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是一只透明的狐狸，小白想。

它偷偷摸摸跑远了一点，变成人形把最新的进展通过传音符分享给了林木木。

林木木在魔尊殿中化身成了一只尖叫鸡，可惜无人看见。

此时，一阵风吹来，小白突然定住了。它在这阵风中，闻到了熟悉的味道。那是它的奶奶的气息。

小白当初懵了。

它当初被抓，一直以为自己的奶奶已经死了，没想到居然能在此地遇到！

“怎么了？”

贺行突然出现在小白身后，把小白吓了一跳。

李归齐此时也过来了，皱着眉说：“这阵风不对，妖气太重。”

小白又闻了闻，眼睛突然亮了：“是妖精集市！妖精集市应该就开在这附近！我闻到我奶奶的气息了！”

妖精集市在这片大陆上十分神秘，贺行也仅仅是有所耳闻未曾有机会得见。这集市并无一个固定的地方，而是靠着阵法灵石建立在一块虚空之中，入口也常有变化。

据说集市之中神鬼莫测，不似人间。

贺行和李归齐对视一眼，目光接触之下又忍不住笑了。贺行牵起李归齐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冲着小白抬抬下巴让它带路。

小白一路闻着，来到了一颗大榕树下。这里就是妖精集市的入口了。他们三人围着大树转了两圈，看不出什么破绽。

贺行问小白：“你知道怎么进去吗？”

小白有点心虚，“我之前跟着奶奶去过，直接就进去的。我们进去的地方，不是这个样子。”

眼瞅着贺行就要揪着它兴师问罪了，小白连忙补充说：“有了有了，有一个口令，我想一下。”

它绞尽脑汁的想了一刻钟，然后不是很确定的，对着大树念了个口诀，而后给自己打了下气，一咬牙一横心，快速冲向树干。

哐当！

小白就这么撞到了实心的树干上，把自己撞出了鼻血。

贺行和李归齐看着这一系列动作，憋笑憋的十分困难。

还是李归齐仗义，上去给小白擦擦鼻血，还安慰它，“没事啊没事啊，咱们再想想，会进去的会进去的。”

这个时候，树干上沾了小狐狸鼻血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大片金色光纹。贺行走上前将手覆盖上去，有光纹的地方不再是树干，手可以直接穿过，就是入口了。

贺行拍拍小狐狸的肩说：“这次做的不错，很好，噗——”，然后便抖着肩膀笑着走当先走进去。

李归齐忙拉着小白跟上。

三人走进树干，只见一个幻妙的世界，在他们面前铺陈开来。

妖精集市名为集市，其实大小几乎就是一个人间都城的规模，这是凡人们永远无法得见的世界，光怪陆离、如梦似幻。

贺行和李归齐身后，大树已经消失，他们背后如今是宽阔的大街，行人如织、车马喧哗。往前看去，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的铺陈开去，几乎给人一种伸展到天边的感觉，真正的“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李归齐还没回过神儿来，就听旁边的人群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他回头去看，见一只金羽凤凰从夜空中飞过，飞到人群上时还调皮的下降了高度，几乎贴着人群飞过。凤凰所过之处，留下一路金光。

大街宽阔，人流如织，摩肩接踵，因而气味太过繁杂，小狐狸也没有办法立刻定位到奶奶的位置，三人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一路打听过去。

他们进入妖精集市的地方是在东市，这里气派的酒楼食肆商铺林立，还有几家大的赌坊，站在门口都能听到里面喧嚣的人声。

只要有足够的灵石，任何人任何妖任何鬼都能在这里过上醉生梦死的快活生活。

西市是财力没有那么充足的小妖小鬼们交换买卖的地方，虽没有东市的富丽堂皇，但是也是热热闹闹充满了活力。

从前小白跟着奶奶来集市，一般会先把山中采摘的灵植在西市卖掉，然后奶奶就会带它来东市最大的饕餮酒馆吃顿好的。

饕餮酒馆并不真的是饕餮开的，那只传说中的上古神兽，谁也没有见过。这酒馆是一个鬼修开的，这鬼生前是个都城大酒楼的厨子，因为对钻研美食太过执念而化鬼，也算是鬼里的一朵奇葩。

东市和西市隔着一条忘川河，并由一座忘忧桥相连。

三人一路寻到西市，刚过忘忧桥走了不远，听到了争执之声。而声音传出的地方，正是狐狸奶奶的摊位。

妖精原都可以维持春秋鼎盛的样貌，但是不知为何狐狸奶奶如今看上去已经像是一个年逾六旬的老人了，灰白的头发在脑后绾成发髻。

她此刻正拉着一个鬼修的衣摆，连连鞠躬苦苦哀求他。

可是那鬼修一脚踹开了狐狸奶奶，还淬了一句：“没有钱还想买你孙子的消息，做梦！”

狐狸奶奶似乎被踹伤了，勉强爬起来也不敢再上前，只能无助得擦着眼泪。

这鬼修竟是以小白的消息为要挟，前来勒索狐狸奶奶的。

“你怎么能踢人呢！况且狐狸奶奶也没说不给钱，只是先要验证一下消息真伪，你怎么不讲道理呢。”隔壁摊子的一只小萝卜精上前与那鬼修理论。

鬼修见居然有人敢多管闲事，不怀好意地挑挑眉就往小萝卜的摊子走去。

小萝卜见鬼修不怀好意，有些害怕却还要虚张声势地说：“你，你要干嘛！多行不义必自毙，你马上就要倒霉了！”

