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姐,这边请。”吴子真态度比之从前,恭敬了许多。
险情已过,秦玥瑶竟多了一丝死而复生的豁然,“吴小哥,麻烦你了。”
吴子真眉头微皱,但也没说什么,只专心引路。
秦玥瑶跟随,莲儿和翠儿两人赶忙伺候左右。
“小姐,您没事了?三王爷殿下不杀您了?”即便见到小姐安好,莲儿一颗心依旧揪着。
“暂时无事,但若医不好太傅,怕是死得更惨,可就不是一碗毒药的事儿了。”秦玥瑶语调轻快。
莲儿忧心忡忡,翠儿却乐观,“小姐一定可以的,小姐妙手回春、枯骨生肌,您能从鬼门关将姐姐拉回来,便定能治好太傅。”
秦玥瑶忍不住笑出声,“笨蛋,莲儿那哪算是病?只是伤口发炎引起的高烧罢了,随便换个大夫也能医的。”
带路的吴子真忍不住回头看了秦玥瑶一眼,从前听闻秦将军大小姐胸无斗墨、一无是处,但如今看来,传言也不能全信。
说话之间,已步入三王爷府后院。
三王爷府占地广大,景观别致,一草一木皆出自大师手笔,一砖一瓦皆华丽无比,同样的小桥流水,同样的亭台楼阁,但在三王爷府中,却隐有一种气势磅礴之感。
或许,是沾染了主人的气质。
三王爷年纪二十有五,未婚,传说连个侍妾也没有,虽是后院,却少了其他府邸靡靡之感,只比前院稍稍柔和一些。
秦玥瑶也不得不感慨,三王爷虽怪,却是个孝子。
“到了,秦小姐,此南山院便是太傅居住的院子,您且在厅内歇歇,稍后便有嬷嬷前来招呼您。”吴子真道。
秦玥瑶带莲儿和翠儿两人进了大厅,刚坐下,便有丫鬟奉上热茶点心,“好,有劳吴小哥了。”
秦玥瑶的话音刚落,吴子真立刻头也不回地逃出院子。
翠儿好奇道,“小姐,为何奴婢感觉这个人很怕小姐呢?”
秦玥瑶耸了耸肩,“我也不知,可能是刚刚小小调戏了他吧。”
莲儿和翠儿两人长大了嘴巴,用一种见鬼的眼神看着秦玥瑶。
“你们那是什么眼神?”玥瑶只觉好笑。
莲儿道,“小姐您真的变了,从前您虽然……咳,稍稍有些不学无术,但在男女之事上极为谨慎,时刻以太子妃的身份要求自己,别说与男子说话,便是看上一眼,都不肯看的。”
“哦。”秦玥瑶端起茶,慢慢饮了一口,“天涯何处无芳草,太子如果对我有意,便是不成婚,递个荷包也可以,但这么多年对我不理不睬,难道我还在歪脖树上吊死?”
实际上,秦玥瑶未说出,她这婚事根本不能成。先不说人家顾千柔与太子表兄妹亲上加亲,单说皇上会允许太子势力过于庞大?
前世作为医生,秦玥瑶不懂什么历史和权谋,但作为常识,她却知晓古代皇帝喜欢制衡之术,平衡各方势力以达到互相牵制的效果。
太子已有丞相为靠山,难道还要拉上周宰相?一文一武,难道皇上就不忌惮自己儿子的势力吗?
况且,皇帝还如此年轻,还不到五十岁。
这婚事到底是谁提出的?谁定下的?皇上到底有何居心?难道是试探?
太多未知问题浮现在秦玥瑶大脑,她只觉得头生疼生疼。来到这诡异的时空两日,她面对太多问题了,脑细胞不知牺牲多少。
叹了口气,秦玥瑶决定把什么太子妃什么婚约抛于脑后,还是先应付太傅的病吧,否则,她也没命当什么太子妃。
想着,重重的喝了一口茶。
正在这时,有一名老妪带着几名丫鬟脚步快步进入大厅。
那老妪年纪六十上下,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但一双眼却凌厉,周身透了一股干练劲儿,一看便是掌事之人。
“这位便是秦小姐吧,老身姓容,别人都称老身为容嬷嬷。”容嬷嬷脸上没有丝毫笑容,更是开门见山,丝毫不愿与秦玥瑶客套。
秦玥瑶站起身来,为其福身,“玥瑶见过容嬷嬷,太傅的病情要紧,还麻烦容嬷嬷带玥瑶去见太傅。”
秦玥瑶猜想,这嬷嬷定不是普通角色,人家压根就没瞧得起顾府大小姐,正巧,客套周转也不是她的强项,还不如直接见患者呢。
容嬷嬷一愣,随后眼中有了些许赞赏,“好,秦小姐这边请。”
秦玥瑶带着莲儿和翠儿两人跟随容嬷嬷左拐右拐,到了一处硕大的房子面前,接过莲儿手上的药箱,玥瑶亲自背着药箱进入房间,迎面一股浓浓药味。
房内,只见华丽的雕花大床上,躺着一名身着一件彩蓝冰纨锦袍的男子。男子年纪三十五、六的样子,容貌俊美,五官精致,是那种美得惊心动魄的男子。
这两日,秦玥瑶幻想过无数次太傅的病情,或幻听幻觉,或傻笑自语,或打人毁物,却怎么也没想过,太傅只静静的躺在床上,如同睡去。
玥瑶一愣,扭头问容嬷嬷,“请问嬷嬷,平日里太傅作息如何,有什么异常表现?”
