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过去一天一夜。

小白一直守着李归齐,没有合过眼。

林木木十分内疚,因为那个同心丸果然没有什么用。小白也没有怪她,还安慰她不会有事的。他俩一只小鬼、一只小狐狸,就这么担惊受怕的守了一天一夜。

五更天的时候,屋里的三人突然醒了。

李归齐最先坐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小白愣了一下,就要往屋里冲,被贺行一挥手拍了出去,要不是林木木接了一下,小白能直接被拍一个屁股蹲。

林木木愤怒了:“贺行你是什么狗东西,一睡醒就打人啊!”

嘭!

贺行连门都拍上了。

李归齐也完全反应过来了,一下跳起来冲过去熊抱住贺行,吱哇乱叫:“贺行你到底变成什么啦我要吓死啦!”

贺行幽幽地说:“我是,你揪叶子的那颗树。你没事瞎揪什么叶子,叶子招你惹你了。”

“啊,”李归齐放开贺行,尴尬起来,“所以你的感觉是被揪头发吗,对不起,我要为被我揪过的所有树道歉。”

贺行挥挥手,顾不上跟李归齐计较,他现在感觉自己头疼的要炸了。

贺行本就神魂不稳,现在还被强行离体,他深呼吸几下都没有能将头疼压下去。在弥兰陀阵中看的的场景,自己的舅舅、黑袍男人和最后的以命换命,一幕幕也在他的脑海里左突右冲,搅得他不得安宁。

李归齐看出了他的不对,但顾沉反应更快,两步跨过来一下背起贺行就往白发翁那里去。

林木木看门终于打开了,刚想上前理论,就见顾沉和李归齐都是满脸焦急,一副贺行马上就要不行了的样子。她心里一咯噔,觉得不至于是被自己气成这样的吧。

等被白发翁灌下一碗安魂的药汁,贺行才从头疼里短暂地解脱出来,因为药效发作他晕过去了。

“死不了,但怎么治,我还得再想想。”白发翁说完就关门谢客,回去研究贺行的脑子了。

李归齐坐在白发翁药庐门外的台阶上抱着腿发呆,顾沉也在他身边坐下,递给他一个饼子。

就是他们在梦境中吃的那种。

李归齐这时候才看清了成年顾沉的模样。他跟贺行完全是相反的两面,贺行锋利桀骜,而顾沉温润沉稳。

怪不得林木木他们都叫顾大哥,顾沉确实像一个可靠的兄长。

见李归齐接了饼子,顾沉冲他笑了笑说:“谢谢你。谢谢你救阿行回来,也谢谢你在弥兰陀阵中救了我。”

李归齐还在想贺行头疼的事情,没什么心情说话,就只是摇了摇头。

顾沉很体贴地说:“阿行会没事的,白发翁很厉害,阿行自己的运气也很好。”而后他看了李归齐一眼,语气中带着些许笑意,“在梦中见到你的时候,我还真的以为自己梦到小神仙了。”

李归齐这才抬眼又看向顾沉,见顾沉眉眼带笑,神色温柔。这让李归齐突然感觉有些不自在,只能低头继续啃饼子。

一个饼子刚刚吃完,李归齐就听到身后的屋内就响起了争执声。

他和顾沉冲进去一看,贺行已经醒了,而且似乎是缓过来了,此时正跟白发翁拉拉扯扯。顾沉赶忙上去分开两人,责怪地看了一眼贺行说:“阿行,白发翁怎么说也是长辈,不可无礼。”

贺行高声反驳:“长辈个屁,我刚睁眼就看到他拿着个锯子在我脑袋上比划,”贺行顺手拿起那个锯子,控诉道:“就这样,他就这么比划。”

顾沉:“……”

李归齐:“……”

白发翁已经是耳顺之年了,这个时候却像是一个小孩儿一样委委屈屈地藏在顾沉身后,小声解释:“我就是瞎比划比划,你平时老凶人,趁你睡着我就过过干瘾。”

李归齐看着顾沉左右安抚,好容易让两个人安静了下来,心里不由敬佩起这个辛苦带孩子的顾大哥来。

贺行的头疼之症一时半会儿也没有结论,只能先不管它,三人这才有时间坐在一起,聊聊梦境中的事情。贺行和顾沉一个坐在床边,一个坐在一方矮凳上,对视了一眼,一时无话。

顾沉把这件事情,瞒了十一年。

“阿行,我…”

“师兄也是好意,我理解。”贺行打断了顾沉的话,顾沉就没再开口。他知道贺行的意思是不再追究了,但也并不想听他更多的解释。

贺行对他如同一体的兄弟情谊,悄然产生了一丝裂痕。

李归齐看看俩人,不明白这是在打什么哑谜。贺行突然推了下李归齐的额头,每次李归齐发呆,贺行都很喜欢做这个动作。但是这次,贺行没有笑他,而是认真地看着李归齐,神色非常复杂,几乎有些痛苦。

李归齐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贺行像是做了一个很艰难地决定,半晌才说:“阿初,如果我想的没错,你父母的死,是我间接造成的。”

