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玥瑶虽然在现代是医生,却是西医,对中医涉猎不多,只在大学时修过一些,况且,凌江国虽与中国古代很像,但到底不是中国,只怕同一味儿药材,叫法也不尽相同。
果然,正如秦玥瑶所料,凌江国的草药和中国草药有很大区别,但一些常用药例如甘草、大黄、连翘名字却相同。
合上药典,秦玥瑶身心疲惫的躺在床上。
为太傅医病,疯病!?
疯病,怕就是精神病吧,其受损部位在脑部,而人类脑部不同于其他器官,其损伤几乎不可逆,即便在现代,许多精神病也是极难治愈的,何况是在没有任何医疗器械的古代。
秦玥瑶伸手揉着自己太阳穴,开始后悔当初自己的冲动。
如何诊断?没有脑CT、没有核磁共振,难道只用临床表现作为诊断依据?如何治疗?没有最基本的培酮和奥氮平,如何用药物镇定?更别提手术疗法了。
还有一点最重要的是,她不是专科医生,对精神病的所有了解,也仅存在于书本理论上。
秦玥瑶疲惫的闭上眼,不知第多少次按摩太阳穴,头疼欲裂。
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随意编个病名先应付着,一边拖延时间,一边想办法解决,若侥幸治愈固然是好,若无法治愈,在拖延期间内多少也能相处多少办法。
三王爷。
秦玥瑶想到三王爷,心中满是疑问。
众所周知,三王爷是个病秧子,也许正是因为他孱弱的身体,所以其性格才怪异孤僻,其行为作风心狠手辣,但却是一只脚踏进棺材里,所以皇上才任其为所欲为。
病秧子的脉搏会如此强健?或者说,三王爷根本不是什么病秧子,而是装病?
但三王爷身在皇室,定有无数御医为其诊断,一个人再富有心机,脉搏却不会说谎,三王爷是怎么瞒过众多御医的?
三王爷之所以想置她于死地,会不会就与这装病有关呢?
冥思苦想,却不知其最终答案。
一日未睡。
第二日,秦玥瑶整整一天未走出听雪院半步,但其院进出下人却络绎不绝,除本院下人,还有牡丹院的。
众人送来药材无数,一时间,听雪院满是药香,竟如同那药铺一般。
只不过,没人知道这性情大变的大小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连顾老太太也派人不断打探。
第三日,正是与三王爷的约定之日。
这一日,秦将军备上重礼,派人将礼品和秦玥瑶一同送到了三王爷府。
当秦玥瑶在莲儿和翠儿的伺候下登上秦府马车时,身后不仅有周氏的哭丧般的喊声,更是有数不清看好戏的目光,其中几道目光,尤其阴毒。
秦玥瑶淡然上了马上,马车内略微昏暗,她将马车窗纱轻轻掀起一角,看到人群中央林姨娘和秦雅书一脸得逞的表情,目光冰冷。
我本善良,奈何命运不许。我本仁慈,奈何你们步步相逼。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斗上一斗,看谁能在这个时空继续存活下去。
帘子撂下,车队缓缓启动,一切了无痕迹。
……
初秋,落叶金黄,还未到萧条日,反却有种别样暖意。
京城的街道自是讲究,皆由石板拼成,众多石匠将道路石板打磨平整,因不是什么精细活,其石板虽平整,但也痕迹累累,马车木质车轮行驶其上,略有颠簸。
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叫卖声夹杂在树木飒飒风中,落叶缤纷,役工还未来得及打扫,马车行走其上软绵绵的,倒也舒服。
秦玥瑶一直闭着眼,却不知是养神,还是睡去。
少顷,车轮重新发出噶楞响声,说明道路被人清理,秦玥瑶睁开双眼,眼中一片清明,她知道,三王爷府要到了。
果不其然,车队放慢了速度,不一会便停下,有家丁高喊,“三王爷府到。”
紧接着,秦府下人们有条不紊忙乎开了,递帖的递帖,搬礼品的搬礼品,莲儿和翠儿放好车凳,扶着秦玥瑶下马车来。
今日的秦玥瑶依旧一身素衣,天蓝色柔软的薄缎裁成的长裙,用墨蓝色丝线勾勒一朵朵水仙,错落有致,更显其身材窈窕修长。乌发并未做繁杂打理,只在头顶随意挽了个髻,插了几只蓝色水晶发簪,缀着珍珠,更显得少女玲珑剔透,娇俏可爱。
一张粉面未着任何妆容,如出水芙蓉一般浑然天成,但其天生丽质,足以令所有旁人忍不住促足观看,惊为天人。
三王爷从不结党交际,三王爷府也鲜少有客人往来,今日秦府车队前来,主子又是俏生生的姑娘,往来百姓议论纷纷,忍不住猜测一二。
当秦玥瑶下了马车,步上三王爷府石阶时,只觉得一阵冷气扑面而来,却不知是两侧巨狮的威慑,还是对三王爷的恐惧。
少顷,从府内步出一名年轻男子,一脸凛然。看衣着打扮以及周身气势,应有一定地位。
“想必这位便是秦府秦大小姐,里面请。”说着,男子一伸手,为其引路。
秦玥瑶微笑着点了点头,笑意却不达眼底——引路男子身份应不低,言简意赅的开场白,连半句客套没有,还有那没有丝毫感情色彩的语调,就仿佛,他在同一个注定的死人打招呼。
三王爷真会不顾秦将军以及周宰相杀她?
