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不懂人族的规矩,挑的椅子正巧是八仙桌的主位,一家之主坐的位置。贺行拎着它的后颈皮把它换了个位置,小狐狸在贺行手上动也不敢动,收着四肢唯恐自己闯祸,连尾巴都自己乖乖抱着。

李归齐心里更郁闷了,这一大早的,引过来一个不顺眼的人不说,还随便拎自己的狐狸小弟!

还吓唬它!

是可忍孰不可忍,李归齐一屁股坐在贺行旁边,抱起小狐狸撸了它一把,带着满手狐狸毛拍拍贺行的后背,成功把毛粘到了贺行黑色的衣服上。

然后他完全不客气地抢了那碗所谓的绿豆冰粥,自己呼噜呼噜地喝了。不得不承认,这冰粥的味道确实是不错的。

波伊震惊地瞪大眼睛,这一瞪就完全没有妩媚的样子了,反而有些呆呆的。他从没见过这么争宠的人,简直就是一个莽夫,于是不可置信地说:“你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李归齐现在是个哑巴说不了话,只能跟怀里的小狐狸一起冲着波伊挑衅地呲呲牙。

倒是贺行听到这个问题,脸色黑了下来:“你说什么?”

贺行脸色一变,波伊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连忙躬身赔罪。

贺行不耐烦地挥挥手让波伊出去。李归齐瞬间就原谅了贺行拎他狐狸的事情了,觉得自己又开心起来。

波伊站在桌边,泫然欲泣,可惜万种风情摆给了瞎子,魔尊大人根本不看他,开始自顾自吃起包子了。波伊不得已出门之后,又愤恨地回头看了看。

李归齐这下更开心了,从食盒中拿出烧鸡,给小狐狸撕了一只鸡腿,另外一只乖乖地放在了贺行盘子里。

贺行还是板着脸,给李归齐使了个眼色,抬抬下巴指了指房门。

李归齐不明所以,忽闪着大眼睛疑惑地看着贺行。

贺行对这个跟自己毫无默契的小孩儿无奈了,不得不开口说:“去关门,再加个隔音阵。”

“哦哦哦”,李归齐把小狐狸放在桌子上,自己一溜烟去关门布阵了。等做完这一切,李归齐回来乖巧地坐在椅子上,双眼亮晶晶期待地问:“是不是要跟我密谋什么啦?”

贺行:“……”

贺行已经看出来了,李归齐肯定是第一次离开宗门,毫无历练的经验,初生牛犊不怕虎地就敢跟着自己这个魔头跑。但是这世间险恶,步步杀机,贺行突然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教会李归齐世故老成,还是应该保护好他的一颗赤子之心。

波伊的那些顺从与讨好,贺行毫不关心。他关心的是,波伊背后的人是谁,是那只虎妖,还是令自己患上头疼之症的那个人?

那只虎妖,表面看上去大大咧咧颇好说话,但实际对人族所有修士都满怀恶意。若是有足够的价码,贺行毫不怀疑那老虎会对自己下手,他们现在处境毫不安全,甚至可以说是步步杀机。

贺行叹口气,拿了个小包子说:“算了,没什么,吃饭吧。一会儿你待在这里别出去,我要去审审程泽。”

李归齐立马闹着要一起去。

“去什么去,那个人不是你们东川的吗?见到你怎么介绍?啊好巧,我出门讨饭,你也出门了啊。”贺行没忍住嘲讽道。

“我可以用隐身符。”李归去还不放弃。

“时间太长了,武陵又潮湿,会留下脚印。”贺行继续拒绝。

李归齐想想也是,便没有坚持,但他很快就会为自己此刻的决定追悔莫及。

贺行刚一出门就遇上了虎妖,一看就是专门在门口等着的。虎妖完全没有给贺行拒绝的机会,就拉着他一同去审问程泽,美其名曰自己给贺行打个下手。

关押程泽的牢房中,弥漫出浓重地血腥味,贺行皱皱眉看了虎妖一眼,那虎妖哈哈一笑。

牢房内的场景是贺行万万没有想到的。

一个看服饰是个小仙门修士的女孩子正被程泽咬着脖子,大口大口地被喝着鲜血。女孩脖子上的大血管被咬断,血喷了满墙,如今已经没了气息。

程泽从女孩颈窝里抬起头来,阴沉地看了贺行一眼,一把推开女孩的尸身。他整理了一下自己沾满鲜血的衣服,盘腿坐好了,分明刚做了禽兽之事,此时却还要撑出个人的样子。

贺行走到那个枉死女孩的身边蹲下,手中开起一朵温柔的彼岸花,送女孩的魂魄入了轮回。

那虎妖还是哈哈一笑,颇不当回事地说:“贺老弟你一个魔尊,那么心软可不行啊。”

贺行深呼吸一下,却被血腥气冲的心里一呕,默默忍了下去,再站起来又是面无表情的冷峻模样:“老虎,你一向不主动招惹麻烦,怎么这次惹上修士了?”

