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行该回魔域了。

虽然有讷言和李鹿野两人的证明，贺行如今算是扔掉了玄姬的屎盆子，但是他终究还背着魔尊的名头，不好就这么大摇大摆在归云寺眼皮子底下晃悠。

四人商议后决定，让讷言给寺中长老传信，先把玄姬关入归云寺。

玄姬出身贺家，是贺行母亲的亲妹妹。此事李归齐年纪小并不知情，但是彭澎这一辈的人都是知道的。当年贺家姐妹一门双姝，各有风姿，在修真界也是颇有美名。

但贺行的舅舅死后，贺家没落，此时竟是连个能主事的都没有，只能让归云寺出面处置。

贺行一时从玄姬那里也问不出更多东西，只能等着三宗的修士大能们再去审问了。讷言承诺如果有什么消息，会传与贺行知道。

于是不再耽搁，贺行画好了传送阵就准备走了。他回头去找李归齐，李归齐接收到信息抱起狐狸就颠颠儿往贺行身边跑，半路被李鹿野揪着后领子拉住了。

“你还想去哪儿？”李鹿野阴恻恻地问。

李归齐被拉地吐了个舌头，不敢忤逆姐姐，只能委屈巴巴看着贺行，求魔尊给他做主。贺行刚想说话，被李鹿野一个眼刀飞过去，话头就拐了个弯，变成了：“那什么，阿初，你跟你姐姐好好说啊。”

李归齐：“……”

队友靠不住啊。

“魔尊大人，您先走吧，阿初哪儿也不去。”李鹿野直觉贺行不安好心，也不知给自己的傻弟弟灌了什么迷魂汤。

贺行只嗯啊着答应，但就是不走。

几人一时僵持住了。贺行和李鹿野赌气一般，谁也不先开口。

“好吧，姐姐，我不去了。”

还是李归齐打破了僵持的气氛。他一边答应一边拥抱了一下姐姐，然后趁着李鹿野放松警惕，啪的在她背上贴了一张定身符。

“啊啊啊啊快走快走！”

在李归齐大叫声中，贺行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拉进传送阵，一刻不敢耽搁启动了传送阵，赶在李鹿野的怒火烧到他们之前险之又险地溜了。

“李归齐！你完蛋了！”李鹿野的怒吼回荡在空空荡荡的枫林镇中。

讷言：“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

魔域位于整片大陆的北方，自从颖水之战之后，在战场上就升起了一片迷雾，挡住了进出魔域的大门。

这片迷雾似乎是把大陆的阳气也一并阻隔了，从那之后魔域之中即便是盛夏也如三九寒冬一般冷，终年积雪不化。

魔域的圣城，就建在一片皑皑雪原之上，玄铁铸造的主殿巍峨壮丽，是魔尊平日所居之处。

贺行带着李归齐，被直接传送到了迷雾之中。

这雾气十分古怪，灰蒙蒙一片如同有质量，手指在空气中划一下，留下的波纹一柱香不散。

李归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兜头罩上了一件白色披风，披风领子上还有一圈白毛，衬的他的脸更小了。修仙之人其实无惧寒暑，比如李鹿野，就是无论何时何地都一身飘逸白衣，只要不说话就是一个很能唬人的清冷仙子。

但是，魔域的冷，是贺行觉得你冷。

李归齐由着贺行给他系好了披风，看看四周的迷雾，小声问：“贺行，你离开这么久，魔域不会乱套吧，他们会不会造反呀？”

贺行拍了一下李归齐的脑门，语气中带着笑意：“不会，我最好的兄弟留在魔域，乱不了。”到了这里，贺行也放松了一点。

最好的兄弟？李归齐听了心里有点不开心，嘟嘟囔囔地说：“程泽不是说你身边有眼线么，还没找出来呢。”这话换来了贺行给他的一个脑瓜崩。

李归齐一手揉着额头，一手被贺行拉着手腕，在迷雾中不辨东西南北地跟着走。

“贺行，这个迷雾好古怪，布下这个阵的一定是个大能吧。”李归齐越走越觉得此地精妙。

贺行嗯了一声，却没有更多解释。

这时候小白突然在李归齐的脚边叫了一声。李归齐从贺行手中抽出手腕蹲下去看小白。小白之所以叫，是因为它踩到了一个东西。

李归齐仔细一看，那是一段人类的指骨。

李归齐骇然，立刻起身去拉贺行，但是拉了个空。再站起来，发现四周哪里还有贺行的影子，四面包围着他的只有无边的迷雾。

贺行不见了！

李归齐把小白抱起来，往自己的怀里搂了搂，小声叫了几声：“贺行，你在吗？贺行…”

无人回应。

小白从他怀中伸出脑袋，使劲儿地嗅了嗅，空气中也没有任何贺行的气息。

李归齐心里慌了起来，他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贺行没有找来。

最让李归齐担忧的是，这里已经算是魔域的地界，如今贺行在这里遭到了暗算，莫不是真的被自己说中了，魔域之中有人等着贺行回来，守株待兔、瓮中捉鳖。

那贺行岂不是危险了？

想到这里，李归齐深呼吸几下，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他不能给贺行添乱，还要想想办法怎么能帮助到贺行。