疑问之间,已走到正厅。
待客大厅宽敞得略显空旷,高耸的天花板,笔直的擎天柱,给人以莫名压迫感。
厅内桌椅皆是黑色,一片肃穆。
“请问,王爷人呢?”秦玥瑶略有不安地询问引路男子,因厅内空无一人。
男子转过身,眼神带着些许怜悯,一拍手,有侍卫端着一只托盘而来,那木质托盘上,稳稳放着一只别致瓷碗。
秦玥瑶的心,狠狠一落。
好一个三王爷,既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她。厅不见人,唯有一碗,这碗里有什么,不用脑子,也能猜出。
引路男子道,“秦大小姐,两日前,我们王爷说过,今日是你提头来见日,您还记得吧。”
秦玥瑶了然,“这是毒药?”
“正是,”男子肯定,“若秦小姐没勇气饮下,在下可帮助秦小姐。”
秦玥瑶轻笑着摇头,伸手慢慢拿起那只温热的毒药碗,“放心,本小姐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勇气,只不过有句话还麻烦小哥带给王爷。”
“什么话?”男子问。
秦玥瑶做了一个饮下毒药的姿势,“太傅的病,也许我能医。”
此时大厅只有两人,引路男子与秦玥瑶。
其他人都被挡在门外,没人知晓大厅内发生了什么。
“秦小姐,您刚刚说什么?”男子一惊。
秦玥瑶心知,她这么做就对了,“从前便听闻太傅身体不适,我们家祖传一本医书,上面对天下罕见之病有寥寥记载,却不知能否帮上三王爷。”
男子眉头皱紧,眼中有怀疑,“顾秦府上有祖传医书,为何从前并未听闻?”
秦玥瑶稍稍将碗放下,“并非秦家,而是周家。”
“周家?难道周宰相家?”男子追问。
“自然,周宰相是我外祖父,这个小哥不会不知道吧?”秦玥瑶答,“小哥是不是还想问,为何这本书在我手上,为何从前我不拿出来,对吗?”
男子静默不语。
秦玥瑶很贴心的继续解答,“这本书也许我外公听闻过,但不知见没见过,这书,是我外婆留给我母亲的,作为嫁妆之一。几年前我手头紧,偷偷潜入仓库偷我娘的首饰换些银子花,在金银珠宝中,见到一本残缺古籍,便顺手带了出来。”
这些自然都是秦玥瑶随意编造的,但也不算瞎编。
从前的本尊不学无术,到处花天酒地,在京城也不算什么新闻,三王爷只要命人随意调查便能查到,至于周氏的母亲,本尊没有记忆,就连周氏本人也没什么记忆,因为其早已过世。
而相传本尊外祖母是名亡国公主,被周宰相所救,两人结为夫妻,生周氏难产而死,周宰相爱妻之深,竟未续弦,终生只有一妻,只有一女。
“那书我看过几遍,看完就烧了,实在无聊。”秦玥瑶挑眉耸了耸肩,明明痞气的动作,在其身上,却别样俏皮。“至于我从前未拿出来,是因为我和三王爷没什么交情,众所周知三王爷脾气古怪,谁知道一个不留神会不会弄死我啊。”
男子有些犹豫,不知这秦玥瑶是否信口开河,思索着是否应将此事告知三王爷殿下。
秦玥瑶笑盈盈的看向男子,纤纤玉指端起盛满毒药的碗只,“小哥,你也算是我临死前见的最后一人,难道不应告诉我,你的名字?”
