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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归齐心中大恸，御剑不稳在落地之际踉跄了好几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小白那边冲。

可是，现在连给他痛苦的时间都没有！

李归齐抱起已经毫无生机的小白，用袖子抹了一下眼睛，就往黄金塔里面奔去。

贺行跟在后面，回身看了一眼。

整个妖精集市的妖魔鬼怪，已经发现了他们，开始往这边聚集了。

“不对！隐身符没有用，他们发现我们了！”贺行沉声说。

他们的对手，可以操控傀儡，还是阵法大师。

隐身和收敛气息的小把戏，在背后那人的眼里，就是雕虫小技。

他们唯一的机会就是，那人现在不愿现身直面他们，而只是操纵妖精集市中的傀儡们。傀儡的行动虽无障碍，但是组织并不灵敏，在忘忧桥上几波傀儡挤成了一团，方才给了贺行和李归齐一线生机。

两人迅速退入黄金塔。

黄金塔的一层，立有四根粗壮的柱子，四根柱子围起来的地下，果然画着一个传送阵法。

可是，还没等松一口气，李归齐就愣住了，因为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个阵法，只能用一次，并且，只能送走一个人。

贺行看李归齐没有动作，忙问：“怎么了？”

李归齐赶忙回神，掩饰住自己的表情，看着贺行笑了笑说：“这个阵一次只能走一个人，用过之后还要再调整才能再用。你先走，我知道怎么调整。”

“你告诉我方法！你先走！”贺行感觉到刚才进来之前快速布下的防御阵，已经有妖精在攻击了。

李归齐转到贺行身后把他推到大阵中央，着急地说：“来不及教了！你快点走啊！”

贺行突然回身，李归齐一下不妨，没有控制好自己的表情，让贺行看出了异常。

贺行微微皱了下眉，上前几步将李归齐逼到了一根柱子上，他右臂抬不起来，只能用左臂制住李归齐。贺行此刻呼吸很沉，语气很重：“李归齐，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来想办法。”

李归齐看着贺行，心想，他们才在一起不到一天，为什么就要遭遇这样的锉磨啊。

眼中漫起水雾，李归齐却还是嘴硬：“贺行，你不要耽误时间了，再耽误下去，小白就白死了，你快走啊！”

“这个阵法，是不是只能送走一个人？”

李归齐万没有想到，贺行会这么聪明，一猜就猜到了。

看李归齐的表情，贺行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砰！砰！砰！

妖鬼们已经在契而不舍的撞击黄金塔的大门了。

透过门上的镂空，李归齐看到了黑压压一片的傀儡。他今天才知道，妖魔鬼怪有那么多种，奇形怪状、千姿百态。

然后他听到，贺行在他耳边，轻笑了一声。

贺行此时，气息已经不稳了，他微微俯身，在李归齐的耳边问：“不想抛下哥哥自己走吗？”

“你快走吧贺行，你快走好不好。”李归齐低声哀求道。

贺行又直起身子，注视着李归齐，眼中闪着温暖的光。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候，他从容地低下头，温柔地吻住了，他的阿初。

李归齐感觉到喉头一阵腥甜，是贺行将自己的舌尖血渡给了他。贺行的血在李归齐的腹中烧起了一把烈火，热意蔓延入四肢百骸。

“打个记号，这样即便入了轮回，我也能找到你。”

贺行唇上还染了一抹血，显得唇色殷红，一个笑容，就夺去了李归齐的三魂七魄。

黄金塔外的妖精越聚越多。

但是李归齐已经不怕了。他心中安定，只要跟着贺行就好，同生共死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贺行看了看外面，拉着李归齐往黄金塔的顶层跑去。

他们谁也不走，绝不分开。但此时，也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贺行在赌一个可能。

这座塔，与归云寺的九转黄金塔，一模一样，连四根立柱上的阵法也一模一样。九转黄金塔的顶层，为了守护阴阳珏，有极其牢固的守御阵，如果这座也有，他们就能得到一丝的喘息之机。

黄金塔周围，已经被傀儡填满了。甚至一个傀儡叠着一个傀儡，要往上爬。但是这反而印证了贺行的猜想，被如此攻击，黄金塔都岿然不动，这仿造之物确实与实物相差仿佛。

黄金塔的顶层，是个不大的圆形房间。李归齐一见就松了口气，这个房间从地板到墙面再到天花板，密密麻麻遍布着符文。就这个架势，就算是他们宗主，一时半会儿也攻不进来。

贺行被野猪妖砍出的伤口深可见骨，又因此地灵力受限伤口愈合缓慢，此时已经浑身染血面如白纸了。

李归去给他上药的时候，自己拿着药粉的手都在抖。

太心疼了。

贺行抬手刮了一下李归齐的鼻子，撑出一股无所谓的样子说：“没事儿，歇一晚上就好了。”

这次李归齐也懂事了，承担起了照顾别人的责任。这一路上，照顾他的，此时一个重伤，另一个，已经再没有了气息。

李归齐从怀中抱出他的小狐狸，很仔细地给它梳了梳毛。小白活着的时候，又怂又闹腾，如今，李归齐想被它闹腾一下，都是奢望了。

贺行陪着李归齐，默默坐着。

过了一会儿，李归齐把小白打理干净了，靠在贺行没有受伤的那边肩膀上问：“现在怎么办啊，我们要把小白的事情告诉木木吗？”