那虎妖摆摆手说:“没办法啊,这个人是贺老弟托付给我的,他昨晚上就差点死了。你是没见,吓死个妖,他整个鬼跟要裂开一样。要是不给他含有灵力的鲜血,他就撑不到你来审问他嘞。”

这几句轻飘飘的话,那个枉死女修的人命,就记在了贺行的头上。

贺行没有再跟虎妖纠缠这个问题,女修已经死了,多说无益。他两步逼近程泽,感受到了这个东川大掌事身上浓重的鬼气。

“这东川可真行,堂堂当世第一剑宗,让一个鬼修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二十年,没有看出一点端倪。”昨天晚上,当程泽对彼岸花表现出惧怕时,贺行就发现了不对。

彼岸花,妖鬼惧怕,但对活人毫无伤害。

程泽冷哼一声:“这还要感谢你爷爷,我的好师兄啊。仗着修为高,为了自己不内疚就强行把我困在世间,让我二十年不得解脱。”

虎妖在贺行身后挑挑眉。二十年前它还是一只小老虎,跟着它妈母老虎东躲西藏。所谓仙魔大战,说到底,仙也好魔也罢,都是人族修士自己搞出来的事情,没人在乎妖族的感受。他们随手一道灵力轰塌一座山峰,又怎么会在乎压死多少动物呢。

如今看这个意思,人族修士又要开始搞事情了,此番如何押注虎妖尚未有所决定。

贺行却看上去对二十年前的事情毫无兴趣,他随走开出一朵彼岸花,程泽眼中立刻现出恐惧之态。

贺行漫不经心地说:“被迫困在世间?那要不我帮你解脱一下?”

程泽梗着脖子想要距离彼岸花远一点。他急促呼吸几下,看上去像是做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断断续续说:“你,你拿走!我可以告诉你,玄姬,玄姬在哪里。”

贺行收起了彼岸花,自己缓缓地深呼吸一下,脊背挺直如同一柄锋利的刀,没有被虎妖和程泽看出任何破绽。

“玄姬在归云寺附近的枫林镇。”程泽将头垂下来,用只有贺行能听到的气声说。

贺行微微皱了下眉头,觉得此事有蹊跷。程泽出卖玄姬,出卖得太过容易了。

他上前一步直接掐住程泽脖子喝问到:“你们背后之人是谁!谁教你的活尸炼化之法!东川万兽谷,又是准备做什么用的!”

程泽骤然得知活尸之事已经被知晓,脸上瞬间出现了慌乱神色,刚想开口说话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嘴。

这一个空隙,程泽如同突然明白了什么,咬紧牙关再不多言。

贺行心中豁然开朗。

程泽方才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不了!

他被下了禁制!

贺行感觉兴奋起来。禁制上会留有下咒之人的灵力碎片,只要用彼岸花之力探其魂魄,即可有所感应。

十一年了,他追查自己舅父的死因,这是贺行距离那藏身于黑暗中的人最近的一次。

贺行闭上眼睛放出牵出一缕灵力去探程泽的魂魄。

彼岸花!

贺行骤然睁开眼睛,死死盯着程泽。程泽的脸上,露出一抹诡异微笑,之前的畏缩恐惧神态荡然无存。

程泽魂魄上的禁制,是彼岸花之力,而彼岸花,是贺行神魂里的血脉之力!

给程泽种下禁制之人,与贺行血脉相连!

这怎么可能?贺行的亲爹已经在颖水之战上,当着两万多修士的面,被贺行的宗主爷爷打了个魂飞魄散、灰飞烟灭。这世上,还有谁与自己的神魂血脉相连?

一阵阴风卷过,程泽突然低声哼起了一首童谣。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

牢房中一片死寂,只有诡异地童谣声飘荡在空中。

贺行心头大震!

他不知为何,在这一个瞬间无比确信,自己儿时也曾听着这段歌谣入睡。

一首童谣,如同是黑暗中的某人,借着程泽的口,诉说着什么。

贺行刚想阻止程泽继续装神弄鬼,歌声就停了。

就见程泽突然惊恐地抬起头来,望着虚空,嘴一开一合像是想说什么,但喉咙中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而后他如同绝望一般开始疯狂挣扎,扯得捆绑他四肢的锁链哗哗作响。

贺行反应很快,一道灵力直接打入了程泽体内,跟控制程泽的力量对抗起来。

程泽顿了一下,头缓缓转过来看着贺行,眼中流出了两行黑色血泪。

他像似乎短暂地挣脱了束缚,用尽全力凑到贺行耳边说:“吾主,无处不在。你的身边人,就是吾主的眼睛。”

贺行脊背发冷,抬眼去看身边,此话指的是虎妖,还是,李归齐?

程泽又顿了一下,然后彻底癫狂了,开始对着虚空疯狂大笑,七窍流出黑血,然后就在贺行面前,嘭地一声,炸了个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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