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

贺行的寝殿内爆发出一阵少女的大笑。

林木木发现贺行睡小榻了。

小白从来不把自己当外人,大哥李归齐的房间想进就进,带的林木木和小萝卜精胆子也肥了起来,一大早就往魔尊的寝殿闯。

贺行一脸暴躁地坐在小榻上,深呼吸几下压抑住想要直接开一朵彼岸花送林木木去轮回的冲动。这一大早的,他这里还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不一会儿白发翁也来了,说是给贺行复诊,但贺行怀疑他就是来蹭早饭的。

不过正好,贺行一把将李归齐也薅了过来,跟白发翁说:“你帮他看看,他姐姐说他从小身体不好,灵力不足,你看看怎么调养。”

李归齐心中警铃大作,白发翁是修真界知名的医者,尸毒之事怕是藏不住了。

他自从到了魔域认识了白发翁,就有一点讳疾忌医的意思。他是既期待神医能有办法给他解毒,又担心神医也解不了没了希望,总是想再拖几天,先在魔域吃喝玩乐一阵再说。

可是无论如何,李归齐绝不想在贺行面前被戳穿,上次只是吃坏肚子他就炸毛了,这次要是知道自己在他眼皮子底下快死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哄才行啊。

李归齐想跑,但是他的挣扎在贺行手里,就如同扑腾地小鸡仔,毫无抵抗之力。贺行还奇怪地啧了声,“李归齐,你几岁了,还怕看大夫。”说完就一手环过李归齐把人箍住,一手拉过他的手腕递给白发翁。

白发翁搭上李归齐的脉搏,李归齐就感觉一股生机从手腕处传入,在静脉中游走。他也放弃挣扎了,紧张得等着白发翁的宣判。

一炷香时间过去,白发翁还在闭目凝神,李归齐手腕上也没有感觉了。贺行这个时候皱起了眉头,看这么久,不会是真的有什么问题吧。

又一柱香时间过去,连林木木和小白都发现不对了,早饭也不吃了,所有人都看着白发翁。

贺行等不及了,推了一下白发翁问:“怎么样?”

没想到白发翁居然被推了个趔趄,差点从凳子上掉下去,众人这才发现这不甚靠谱的神医,竟是就这么坐着睡了一觉!

老头儿被贺行一推惊醒过来,看看大家还问:“你们都盯着我干什么,散了散了,灵力不足不是病,这是天赋,没啥好治的。你只要不找茬跟灵力高的人打架,也不影响身体健康。”

众人都松了口气,除了李归齐。

他有点想哭。

白发翁连他身上的毒都没能看出来,那就更没有解决的办法了。现在一屋子人热热闹闹,没有人知道他没有时间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真的到了这一刻,李归齐还是感觉,有点孤独。

“你怎么了?”

贺行在他身后问。李归齐这才注意到自己还靠在贺行的怀里,忙坐好摇摇头,故意笑出一排白牙说:“啊,没事呀,挺好的。”

贺行以为他是听说自己是天赋不高导致灵力不足,所以有些失落,只能不太熟练地安慰他:“乾渊宗宗主灵力也一般,就是阵法特别有天分,也成了一位大能。”

李归齐有些意外,没想到贺行会安慰他,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到白发翁开口赶人了。

话是对小白林木木和小萝卜说的,他们三人,或者说一鬼二妖还在叽叽喳喳,让白发翁以打扰魔尊休息的罪名赶出去了。而后,白发翁又拿起一个包子,背对着贺行和李归齐,咬了一大口,边嚼边说:“后生,你中毒的事儿,不该瞒着阿行。”

贺行:“?”

李归齐:“!”

贺行一下掰过李归齐的身子让他面向自己,沉声问:“什么毒?在武陵的毒没清理干净?”

李归齐这个时候有点不敢看贺行,低着头说:“就,在那个万兽谷,那个时候不小心中了尸毒。”

贺行皱眉问:“怎么解?毒发会怎样?”

“嗯,我看书上说,目前还没有很好的解尸毒的办法。如果没有解毒办法的话,可能,嗯,就还能活大半年了。”

说完之后,李归齐心虚地抬眼去看贺行。

贺行这次没有炸毛,他脸上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如同孩子一样的不知所措。

李归齐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贺行心中,真的是个很重要的朋友了。所以他熊抱住贺行,拍拍他说:“贺行你先不要伤心呀,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

贺行这才如大梦初醒,反应了过来。他从榻上下来,穿好靴子理好衣袍,向着白发翁行了一个晚辈大礼。

自从三年前贺行从一个妖精窝里把白发翁捞出来,白发翁就一直跟着他。开始贺行还对白发翁颇为尊敬,每次求老头办事儿都要正儿八经行个礼,老头每次都跳脚不受,渐渐的大家也都不再守这些规矩了。

但是白发翁这次受了他的礼。老头儿几口把包子吃完才说:“我现在也不敢保证有办法,只能说,尽力而为。”

贺行心里一沉。

白发翁平时就像个老顽童,给人一种不靠谱的错觉。但是他们多年相处,贺行很清楚,当白发翁咋咋唬唬的时候,说明没什么大事儿,现在白发翁认真了,那就是真的出了大事。

贺行站在那里,突然想,我是不是一个不详的人?

“阿行,阿初!”