鬼修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我要怎么倒霉…”

鬼修话音还没落，一柄没有出鞘的重剑就直直拍了在了他的背上，将鬼平地拍飞了出去，脸砸在地上吃了一嘴的土。

旁边的小萝卜精看准机会，跳起来在那讨厌鬼修的手背上狠狠踩了一下。

“都告诉你要倒霉的。”

李归齐稍微愣了下，小萝卜精，长得怎么都一个样儿呢。

那鬼修怒不可遏，爬起来就要祭出鬼气腐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精。

但是等他看清楚重剑的主人并非灵力低微的小妖，而是一个强大的人族修士时，气焰立马就削弱了下去。他只敢恶狠狠瞪了小萝卜精一眼，就灰溜溜跑走了，可见惯常是个欺软怕硬的。

而狐狸奶奶这时已经完全顾不上那个鬼修怎么样了，它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的小狐狸，喃喃地说：“孙儿，是你吗？”

小狐狸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呆呆地站着，这下才像被打开了开关，在外面受的所有委屈，一下子就铺天盖地的涌了上来。

它冲到奶奶怀里，惊天动地地哭起来，一只狐狸几乎哭成了狗子。

狐狸奶奶也是心中酸楚，这一年多种种的噩梦终于结束了。

它颤抖着手摸摸小狐狸的头发，温柔地拍着孩子的背，自己却是无法控制得泪流满面。

周围跟小狐狸一起长大的几个小伙伴也纷纷围上来一起抱着哭，小萝卜精哇哇哭的头上叶子都要蔫了了，还要哼哼唧唧地埋怨道：“你怎么这么笨呀，怎么就被抓走了啊呜哇——”

几步之外的李归齐看到这个场景，也是感动的眼泪汪汪。贺行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说：“都会好的，小白会好的，咱们也会好的。”

李归齐泪眼朦胧地看看贺行，很听话的点点头。

贺行拉着李归齐的手，往回走去，“咱们给小狐狸和奶奶一点时间吧，趁此机会逛逛这个集市，一会儿再回去拜访狐狸奶奶。”

他们手牵着手沿着河边慢慢走，看一窝小仓鼠排队去吹糖人的爷爷那里买糖果，听远处画舫上悠扬的歌声，闻烤肉的香味从附近飘来…

咦？烤肉？李归齐立马被吸引了注意力。

这时候他们已经走回到了忘忧桥边，这次换成是李归齐拉着贺行，寻着香味找去。

在桥边不远处有一个烤肉摊，摊主是一只看起来有些道行的野猪妖，身形壮硕高大。猪妖围着一个油乎乎的围裙，被炭火烤得满身大汗。

摊子不大，就是一个炭炉，并四五张小桌子，烤肉的种类也很单一，只有烤牛肉串这一种。但是这肉串不知加了什么秘制调料，闻之即让人食指大动。

摊子小但不妨碍生意好，就这会儿功夫，已经有两只小老虎来买走一把肉串，边走边吃起来。

李归齐先支使魔尊大人在靠河边视野最好的那张小桌坐好，自己跑道摊子前面，很豪爽的拿出荷包倒出灵石，放在台子上的储财罐里，然后豪迈地高声说：“老板，来三十串！不要辣。”

“噗——”贺行刚喝了口水，被这个食量惊地喷了出来，默默地在心里反省：“我平常这是饿着小阿初了么。”

那个肉串一串就几乎有成人手臂那么长，牛肉串的满满当当。野猪妖看也没看从旁边的桶里抓出一把，正正好好是三十串。

肉串放上烤架，炭火烧的旺盛，转眼肉香味就出来了。等烤得差不多了，野猪精还抓着一只小蜜蜂，喷了一层蜂蜜上去，一把肉串就显得油汪汪亮晶晶的。

李归齐举着烤好的肉串，欢快地坐回贺行身边，施了个小法术将肉串们往桌子中央一竖，肉串好大一把，从上面看就像是一束散开的花。

贺行会心一笑，从中间抽出一串看上去最好的，递给李归齐。

李归齐眼睛亮亮的，就着贺行的手咬了一口，“好吃！”，说完就笑了起来。

贺行把那串肉吃了，就听李归齐说：“有没有开心一点呀？孟婆看到咱们好好地，也会高兴的。”

贺行闻言身体僵了一瞬。

这些天的诸多变故，是他一直不敢轻易去提起的。

刚刚的狐狸奶奶，让他又想起了孟婆，没想到李归齐感受到了他的失落。

李归齐挤着跟贺行坐了一条长凳，撑着腮帮子说：“我想了一路，我也失去了很多亲人，有时候也觉得是不是自己命太硬。”说到这里，李归齐想到了那个他来的世界，也是总孤零零一个人。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但我就想呀，咱们的亲人是真正关心我们的人，他们一定不希望成为咱们的枷锁。我妈妈是为了救我才去世的，但如果她在天有灵，肯定不希望我成为一个活在自责和痛苦里的人。有的时候我就想，妈妈们是不是在天上也聊天，看看谁家的崽崽最听话，天天乖乖吃饭白白胖胖的。”

贺行身上的担子很多，几条亲人的生命，如今又加上了孟婆。但是今天，他有了一个阿初，阿初对他说：“从前过往，不是枷锁。千万万人之中，我与你有一样的感受。”

贺行心中，一片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