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厨里，波伊神色紧张，袖摆掩藏下的右手里死死握着一个药瓶。

瓶中是要人性命的毒药。

他此时正在等着取李归齐的午饭。

波伊知道贺行还没回来，这个午饭是李归齐一个人的，只要把毒药下在饭菜里，李归齐就必死无疑。

这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紧张地手心冒汗。

公厨里一个小姑娘送出了食盒，波伊接过来没说一句话就走，步伐很快宛如有恶鬼在背后追他。他离开了人来人往的公厨，找了一个没人的角落，把药粉倒了进去，然后拎着食盒往贺行他们的房间而去。

一路上遇到了几波侍女，波伊都不敢与她们照面，隔着老远就躲到暗处，因而本来两柱香就能走完的路程，这一趟花了小半个时辰。

时间耽搁的太多了，波伊心里有些着急，进了贺行和李归齐住的院子也没停留，直接就冲进了屋子。

一进屋他就傻眼了，因为屋子里，除了李归齐和那只狐狸，还有一个女孩子。

这女孩子是虎妖很器重的一个女儿，名叫沙马。她正跟李归齐在纸上聊天，地上也铺满了画的乱七八糟的纸。

波伊转头就想走，却被沙马叫住了：“跑什么？送个饭这么晚，我们小齐都要饿死了。”

波伊现在脸上血色都吓没了，他僵硬地回过身将食盒放在桌子上。沙马豪放地把桌子上的纸扫到地上，似乎是嫌弃波伊动作慢了，直接自己从食盒中拿吃的。

李归齐是真的饿了，看到一盘口水鸡摆了出来，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块，往自己的嘴里送去。

波伊看着那块鸡肉，血液都凝固了。

“等等！”

沙马出声制止了李归齐，“这菜都凉了，波伊你怎么办事的，快拿下去我让公厨再送一份来。”

波伊听到这话也是大松了一口气。

然而，他俩谁都不了解李归齐。

李归齐已经饿了。

饿了就要吃东西。

李归齐在心中腹诽，口水鸡怕什么凉不凉，然后在俩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吃掉了那块鸡肉。

沙马：“……”

波伊：“……”

俩人同时紧张地盯着李归齐，李归齐不明所以，自己不就是偷吃了一块肉么，怎么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李归齐没有暴毙当场，毒发身亡。

沙马和波伊同时松了口气。沙马飞快收拾了桌子上的菜提着食盒走了，波伊在后面低头跟着，留下李归齐饿着肚子满脸疑惑。

波伊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没想到刚一出门就被沙马捆了，带到了城主殿。

虎妖坐在高高的王座上，阳光从它背后照射下来，在波伊身上投射下巨大的阴影。

波伊俯身跪在地上，害怕地说：“城主大人，小人实在无用，两天都没能近魔尊大人的身。不过我看魔尊大人跟那个小哑巴也不是那种关系，兴许魔尊大人还是喜欢女孩子。”

虎妖从王座上站起来，走到波伊的身边蹲下，帮他理了理有些散乱的衣襟，笑眯眯地说：“别怕孩子。你也别想太多，照顾好那两个人就行。保证他们安安全全的，如果出了什么事，我可拿你是问哦。”

波伊抖了一下，连忙点头。

等波伊退了下去，沙马立刻问父亲：“为什么不抓了他，逼问出他背后指使之人？敢在武陵城搞这些小动作，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了。”

虎妖眯着眼睛看了看外面，没回答女儿，反而反问她：“你觉得这事儿，不是他自己要做的，而是有人指使？”

沙马点点头：“我查了，波伊昨天都没出去过，根本没法搞到药，这瓶药是提前就准备好的。”

“所以，我们还不能动波伊。他背后的人尚不明朗，咱们何必就此不明不白地与之交恶。留着波伊，咱们两边下注。”虎妖看了眼女儿，“你觉得那个小哑巴有什么身份？波伊背后的人，为什么要杀他？”

沙马听到这个问题，又仔细回想了一下那个小哑巴。他虽然不能说话，但是很开朗爱笑，画也画得好，是个很让人心疼的少年。

“我觉得，他应该就是个凡人吧。下毒之人应该是冲着魔尊去的，只是当时魔尊恰好不在。”沙马低着头说。

到了快傍晚，贺行还没有回来，李归齐揪着小狐狸的耳朵玩了半天，突然感觉到一阵腹痛。

这一阵腹痛来得快去的也快，还没等小狐狸冲出去把贺行找回来，李归齐就好了。

他脑子里打开自己的系统，想看看有没有能治拉肚子的金手指。

【主人，有一件不好的事情我要告诉你。】

李归齐直起身在脑内回复：“说吧，你一个系统居然还有欲言又止这种模式嘛，好真实啊，应该能通过图灵测试了。”

【主人，你快死了。】

李归齐：“……”

倒也不必这么直白。

【因为刚才，你吃下的鸡肉是有毒的，但是我发现有一股更厉害的毒消解了吃下去的毒。再仔细扫描了一下，现在有一股尸毒正盘踞在你的丹田内。我解析了一下这种毒药，大概预估发病时间在一年左右，发病后就死了。】

李归齐：“……”

【我搜索了一下这个世界，这种尸毒无药可救。】

“我是怎么中毒的？”

【应该是在东川万兽谷，被山洞中残留的有毒物质感染的。】

“如果，我能一年内凑够一百万个好评，在发病之前回去，是不是就没事了？”

