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行此时面临着一个选择。
如果去追顾沉,就护不住身后的人,如果留在此地,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顾沉逃走。
这不是个值得纠结的问题。贺行没管顾沉,自己一柄斩天拦住了活尸,剑气交错间将血池也毁去了大半。
顾沉马上就要隐入黑暗之中了。
就在这个时候,血池之中突然跳出了一个人,直接扑向顾沉。
那是孟婆!
血池被毁,孟婆化尸的过程被打断,尚且还留有一丝清明!
而没有了血池,顾沉也失去了对活尸的控制能力,被孟婆这一阻挡,一时间有几只活尸就改换了目标,向着顾沉扑去。
李归齐看到孟婆,万分惊喜。
可是,这份惊喜没能维持多长时间。孟婆现在的状态,不生不死,修为尽废。她只是拼着最后的意志拦了顾沉一下,但是面对顾沉的剑光,她毫无自保之力。
这个老太太,转瞬间就被顾沉的剑光,切碎了。
李归齐握紧双手,浑身颤抖。彭方大吼一声,凭借赤手空拳想要从活尸中杀出一条路,让顾沉偿命!
贺行也是心头巨震!
孟婆是他唯一的女性长辈,几乎接近他对于外婆的想象,在他心里是有不可替代的地位的。贺行手中斩天红光流转,锋芒大盛!
李归齐却在此时,轻声说了一句:“都回来。”
他声音不大,但是语气中却带着一股子决绝。贺行闻言回头看了一眼,见李归齐表情坚定,于是就退了回去,还把只顾着往前冲没听见的彭方给顺手揪了回来。
彭方被贺行拎着,还在喊:“你干啥!放开我!”
在彭方的聒噪声中,贺行和李归齐对视了一眼。
李归齐点了下头,抬起贺行拿着斩天的手,右手在剑锋上一划,鲜血瞬间飙出,夹杂着一丝尸毒气息。
贺行皱了下眉,却没有打断他。
李归齐用自己的血,在空中画了一个阵。
这个阵比隐身符更加繁复,随着阵法完成灵光一闪,他们三人身上气息完全变了,与活尸没有半点差异。
他们就这样,在活尸们面前,变成了他们的同类。
原来聚集在他们周围的活尸们这下失去了目标,纷纷停了下来,然后嗅了一下空气中残留的气息,发现了顾沉。
一瞬间,这个地下牢笼中所有的活尸,都冲着顾沉而去,很快就将他淹没了…
顾沉在活尸群中发出几声惨叫,还大喊了一声:“阿行救我!”
贺行握剑的手臂肌肉绷的死劲,一动不动,直到确认活尸群里再无生人气息,才骤然卸了力。
支撑着他的力道一泻,贺行突然喷出了一口血,直接倒了下去。
李归齐慌忙去扶,没有人注意到,在山洞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朵彼岸花,悄然枯萎。
*
贺行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四日后了,还是在白发翁的药庐里。
这是意料之中的。当时贺行寻着留在顾沉体内的一点灵光追到那座山,但就是不得而入,情急之下只能劈山救人。
可是他现在,若要动用如此磅礴的灵力,必然神魂重创,因而在出手之前先服下了白发翁的养魂丸。
可惜,这个养魂丸,只能延缓头疼症状,对魂魄的创伤也是毫无办法。相反,因为暂时压制了头疼,让贺行更加肆无忌惮使用灵力,之后的反噬却是更加严重了。
原本是预计两日能醒来,结果却是足足用了四日。
贺行睁眼之后发现,床前一个等他醒来的人都没有。他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认命地自己爬了起来。
刚从床上站起来,门就被嘭一下撞开了,林木木闯进来,跟贺行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林木木见贺行站起来了,大叫一声,咋呼着又跑出去了,片刻之后,所有人都聚集到了这个小药庐里,唯独不见李归齐。
“阿初呢?”贺行问。
白发翁给他诊了诊脉,摇头晃脑地直叹气。贺行耳朵已经被白发翁唠叨出茧子了,根本不理他,又问了一遍:“阿初呢?”
“我错了!”林木木突然说。
贺行抬眼瞥了她一眼,林木木就竹筒倒豆子一般的,把黄鼠狼精的事情说了。她跟黄鼠狼精是真的有点交情,当初那个黄老爷是林家的保家仙,在林木木被林家主母虐待致死的时候,是这黄鼠狼精一缕灵气助她化了鬼。
不过她是真的不知道那家伙是顾沉的人。
这四天,贺行晕着,孟婆死了,林木木只能擦干眼泪处理那一摊子的事情。
“辛苦了”,贺行难得的,给了林木木一个好脸色。
但是,说起林木木,他就意识到不对了。这段时间一直跟林木木形影不离的白毛狐狸也不见了。
“阿初呢!”这次贺行再问,语气颇重。
白发翁和林木木面面相觑,互相使了一阵眼色,最后白发翁认命地说:“阿初去了思安谷,给你取治病的寒冰床了。”
贺行:“!”