李归齐一下子愣住了,脊椎上都窜起一股凉气。

贺行也不看李归齐,只垂眸看着地板,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那个梦境中的黑袍男人,肯定就是玄姬口中的“吾主”。那么那男人手中的铁块,应该就是玄姬提到过的陨铁碎片。当时他们遭遇狼群是十一月份,仅仅一个多月之后,般阳就受到了袭击。李归齐父亲为了保住般阳大阵,自曝灵力以身殉阵,他的母亲则是为了救儿子中了玄姬的暗箭。

而贺行,其实是在身死四个月之后才醒过来的。

加之在梦境中,玄姬也提到过救人要损耗灵力之事。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呼之欲出。

因为贺行身死,舅舅为了救他以命换命,黑袍男人操纵陨铁为贺行逆天改命。

但是一块陨铁终究不是聚魂鼎,中间定是出了什么差池,让他们那伙人迫切地要得到聚魂鼎。才不顾十多年的蛰伏、不再等待聚齐阴阳珏,直接攻上了般阳。

但是因为李家夫妇的誓死守护,他们失败了,没有得到聚魂鼎,整个改命的过程才持续了四个月之久。并且这也使得那个黑袍男人的势力受到了很大的损失,他自己八成也受了伤,给了贺行收拾魔域成为魔尊的机会。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般阳的惨祸,正是源于他贺行的逆天改命。

李归齐听完,第一反应是这怎么能怪贺行,第二反应是贺行好聪明,这都能想得到。他拍拍贺行的肩膀,真诚地说:“不能怪你呀。”

贺行听到这话,如释重负。顾沉在一边看着李归齐,目光中带着探究。

李归齐想了想又问:“那个黑袍人,你们知道是谁吗?就是他跟程泽勾结将活尸放入东川的吧。这样就说得通了,那些活尸是为了强攻东川夺取阴阳珏准备的。”

关于黑袍男人的身份,贺行有自己的猜测。不过这个问题事关重大,还涉及东川上一任宗主的名声,因而贺行没有当着顾沉的面说。

等顾沉走后,贺行写了一封信,说清楚前因后果,让李归齐传给他李鹿野。李归齐看到内容也是心里一惊。

那个黑衣男人是江扩!

如果这是真的,说明二十年前东川把修真界全都骗了。填了万余人命进去,江扩如果还能金蝉脱壳,难免让人怀疑是当时东川的宗主对儿子网开一面,才放虎归山。

这事情如果被有心之人利用,东川可能会陷入千夫所指的境地。李归齐不敢耽搁,即刻将书信传了出去。

*

彭澎和李鹿野收到李归齐书信的时候,人并不在东川,而在归云寺。

玄姬被抓的消息一传开,百家沸腾。东川和乾渊的宗主都亲自到了归云寺,他们都有血债要向玄姬清算。

归云寺坐落于麓山山顶的云海之中,占地颇广,从空中望去,殿宇金顶延绵。一座九转黄金塔位于寺庙的正中,是佛宗的一个标志。这座塔高耸直插入天空,塔顶纯金打造,屋脊上还雕着九只精妙绝伦的龙子,见过之人无不赞叹。

玄姬就被关入了这座塔的第一层。

当然,九转黄金塔的本意并不是一座监牢,没人好好的会在自家的中间放一座监狱的。

这座塔是归云寺用来存放重要之物的地方,从藏经到舍利无不珍贵,第九层存放的,更是归云寺所守护的阴阳珏。因而塔身塔内遍布着密密麻麻的阵法,整座塔被守的密不透风,用来关押玄姬只是顺手的事情。

这几日几位宗主和长老轮番审问了玄姬,都没有什么进展。

讷言这日不当值,就自己找了个太阳好的空地,拿着一块小木头不知道在干什么,肩膀还一耸一耸的。

“你这是雕了个傻狍子么?”李鹿野悄悄走到讷言背后,突然出声。

讷言被吓了一跳,赶忙站起来把小木头藏在身后,故意掩饰道:“啊小仙子,你怎么在这里呀,你看今天天气真好呀哈哈哈。啊对了,我刚刚看到你跟着师父下山去了,还以为你们要回去呢。”

“宗门有事,我师父先回去了,让我留下来。玄姬的处置,总要商议出一个办法。”李鹿野已经习惯讷言的废话了,只挑着关键的回答。

虚云从九转黄金塔出来,远远就看到了讷言。这个师侄在枫林镇干了那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小小年纪就功德加身,而本人一觉睡醒后却又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办了常人所不能之事的骄傲,也没有经历了苦难的消沉和自怨自艾。

师兄带出来的孩子,也是不同的。虚云在心里想。

站在讷言身边的女孩子虚云也认识,是彭宗主的高徒。他看到讷言冲人家笑的一脸灿烂,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讷言这时也看见虚云了,忙站好行礼打招呼:“师叔早,您这是一大早又去黄金塔审问玄姬了么。”

虚云五官很深邃,即便是个和尚,也有一种很锐利的英俊感觉。他双手合十还礼,然后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神神秘秘地说:“我不是去审问她,我是去跟她做了个交易。”

说完就神神秘秘地走远了。

讷言笑着跟李鹿野说:“我师叔就是喜欢开玩笑。”

李鹿野看着虚云大师的背影,突然觉得有点不安。

可惜,她和讷言都不知道,这是虚云在制造归云寺惨案前,露出来唯一的一句线索。他们没能听懂,所以,阻止屠寺唯一的机会,就在这样一个平常的早晨,悄然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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