贺行摇摇头。

现在的情况，只能靠他们自己。如果是一周前，遇到此等困境，贺行会向孟婆和顾沉求助。但是如今，故人离散，不复往昔。剩下的林木木和白发翁，都没有来接应的能力，贸然前来反而会陷入危险。

外面傀儡攻塔的声音似乎减弱了些。

贺行抓紧时间调息，而李归齐就在地上写写画画，尝试找出破局的方法。

很快，一夜过去了。

天光泛起一丝冷白。

贺行的伤终于好了一点，不再流血，有了合拢的迹象。他正准备起来观察一下外面的情况，却听到了，楼下响起了脚步声…

这座黄金塔已有年头，楼梯踩上去，就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此时，外面傀儡的攻击停下了，整个集市没有了其他声音，这上楼的脚步声，就清晰的如同直接踩在了他们的耳膜上。

贺行起身把李归齐拉到身后，自己抽出斩天，面对楼梯等待着。

吱呀…

吱呀…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登楼人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初晨的阳光从窗户的菱格中照进来，将漂浮在空气中的细小尘埃都镀上了一层淡金色。可是楼梯口那里黑洞洞的，光影被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吱呀…

吱呀。

脚步声停了。

黑暗中走出了两个人。

还是两个熟人。

说是熟人，也并非特别准确，因为贺行和李归齐，其实也就只与他们有一面之缘。但是那一次见面，就足以让他们将来人，记得一清二楚。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穿着黑袍带着兜帽的男人。就是那个在弥兰陀阵中，出现在顾沉梦境中的男人，那个为贺行逆天改命的男人！

男人的脸隐藏在兜帽的阴影里。

贺行没有想到，会在这里，与自己的噩梦骤然相遇。

对面的黑袍男人低头微微一笑，抬手摘下了兜帽，露出了一张年轻英俊的脸。

那是江扩。

李归齐也认出来了，江扩长得几乎与东川藏书阁中画像，一模一样。他一下握住贺行的胳膊，知道贺行此时内心一定是惊涛骇浪，想给贺行一点安慰。

可是，当看到第二个男人从楼梯口的阴影中走出时，李归齐自己也无法保持冷静了。

那个男人与黑袍人形成了鲜明对比。他银发银铠，手持一杆银枪，一双阴冷的凤眼与李归齐多年的噩梦完全重合了。

那是风无涯，玄姬的师兄，也是当年在般阳大战中挟持了李归齐，使得他母亲分心而被偷袭致死的人。

可是，这男人当年，就被自己母亲用尽平生所学挥出的最后一剑穿胸而过，命丧当场了。

快要十二年了，李归齐万没有想到还能见到这个男人。

看清二人的一瞬，贺行没有一句废话，左手持着斩天，当头向着江扩斩去。

江扩一直藏在黑袍中的右手此刻才伸了出来，手中是一柄莹白色的长剑，剑柄上刻着两个字：无为！

李归齐心中咯噔一下。

无为剑，是东川万剑之祖，从开山祖师赵客开始，就是东川宗主的佩剑。当年贺行的祖父提前将这柄剑传给了江扩。颖水之战，江扩正是用这柄剑，屠杀了无数同门。

大战之后，无为剑就不知所踪，消失于世间。

彭澎的佩剑同舟，也是一柄天极仙器，可是无为之于东川，其代代传承的意义却是不可替代的。彭澎当年临危受命接任东川宗主，因为手中没有无为，还颇受了乾渊的一番奚落。

斩天与无为崩天一撞，剑气爆开，直接将贺行掀飞了出去。

而江扩，纹丝未动。

贺行在被剑气冲塌一半的墙上一借力，又攻了上去。可是，他的攻击在江扩眼里毫无威胁。江扩的格挡太从容了，他根本没有抽出无为，只把长剑当一根棍子用，就将贺行的攻击悉数化去。

江扩似乎能预知贺行的每一个想法，贺行在他面前，就像是一个在大人面前撒泼打滚的顽童，所有努力都毫无意义。

贺行再一次被逼退，用斩天撑住身体默默喘息。

右肩的伤口又裂开了。

“贺行…”

李归齐小声唤了一句。

贺行身形一顿，偏头往声音方向看去，只见李归齐被风无涯挟持着，一步步从藏身的阴影中走了出来。风无涯右手持银枪，左手带着一个铁手套，指尖尖利，此刻正放在李归齐的脖子上。

李归齐被挟持，贺行不可避免地分了神。谁也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江扩悄然出现在贺行身后。

一支小箭，被江扩从贺行的后心处捅入，直接穿胸而出，在胸前炸出一蓬血花！

变故来的太快，贺行有点不可置信地低下头，看了看胸前，然后抬头再去看李归齐，眼中浓重的悲伤和不舍，压的人无法呼吸。

江扩无情抽箭后退，贺行就在李归齐面前，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