顾沉人还没进来,带着笑意的声音已经到了。贺行立刻坐回榻上,深呼吸一下不想让顾沉看出屋内气氛的古怪。

顾沉进来后也不客气,撩袍往八仙桌旁一坐,笑着说:“阿行,跟你商量个事情。我能不能借用阿初几天,让阿初教教我们画符布阵的事情。”

问完之后看到白发翁在这里,又补了一句:“阿行你今天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

“快走快走,”贺行不耐烦地摆摆手,“他在这里吵死了。”

顾沉哈哈一笑就来拉李归齐手腕,李归齐避了一下自己站起来,小声跟贺行说:“那我去了。”看贺行没回答,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跟着顾沉出去了。

顾沉边走还边问:“阿初你是不是有什么能隐匿身型的办法,教教我呗。”

李归齐走后,白发翁叹了口气,又开始吃包子,边吃边自言自语地说:“世事无常,别让自己后悔就行了。”

魔尊寝殿中安静下来,清晨的阳光照进屋子,贺行伸手去接,却是什么都抓不住。

*

魔域之中,虽然读书的人不多,却有一座古色古香的藏书阁,是当年江扩建的。

藏书阁是一座三层小楼,李归齐一见非常惊讶,因为它与东川的藏书阁十分相似,甚至四周也如东川一般种满修竹。但是东川地处西南,竹林本就随处可见,而在魔域,养活这样一片苍翠竹林绝不容易,需要一个复杂的阵法和许多灵石才能维持。

不过这花大力气打造的清雅气氛,完全是摆给了瞎子看,平日里小妖小鬼根本不会往这里走。只有顾沉有空的时候,会吃力不讨好地抓着它们来这里读书。

开课以来,顾沉就每天上午亲力亲为地满魔域抓学生,课堂就设在藏书阁的一楼。顾沉自己也每天都来听,他是真的对阵法充满兴趣,否则也不会自己捣鼓出一个弥兰陀阵,还敢没人护法就自己躺进去。

李归齐很喜欢这个小先生的新工作,虽然学生都是非我族类,但都对他十分尊重。不过,让李归齐有些失望的是,贺行一次都没来看过他。

贺行已经在藏书阁的顶层泡了两个月了。他把阁中所有跟医学有关的书都归拢到一起,没日没夜地看。虽然他也清楚,他一个外行,能找到办法的可能性极小,但是他也没法干等着什么也不做。

不过贺行并不想让李归齐知道他在干什么,不想给小孩儿增加任何的负担。因而李归齐也不知道,其实当他在藏书阁一层当小先生的时候,贺行就在楼上。

这日晚上,藏书阁楼下突然喧闹起来。

贺行推门出去站在暗处,看到楼下十分热闹。林木木领着十几个少年少女聚在门口,正在给站在庭院中央的李归齐鼓掌。

月光洒在李归齐身上,让他整个人更显得俊朗飘逸。

他微微抬头对着二楼说:“刚知道今天是顾大哥的生辰,这个阵算是给顾大哥的生辰礼。”

贺行这才注意到,顾沉就站在藏书阁的二层。

李归齐手持一柄木剑,剑尖沾了朱砂,和着月色,在苍翠的竹林掩映下开始画阵。一个小妖悄悄跟林木木说:“阿初哥哥可真好看,画阵都像是在跳舞一样。”

林木木无情地揪起了小妖的耳朵恶狠狠地说:“好看也不能多看,小心贺行挖了你的眼睛。”

贺行何等耳力,下面的动静他听的一清二楚。他在心里说,是真的好看,像一个下凡的小神仙。

李归齐似乎已经沉浸在阵法玄妙中,超然世外、物我两忘。朱砂随着木剑挥洒,如有灵力生命一样,一点点照亮他脚下的大地。

最后一笔落下,红光沿着地上的朱砂图流转一圈,然后沉寂下去。

什么也没发生?

林木木小声问小白:“不会画坏了吧?”

小白也小声回答:“唉,完蛋了,骑虎难下了。”

小白最近倒是跟林木木,学习了不少成语,变成了一只文邹邹的小狐狸。

小白话音刚落,李归齐脚下就亮了起来。流光绕着他一层层荡开,转瞬之间,又从地上映照到空中。一头发光的银色小鹿凭空出现,围着李归齐转了一圈,还调皮的拱了拱他。然后小鹿沿着藏书阁向上,悬停在二层顾沉触手可及的地方。

顾沉伸手去摸,小鹿就散做了一片银粉,洒落飘散。

更多的小动物出现了,灵气汇聚而成的小白兔一堆堆围在李归齐脚边,松鼠在院子里满地跑,修竹也发出了莹莹的光芒,在微风中摇曳。

林木木他们见此奇妙的景象,纷纷欢呼着冲出来,跟小动物们滚作一团。而头顶,一只鲲鹏浮游在半空,宛如身在一片深蓝大海中。

整个庭院如同坠入了一个奇妙的仙境之中。

贺行不由自主地从暗处向外迈了一步。

这时李归齐似有所感,突然回头去看藏书阁,正好看到了贺行。他已经两三天没跟贺行说上话了,此时看到他,先灿烂地笑了出来,还使劲挥挥胳膊打招呼。

顾沉看着这一切,以为李归齐在向他打招呼,也笑着挥了挥手。这一刻顾沉感觉自己心里涌起了一种陌生的情感,酸涩又甜蜜地包裹了他。

而贺行,也以为这一切都是属于顾沉的。

生辰礼、灿烂的笑容、还有相同的志趣,都是顾沉的。

贺行又退后一步回到黑暗中,低头看了眼李归齐曾经给他绑过细绳的手腕,上面已经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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