“……”还在沉思中的年轻男子无语,实在是秦玥瑶话题跨越性实在太大。
“人家都说,今生送终之人便是转世有缘之人,搞不好你我有缘呢。”秦玥瑶对着男子挤了下眼睛,那浓密睫毛,如同停靠的彩蝶,轻轻抖了抖轻巧的翅膀。
秦玥瑶在调戏帅哥?不全是,她在拖延时间,因为她知道,有一个人也在犹豫。
“……”男子更为尴尬,嘴巴张了张,不知说什么。
“你可知,愚弄本王的后果。”
突然,一道低沉却悦耳的男声,从大厅一侧的屏风后传来。
千雪粉红晶莹的唇弯起——果然就如她所料,那人在偷听。
“还能怎么着,死呗。”秦玥瑶晃了晃手中毒药碗,那惬意,如同摇了摇名贵红酒一般。“难道你给我这毒药剂量不够,还需再追加几碗?”
年轻男子立刻闪到一旁,后背汗淋淋,觉得秦玥瑶果然如同传闻一般愚蠢,死到临头还不断挑衅三王爷殿下。
不大一会,伴随着两声轻咳,从屏风后踱步出来一人,不是别人,正是三王爷。
依旧是一袭锦缎黑袍,黑带乌玉,在袖口以及领口,用金线绣着华贵花纹,锦袍用料上乘,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泛着优雅的光泽。
只见三王爷白皙的面颊阴沉,微眯的双眼冷厉如霜。
“秦玥瑶,你在挑衅本王?”声音虚弱,却给人以强大压力。
秦玥瑶挑眉,轻蔑道。“我没事儿挑衅你做什么?再说,我秦玥瑶在京城也算是小霸王一枚,你还指望我是什么良家淑女?”
三王爷在大厅中央那只硕大精美的将军椅上慢慢坐下,“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秦玥瑶扑哧一笑,“杀呗,杀了我,就算是没瞧的上我那将军爹,最起码也得罪了我外祖父周宰相。本以为我娘最坑爹,如今看来,三王爷你也挺坑爹的呦。”
三王爷杀了她,相当于皇上得罪了周振末,不是坑爹,又是什么?
秦玥瑶垂着眼,嘴角含着笑,依旧慢慢摇晃那毒药碗。
她不怕三王爷杀她,不为别的,只为太傅的病。
三王爷面色未有丝毫变化,只静静看着,突然勾起薄唇,却如冰山迸了一角。
“既然你声称能治病,为何还一再挑衅本王,到底是想死,还是想活?”
秦玥瑶自然是想活的,但如此挑衅,是不想失了气势。
她本就弱势,若没那气势,那还真是任人拿捏了,若那样,还不如直接死了呢。
同样,气势嚣张,也能给人一种有把握的假象,实际上,她对太傅的病,没丝毫把握。
“宁可尊严的死,也不窝囊的活。”秦玥瑶道。
厅内一片死寂,等了好一会,三王爷才发出一声虚弱的轻笑,“好,本王便给你个机会,若你真能医好老师,便许你尊严的活,否则,”三王爷顿了一下,本就冰冷的声音,骤然更寒,“本王就让你知道,如何死得更悲惨。”
秦玥瑶扬起手中的碗,“这么说,这个东西我不用喝了?”
三王爷没理他,拒绝了年轻男子的搀扶,缓缓站起身来离开,再次消失在屏风之后。
秦玥瑶倾斜了碗,任那毒药倾泻到地面上,只见那地面泛起一层层腐蚀的气泡。
是硫酸还是盐酸?这东西喝下去,定将口腔食道等器官逐一腐蚀,真够狠的。
三王爷走了,年轻男子折回,“秦小姐,请随我到后院吧。”
秦玥瑶将那碗随手一扬,一声脆响,碗只摔破。
她冷眼盯着地上那残破的药碗,唇角勾起一抹坚毅——她秦玥瑶的命很硬,让她死,哪那么容易?
厅堂大门重新打开,金色阳光争先恐后地进入昏暗大厅,竟如隔世。
当秦玥瑶步出时,正见莲儿翠儿两人呜呜哭着,一边哭还一边商量用什么死法为小姐陪葬。
秦玥瑶扑哧一笑,伸手在两名丫鬟额头一人敲了一下,“没看出来,你们两人还是开心果啊,本来心情有些郁闷,看见你们,本小姐心情倒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