容嬷嬷目光沉重地看向床上的太傅,“太傅只这么静静的躺着,手脚僵硬,不言不语。”
“手脚僵硬?外面不是盛传太傅为疯病吗?”秦玥瑶吃惊。
容嬷嬷叹了口气,道,“不瞒姑娘,太傅在刚发病时,总觉得身旁有无数人走动,时常听到有人唤她名字,有时更忍不住时哭时笑,但状况持续一年,一年后便成了……如今的摸样。”
秦玥瑶点了点头,“知道了,容嬷嬷,我可以立刻为太傅诊治吗?”
容嬷嬷面有喜色,“这样最好。”
秦玥瑶也不客套,立刻上前,床前伺候的几名丫鬟福身告退,玥瑶便开始查看太傅的状况。
众人惊讶,因为这个秦家大小姐诊病甚是奇怪,不像其他大夫那样切脉,又是扒眼睛,又是扒嘴巴,还用一种竹筒放在太傅胸前,如今,更是用一个小竹锤敲太傅的膝盖。
秦小姐到底想做什么?
容嬷嬷眼中的一线希望彻底破灭,她本以为秦小姐能深藏不露,如今看来,竟是个疯子。哪有如此诊病之人?
实际上,秦玥瑶是用现代西医的方式诊病,此时在做膝跳反应试验。
做了整套检查后,秦玥瑶可以肯定,太傅根本不是什么疯病,此时正患一种类似现代冰冻症的病,只不过其反应是全身肌肉僵硬、血流缓慢。
她敢肯定,长此以往,太傅的内脏肌肉僵硬之时,便是她送命之日。
容嬷嬷的声音冰冷,语气带着隐隐不耐烦,“秦小姐,太傅的病,你能治吗?”
背对着众人,秦玥瑶咬了咬唇,有种被逼上梁山的感觉。
当站起转身时,已换了一副自信的表情,“这病,我当然能治。”
容嬷嬷老眼闪过惊喜,但惊喜一闪而逝,“秦小姐,将军府里发生之事,老身也是听了一些,但有些话老身必须要提醒你。若你以为,用为太傅诊病为引子而拖延时间,那便大错特错,你要知道,纸里包不住火。若你真是骗王爷,有朝一日被王爷知道,其后果,可不是你能承担的。”
秦玥瑶淡笑着点了下头,转过身来认真对容嬷嬷道,“玥瑶知晓嬷嬷是为我好,但您放心,我说能治就是能治,即便是短时间治疗不好,我也有把握,让太傅的病情有所改善。”
容嬷嬷冷笑着摇了摇头,随后一脸严肃,环顾四周,“你们都下去。”
周围丫鬟听后,皆恭敬退了出去。
秦玥瑶垂下眼,心知,这个容嬷嬷果然不是个简单角色,搞不好知道一些太傅病情的内幕。
等室内安静下来,容嬷嬷才慢慢道,“既然秦小姐觉得能治好太傅的病,那老身且问你,太傅得的是什么病?”
太傅得的不是精神病,也就是说不是疯病,容嬷嬷如此问是什么意思?是她知晓一些内幕还是试探她?她该如何回答?
容嬷嬷穿着灰色布褙子,下面是墨蓝色百合裙,花白的头发挽成一丝不苟的发髻,除了最基本的簪子外,别无他物。
就是这么个普通穿着的老太太,竟时不时发出慑人的威严。
气氛,竟一下子凝固。
秦玥瑶静立在雕花大床的一侧,垂着眼,在房内若有若无的药熏微烟下,有种绝世而立之感。
淡朱唇瓣微启,“嬷嬷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呢?”
容嬷嬷冷笑,“自然是真话,老身一把年纪,难道还和你这黄毛丫头说笑不成?”
