,仿佛好久都未如此痛快地笑一场,平日里挂在面颊上的,根本不是笑意而是面具一般。“好,秦小姐请讲。”
秦玥瑶冷哼一声,“随后,阎王说了:陈小儿,既然你到了地府,转眼就要轮回,鉴于你上一世行径所为,下一世投胎的对象,本尊已为你安排好了。”说完,便停下不说,吊着胃口。
陈新霁终于忍不住提问,“下一世投胎的对象,是何人?”
“想知道?”秦玥瑶邪笑一下。
陈新霁点头,“想知道。”
“陈公子不是能猜吗?您倒是猜啊。”秦玥瑶的笑容加深。
陈新霁状似为难的摇头,“猜不到。”
秦玥瑶道,“那物不是别的,正是猪!”
“猪?”陈新霁笑容一僵,毕竟,将人比猪,可算谩骂,难道秦玥瑶的意思是骂他蠢?
“是啊,只有猪才那么懒,不肯锻炼,你不当猪,又当什么?”说完,秦玥瑶这才想起,现在是在凌江国而非中国,在现代,互相说是猪非但不是侮辱还是昵称,闺蜜之间,少不得亲昵地以猪相称。
但凌江国与中国古代相似,民风保守,只有骂人才骂几句猪猡。
秦玥瑶赶忙去看陈新霁,祈祷他别生气,绞尽脑汁地想如何解释她脱口而出的玩笑。
却没想到,陈新霁再次笑了起来,“哈哈哈哈,这个比喻好,懒惰是猪,在下受教了,以后在也不敢懒惰而不去练习了。”随后,笑容消失,却开始若有所思起来。
“其实当猪,又有什么不好?生时,有人悉心伺候着吃喝,死时,有人给它个痛快。而人呢?活着时为种种而奋斗,死时却又有许多牵挂。”
秦玥瑶闻言,也赞同的点头,“是啊,金钱地位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人却要为之奋斗一生,待得到了想要的,正欲享受,却寿命将尽、一命呜呼。最累的是人,最享福的是猪。”
其实秦玥瑶没说的是,在古代死上一次还算轻松,若将人放到现代,死都死不起!
先不说一场大病倾家荡产,一辈子的积蓄荡然无存,只说便是有钱治病,病人躺在床上插着管子,今日这一刀明日那一刀,过几日再化疗,只为争取多活那么几年,甚至几天,多么不值。
外人不知,但她做医生的却知道,病人一旦进入icu,那便是活遭罪,不仅是对生命的一个考验,更是对人求生意志的考验。
相比之下,猪却幸福许多,就那么一刀,清清白白来,轻轻松松去。
“你说得没错,我确实迷茫了,我现在都不知活着有什么乐趣。”秦玥瑶无奈地笑笑,“今日差点被三王爷一掌拍死,我很不甘心,真的不甘心。”说着,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
陈新霁未说话,只侧着头,静静聆听。
秦玥瑶再也忍不住愤怒,她面目狰狞,本被涂黑的皮肤如凶神恶煞,“为什么他可以随意拿捏我的生死,为什么我没有能力反抗?我甘心,我不服!”
将心理想法一股脑地倾诉出来,心情竟好了许多。
秦玥瑶赶忙向陈新霁看去,心想,可别把这个病美男吓坏,却没想到,陈新霁一派淡然,非但没被吓坏,还撩起宽宽的袖子,露出雪白纤长的手臂,为秦玥瑶倒茶。
一举一动,无比优雅。
“此为药茶,为上官绍辉专门为在下所制,虽加入几味药材,但以补身为主,外人也可以喝。”说着,将杯子递了过去。
秦玥瑶接过杯子,饮上一口,突然想到从前两人第一次见面,“原来你身上的香气是这茶中而来啊。”
“不然呢?”陈新霁反问。
秦玥瑶道,“不然,就是身带异香呗。”
陈新霁愣了下,而后忍俊不禁,“人怎么可能身带异香?”
“别人不可能,你却有可能。”秦玥瑶一边品茶,一边挑眉,“陈公子被传得神乎其神,若真身带异香我也不会惊讶。哦对了,这个茶叫什么?”
陈新霁道,“还未有名字,秦小姐是否有雅兴为之取名?”
“碧生源如何?”秦玥瑶心底有了捉弄之意,实际上,碧生源是现代曾经风靡一时的减肥茶,其主要成分为泻药。
陈新霁慢慢品味这三个字,“碧、生、源,好名字。”抬起眼,依旧是含着温暖的笑意,“就叫碧生源好了。”
“别,我开玩笑的。”秦玥瑶可赶忙制止,先不说他与陈新霁无冤无仇,她可不想每次来喝茶,都有一种想闹肚子的感觉。“不能叫碧生源。”
陈新霁也没追问,“好,那便辛劳秦小姐再为它取个名字。”
秦玥瑶苦笑,“陈公子,实话和您说了,我的情况你也知道一二吧,除了医书,我真没读多少书,我那字你也看过,像读书人的字吗?”