这片迷雾阵法太厉害，李归齐一时半刻研究不出，他缓缓放出灵力，想往深处探一下。

就在这时，一只涂着鲜红蔻丹的手从李归齐背后的迷雾中伸出，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三下。

李归齐整个人都炸了起来，一张定身符捏在手中，回身就要往身后贴。但是他扑了个空。身后空无一人。

李归齐全身紧绷起来，但那藏身迷雾中的人还是悄无声息地，摸到了他的身边，还在他的耳边吹了口气。

小白蹭一下从他怀中窜出来，就要往迷雾中扑。李归齐眼疾手快揪着小白的尾巴把它拉回怀里。就这个迷雾，一放手狐狸怕是就没了。

但是，小白捕猎的直觉比李归齐强不少，它扑的方向真的有人！

这下李归齐看清楚了。那是一个红衣女人，面色惨白惨白，画着夸张的大红嘴唇，不笑就已经很夸张了，见李归齐发现了，她还冲着李归齐咧嘴一笑！

李归齐呼吸一滞，可惜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就被一下劈在颈窝处，晕了过去。

等再有意识，他已经进了圣城，被扔在魔君殿的地上。

李归齐醒了，不过没有贸然睁眼，而是先竖起耳朵仔细听周围的动静。

他听到一个女孩子抱怨的声音：“哎呀那只狐狸差点挠花我的脸，吓死我了。”

一个老妇人回道：“你一个鬼，死时候脸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别矫情了。现在咱们麻烦已经够多了，你别添乱了。”

女孩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而后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

李归齐偷偷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他躺的位置还不错，正好可以看到正殿王座方向。怀着一点微弱的希望，李归齐幻想能在上面看到贺行，即便贺行真的要抓他，也好过贺行被人算计、生死不知。

然而这点渺茫的希望还是落空了。

王座上不是贺行，而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她身型瘦小佝偻，拄着一根比自己还高的龙头杖。她看上去已经很老了，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此时那个红衣少女回来了，似乎是洗了个脸，看起来正常了许多，就是一个普通的圆脸少女的模样。那女孩身后还跟着一只小萝卜精，算上脑袋上的缨子还是只到少女小腿高，一蹦一跳的。

女孩笑嘻嘻跟那老妪说：“孟婆，这次小萝卜立功了，人是它砸晕的。”

李归齐：“……”

孟婆这个名号他在书中看过，是魔域排得上号的大能。她从三十年前就是一副命不久矣的老太太模样，三十年过去了，她依然还是那个模样。而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们，却是各有境遇，不复从前。

“醒了就起来吧。”孟婆突然说。

李归齐心里一惊，赶忙闭上眼睛装死。然后他就听到有人向他走过来，还端着一盆晃晃荡荡的水。

李归齐立刻坐起来，好汉不吃眼前亏，冲着端盆的红衣少女喊：“不用不用，不要浪费水，醒了醒了。”

这下他看清了整个魔君殿。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空旷，魔君殿并不大，除了正前方的王座，左右各摆了五张案几，中间空地大概也就七八步宽。

李归齐立马到处去找他的小狐狸，发现小白不见了。

孟婆冷哼一声，“还有功夫管你那小妖精呢。你们这种自诩名门正派的修士，嘴上斩妖除魔，实际也跟妖精搅和在一起啊。”

李归齐立刻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我不是修士，我就是一个要饭的，到处走，不小心走错了。”

红衣少女居高临下地看着李归齐演，而后拿出一张符，扔在李归齐身上，那是李归齐刚才在迷雾中拿出来的定身符。

露馅了。

李归齐不说话了。

但是孟婆不会放过他，她从王座上走下来，到了李归齐面前，弯腰掐住李归齐的腮帮子，阴森森地问：“贺行现在在哪里？说出来我就放你回去。”

李归齐突然生出巨大的勇气来。从小到大，父母保护他、姐姐保护他、宗主保护他、贺行也保护他。但是现在，他要保护贺行！

他睁大眼睛装出无辜的样子，“我不认识什么贺行，我不知道。”

孟婆闻言，将龙头杖往地上重重一柱，那龙头杖就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竟是直接立住了，可见修为深厚。而后，孟婆一手掐着李归齐的腮帮子，一手伸出食指，那食指的指甲长而锋利，就这么往李归齐的眼睛戳去！

李归齐心脏狂跳，眼睁睁看着那指甲离自己眼球越来越近。

“小子，还不说吗？”孟婆故意在李归齐的眼球前面停了一停，给他时间在恐惧中慢慢崩溃。

李归齐死死咬紧牙关，呼吸急促…

孟婆冷笑一声，就要再有动作…

轰！

一柄重剑砸开大门，从殿外长驱直入，擦着龙头杖飞过，钉入魔君殿王座上，嗡鸣不止。

孟婆骤然色变，惊呼道：“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