思安谷,是魔域的禁地。当年江扩在谷中布置了层层叠叠的阵法,误入之人还没有能全须全尾儿出来的。
“哎哎你先别打人!”白发翁忙喊,“这事儿是这样的。你这病要治,只能用寒冰床。寒冰床是你娘的遗物被你爹收进了思安谷。然后呢,阿初知道后,自己捧着那姓顾的留下的一本阵图研究了两天,信誓旦旦说他能进去。”
林木木小声补充:“而且你两天都没醒,我们吓死了。阿初说他一定可以,还带着小白一起去了。我就想,如果阿初没有把握也不会愿意带着小白一起啊。”
最后白发翁总结道:“年轻人过日子,还是要互相信任的。”
贺行深呼吸了好几下,方才把暴起揍人的冲动压了下去。
不过此时,李归齐真的遇到了麻烦。
麻烦不是来自于阵法,而是来自于,野外生活。
这次贺行不在身边,李归齐才意识到出门在外的艰辛。不过才两天的时间,他就已经满脸憔悴了。
而今天,小白又惹了麻烦。
小白今天自告奋勇去打了一只山鸡,回来准备给李归齐烤了吃。但不幸的是,这只被小白夺了命的山鸡虽然只是一只普通的山鸡,但是它出自一支庞大的山鸡家族,族中还是有几只得道高鸡的。
这事儿其实也说不上是谁理亏,但是山鸡那方就咬定鸡命也是命,需要大量灵石的赔偿。而李归齐和小白这两天风餐露宿本来就满肚子委屈,这下还被一群鸡欺负到头上,就算李归齐能忍,小白作为一只狐狸的尊严也不能忍!
双方于是扭打成了一团,一时鸡毛狐狸毛翻飞。
贺行追上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李归齐眼尖先看到了贺行,大喊一声:“贺行!来帮忙!”
那些鸡听说他们还有帮手,立马不干了,进攻更加凶猛。贺行没有办法,拔出斩天往地上一插,大吼一声:“都住手!”
声音里灌注了灵力,把一群嚣张的山鸡精吼成了一窝鹌鹑。
事情终于解决,贺行板着脸收拾了残局,重新燃起一堆篝火。然后又板着脸给李归齐搭好了小窝,让他在里面换了衣服。
等李归齐换好衣服出来,贺行已经烤好了山鸡,但就是不看他,把山鸡递给小白后就自己臭着脸盯着火堆发呆。
李归齐从小白嘴里抢下了鸡腿,讨好地坐到贺行身边,乖巧地问:“你好了呀?头还疼不疼呀?”说着还要把鸡腿递过去。
贺行不接,只是嗯了一声。
李归齐看看火堆,又看看身边的贺行和万事不愁正在奋力吃鸡的小狐狸,这些日子的孤独感突然就消散了。
“贺行,你又在生什么气啊。你不要总是生气嘛,你看,现在多好啊。”李归齐把自己的小脸怼到贺行面前,非让贺行看他,上身几乎就趴在了贺行腿上。
贺行果然看他了。
但是贺行的目光,很深邃,其中包含着汹涌的情绪,几乎淹没了李归齐。
贺行叹了口气,轻声说:“李归齐,你为什么要去思安谷?”
李归齐突然心跳得很快,他感觉自己几乎要被贺行的目光吸进去了,再也逃不掉。他想躲避,但是贺行这时候将手压在了他的腰上阻止他乱动,非要逼他回答。
不得已,李归齐才嗫嚅道:“为了给你治病。我想让你好起来。”
“你知不知道那里很危险。”贺行像是有些沮丧但是又认命了。李归齐以为贺行又要骂他了,干脆直接趴在了贺行腿上,摆出一副我不听的姿态。
但是,贺行没有骂他,而是在他的耳边沙哑着嗓音说:“阿初,别再让自己陷入危险了,我真的,受不了这个。你如果出事了,让我怎么办?”
今夜无月无星,苍茫群山中,万籁俱寂。
李归齐突然鼻头发酸。
他抬头去看贺行,看着看着就感觉自己五感都远去了,识海中只留下了一个贺行。
贺行这个时候,又别过头去看那堆篝火,从李归齐现在的角度,就只能看到他轮廓分明的下巴。
风吹过,篝火跳跃,少年情思长。
李归齐在这个瞬间,突然懂了。
他懂了自己的心情,也懂了贺行。
这下李归齐内心生出了巨大的勇气,他此生要跟贺行在一起,在此方世界,白头偕老。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刚一生出就牢固地扎根在了心里,融入了血脉。
李归齐稍一撑起身体,轻轻地吻上了贺行的下巴。
“阿初…”
贺行诧异地看着李归齐,几乎不敢呼吸,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把衣摆都攥皱了。
李归齐见贺行此时呆愣愣的样子,心中更加欢喜。
不需要更多言语,贺行已经从李归齐笑靥弯弯的眼睛里,看到了最好的答案。
爱欲铺天盖地。
贺行一把拉过他的阿初,死死箍在怀里,虔诚地,撕咬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