秦玥瑶的字,不夸张的说,很难看,还不如私塾里刚学写大字的孩童的字,众人之所以习以为常,还是因为秦玥瑶那不太好的名声。
陈新霁道,“名字只是一个称呼,好与坏又如何界定?与其有一个华丽的名头,还不如一个有意义的人来命名来得真切。”
“你的意思是说,我很有意义?”秦玥瑶笑道,“我既不是药茶的研发者,又不是拥有者,我有着哪门子意义?”
“你是除了我们两人外,第一个饮用此茶的人。”陈新霁道,“平日里我虽待客,但用的还是普通茶品居多。”
“胡说。”秦玥瑶挑眉,“我可亲眼所见,三王爷那家伙也喝了,就在上次。”
陈新霁语噎。
“怎么,被我拆穿了,没话说了?”秦玥瑶的语气很是促狭,拆穿陈新霁的大话,实在很过瘾。
陈新霁轻咳两声,而后笑了起来,“是,是,秦小姐说得对,好吧,是在下的不是。不过……”陈新霁也学着秦玥瑶的模样,挑眉微微撇嘴,“在下都直接无视三王爷殿下,否则,怕早被他气死吧。”
秦玥瑶忍不住大笑起来,陈新霁说得对,和三王爷交往,还真要无视他,否则三王爷那么霸道不容人反抗的做法,早晚有一天忍不住怒气。
秦玥瑶想了想,“这名字还是空着的好,留有无限遐想,也许有一日你身边真出现了有意义之人,让她来取也不错。”
陈新霁垂着眼,又为秦玥瑶倒了杯茶,笑而不语。
“怎么,不同意我的话?”秦玥瑶追问。
陈新霁见瞒不过去,只能道,“那人不会出现,在下也不会允许她出现。”
“为何?”秦玥瑶疑惑。
“在下的生命有限,如今毫无牵挂的走,轻松自由,若有了她,那死亡怕是极为痛苦吧。”陈新霁感慨道,说着,将斟满药茶的杯子推向秦玥瑶。
秦玥瑶点了点头,“也对,反正你也活不长了,就当一辈子光棍吧,来,干杯。”
“……”陈新霁。
秦玥瑶狡黠一笑,“怎样,这话听起来是不是刺耳?”说着,灵巧的双眼盯着陈新霁那消瘦的面庞。
陈新霁无奈地微笑,点头,“是啊,虽然事实如此,但秦小姐快人快语地说出来,在下心中依旧苦涩难言。”
“那就……”秦玥瑶刚要夸夸其谈,却猛然发现自己太过自大,自己的抱着迷茫来到皓岚书院,如今却给人家讲起大道理,可笑。
各人有各人的路,旁人无法代替其行。
于是,秦玥瑶便只饮茶,不说话,而陈新霁仿佛猜到其心中所想,只是淡笑着陪着,却也不追问。
室内平静了许久。
陈新霁道,“秦小姐,你觉得,人生的意义是什么?人活一世的意义又是什么?”
秦玥瑶噗嗤一笑,“呀,今天太阳从西边升起啦,往日为旁人解答难题的凌霄子,竟然问我问题,小女子还有点受宠若惊呢。”
陈新霁双手作揖,拱手道,“秦小姐大智若愚,乃大智者,还请秦小姐不吝赐教。”
秦玥瑶从椅子上站起身,在房内慢慢踱步,抬头看向那高耸的书架和天花板,上面珍贵书籍满壁。“你看了这么多书,探讨人生意义的哲学书想来也许多吧,从前我也看了几本,都没什么意义,最终还是车轱辘话来回说,或者不答反问装高深。”
陈新霁双眸一亮,表情也是隐露兴致。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他,好像能抓到那答案,那答案却突然如同风,让人抓之不住,他从未想过与他人探讨,因为即便谈了也是白谈,但这个秦玥瑶而却不是。
这个秦玥瑶非常神秘,她极力装得平庸,但无论言谈举止还是说出的人体循环等学说,都与凡人不同,陈新霁甚至很后悔,若早知那传言平庸的顾府大小姐如此,为何不早点与之接触。
若早几年,他是否……还有救?
而从前的秦玥瑶,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虽然看了许多书,思考许多问题,但平心而论,陈新霁并非求知欲很强的人,看书思索,仿佛是一种习惯或本能,但今日,他确实真真正正对一个事物感了兴趣,便是面前这人——秦玥瑶。
“不知秦小姐对人生意义是否有看法?”陈新霁既期待又担忧。
期待的,是秦玥瑶的回答;而担忧的,也正是秦玥瑶的回答。他不希望看走眼,他希望秦玥瑶能让他惊艳。
“看法嘛,自然是有。”秦玥瑶快步走了回来,坐到椅子上,“来,听我给你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