秦玥瑶点了点头,而后抬起眼,双眸在浓密睫毛间迸发锐利。“毒,太傅是中毒。”
“!”容嬷嬷双眉猛地一皱,老眼中竟泛起杀意。
秦玥瑶轻笑出声,“嬷嬷真是矛盾,若我看不出太傅之病,你会以欺骗三王爷之罪名杀我;若我看出太傅之病,你会以灭口之因杀我。无论真话假话,我都没有活路,您岂不是和三王爷一般?只是我不懂,我推三王爷下水,三王爷杀我情有可原,但我秦玥瑶与嬷嬷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您这样又是何苦?既然不想太傅病好,既然怕真相被别人看出,干脆别让我瞧病,岂不是更好?”
一席话,将容嬷嬷辩得哑口无言。
秦玥瑶淡淡看了容嬷嬷一眼,“实际上,我不是很怕三王爷。”
容嬷嬷一愣,而后眼中有了不屑,“哦?”
秦玥瑶一摊手,“我秦玥瑶虽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公主、郡主,但家父也是堂堂将军,外祖父为宰相,三王爷若是不怕麻烦,大可以要了我小命。如今我冒风险来为太傅诊病,只是不想牵着我外祖父和娘亲罢了。”
说着,秦玥瑶深深地看了床上沉睡不醒的太傅一眼。“三王爷想尽一切办法救自己的老师,我秦玥瑶又何尝不是?说到底,我们也只是离不开娘亲的可怜孩子罢了。”
容嬷嬷听完,终是放松了眉头,长叹一口气,“好孩子,你且为太傅诊病吧,只要尽你全力,即便治不好太傅,老身也尽量保你平安。”
秦玥瑶真的舍不得这一世的便宜娘赵氏?这个还真是谈不上。
秦玥瑶也在赌,赌女人的天性、赌女人的母爱,显然,她赢了。
给太傅下毒那人的身份,不用想也能猜出一二,大概就是朝堂里的几位,到底是谁,她不想知道,只想保自己的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罢了。
得到了允许,秦玥瑶重新掏出之前自制的诊病设备,重新为太傅确诊。
那个竹筒,便是简陋听诊器,用来听心声的。
因为秦玥瑶的女性身份,在为太傅诊病上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她可以近距离、毫无顾忌地观察太傅所有体态特征,通过呼吸、心声、心跳、以及体表特征,即便无法知晓病名,也能预估出治疗的方向。
“秦小姐,用老身将丫鬟唤进来吗?”容嬷嬷问。
“不用,她们进来了,反而碍手碍脚。”秦玥瑶面容未变,一双明眸专注地看着太傅,淡淡道。
容嬷嬷未语,实际上,对秦玥瑶是十分怀疑的。
即便秦玥瑶说得在理,但容嬷嬷一直认为,从前那口碑名声都不怎么样、极其平庸的将军府大小姐,怎么就能突然就会医术了?而且,是如此诡异的医术,竟然用竹筒子和竹锤子。
秦玥瑶放下所有“医疗器械”,站起身来,开始活动自己的手腕和肩膀。
容嬷嬷吓了一跳,一下子挡在了太傅身前,“你要做什么?”
“你们请了那么多大夫,想来有一些是看出太傅的病因。既然看出也未能治愈,便说明,这毒不是那么好解,那么,我与其继续纠结结果,还不如立刻想办法缓解病情。”骨骼被秦玥瑶妞得咔吧作响,与粗鲁的动作不同,其音调却一直平稳淡然。
不知为何,明明对方只是个十四岁乳臭未乾的小丫头、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官家小姐,但其身上却散发一种令人折服的气场。
这气场,竟令容嬷嬷有种错觉——秦玥瑶最终能医好太傅的病。
容嬷嬷发觉自己的想法后,只觉可笑。嘲笑自己一把年纪,竟有这种幼稚的幻想。
“话说得没错,但秦小姐打算怎么做?”容嬷嬷问。
“刚刚我为太傅做了膝跳反应检查,发现其肌梭、肌腱以及神经元是没问题,这是个好现象,说明其肌体未受到致命性损坏,尤其是脊椎与脊髓。”秦玥瑶一边说着,一边将太傅身上的外衣脱了去。
容嬷嬷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竟一时间未去阻止。
秦玥瑶一边做准备活动,一边继续解释。“毒药,无论其毒性大小还是品种类型,不外乎几种,既,作用于神经、作用于血液、以及作用于肌肉。给太傅下毒之人为不暴露自己身份,其毒为慢性毒,药性也不会太大,此为幸;但太傅中毒时间太长,此为不幸……”
容嬷嬷忍不住打断,“等等,秦小姐,你可把老身说晕了,你且直接说罢,你打算做什么?”
此时,秦玥瑶已将太傅外衣脱掉,转过身来,认真对容嬷嬷道,“很简单,推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