系统沉默了很久，久到李归齐又戳了戳它，才说：

【你不要我和贺行了吗？】

嘭！

门被大力撞开了。

贺行飞快进来，后面还跟着滚成了一颗土毛球的小狐狸。

贺行见李归齐脸色不太对，抓住他的手腕就要探查他的情况，被李归齐一下挣脱了。

贺行愣了一下。

李归齐面色躲闪，嗫嚅着说：“我，我没事，本来就没什么事的。”

“你究竟瞒着我什么，李归齐。”贺行的声音有些不稳，程泽死前最后一句话，如同一个魔咒，在他耳边阴魂不散。

李归齐还是不说话，只是摇摇头。

贺行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冷冷地说：“程泽死了，他说出了玄姬的下落，你可以把这个消息告诉想告诉的人。”

说罢，自己转到屏风后去休息了。

听着房间里安静下来，李归齐才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眼眶中的湿意终于被他死死压制了回去。

在这个世界，他的生命，真的，只有一年了。

小白在他怀里叫了几声，李归齐才回过神来，摸了摸小白蓬松柔软的毛。

想到贺行，李归齐看看屏风，心中的酸涩逐渐弥漫出来。

明明相识未久，但已经开始舍不得了。

李归齐吸吸鼻子压下心中情感，拿出水镜联系姐姐。他误解了贺行的意思，以为贺行方才真的只是让他将消息告知东川。

听到姐姐声音的一刹那，李归齐突然感觉，还是好想哭。

*

东川此时，风平浪静。

但是彭澎和李鹿野俩师徒，却是焦头烂额。

活尸这件事，被彭澎干脆地压了下来。她一把火将万兽谷的活尸烧了个干净，却在山洞里找到了一枚凡人去年才开始使用的钱币，由此可以判断，这些活尸不是当年江扩留下的，而是最近才被转化的。

根据李归齐传来的消息，这些活尸大概率是程泽放进东川的。这种活人化尸的手段，在江扩死后就再没有见过了，如今又重新出现，才是真正的令人心惊！

乾渊的阴阳珏已经不知所踪多年，东川的阴阳珏，如今怕是已经被人觊觎了。

如今贺行看起来似友非敌，李归齐也是安全的。

但是，贺行并没有将最关键的信息告诉东川：玄姬的下落。

彭澎选择在这个时候静观其变，李鹿野也只能暂时按耐住自己的担心，为了不走漏风声，自己依然每天照常练剑修习。

这日巳时刚过，李鹿野晨间后山练剑结束，正准备回去，却听到一个女孩的声音于山涧之中响起：“有没有人呀！帮帮我呀。”

李鹿野侧耳一听，似乎是同门程家小姑娘程禾禾的声音。

李鹿野往山涧靠近两步，看地上杂草被踩倒一片。山间潮湿，泥土上还能看出好多大小不同的鞋印，可以看出是有人来这边踩过点。

而可以下到山涧的陡坡上，并没有人滚落滑下的痕迹。李鹿野心中有了计较，这八成是那些小崽子搞出的幺蛾子。

李鹿野最近心情不好，正好抓这些小崽子出个气，于是纵身跳下山涧。她落地的一刹那，阵法灵光一闪，把她跟程禾禾一起困在了下面。

李鹿野看看脚下的小阵，再看看毫发无伤的程禾禾，对着小丫头勾唇一笑：“说吧，怎么回事？”

程禾禾还不到十五，虽然年纪小，但很机灵。她知道大师姐顶多小惩大戒，也没被吓唬住，反而表演了起来：“我在后山玩，然后迷路了，不小心就摔到了这个地方出不去了，还连累了师姐，我错了。”

说罢还撇撇嘴，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李鹿野心中有数，也就不慌不忙地陪着程禾禾演下去：“啊，阵法的东西我确实不太懂，怕是一时半会出不去了。”

没想到，程禾禾居然从自己的芥子袋中，拿出了两盘点心，说是本来带着上山边吃边玩，现在先给师姐吃，直搞的李鹿野对这些小崽子十分无语。

吃完点心唠完嗑，对小姑娘进行完春风化雨润无声的思想教育，李鹿野看时间差不多了，拍拍手上的点心屑站起来。

趁着小姑娘背过身收拾东西的时候李鹿野突然发难。她将程禾禾的外袍拉到手肘在背后打成死结、用刚刚小姑娘给她擦嘴的帕子堵住人家的嘴、从小姑娘身上搜出传音符、把小姑娘面朝下推倒、自己一屁股坐在人家身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程禾禾：“……”

李鹿野探了一下传音符，果然是连接着小胖子彭方，便一把捏碎符箓，捏着嗓子喊：“快来呀，大师姐跑啦。”

果然，没过一盏茶，彭家小子就到了，当面撞到了自己大师姐的手上。

李鹿野在阵里好整以暇地说：“给你两个选择，一，解了这破阵，我出来揍你一顿；二，我在里面揍程禾禾一顿。”

彭方一寻思，事情都败露了，如果程禾禾再鼻青脸肿回去，必然会闹到自家姑姑那里，到时候才是没有好果子吃，只得乖乖听话解阵，然后被亲爱的大师姐吊起来揍了一顿。

而彭方搞出这么一出，只是因为跟哥哥打赌，如果有办法困住大师姐，彭朔就答应放弟弟下山历练。

李鹿野：“……”

她又给彭朔头上记了一笔，毁了小店的债，彭朔还没还完呢。

李鹿野教育完孩子，拍拍手正准备走。不妨余光瞥见草丛中似乎有个物件，走近一看，就见一个六瓣莲花风铃静静地躺在草丛里。

李鹿野心里咯噔一声。

这是她在东川，捡到的第二个六瓣莲花风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