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李鹿野抱着膝盖独自坐在房顶上,讷言架了个梯子哼哧哼哧爬上来。

李鹿野看他小心翼翼的模样有点好笑,问他:“你一个修士,怎么上个房顶还要用梯子。”

“这里有梯子就用一下嘛,要不梯子也很寂寞的。”讷言好容易上来了,在李鹿野身边坐下。

“小仙子你心情不好呀?”

“你又知道了。”

李鹿野就又不说话了,继续去看月亮和黄金塔,看着看着,就流下泪来。她感觉自己哭了,粗暴地抬手擦了一下脸。

“你怎么不说话了?”李鹿野带着哭腔问。

“咱们给阿初个消息让他回来吧?”讷言试探着问。

李鹿野把脸埋在臂弯里,声音闷在里面说:“他回来有什么用!”

“世间万物自有缘法,机缘这件事可说不准。况且,你想见他呀。”讷言这个时候,又有点枫林镇度化百鬼的高僧模样了。

李鹿野没再应声,却是真的在第二日一早就给弟弟传了消息。

今夜很长。

陈方若借着夜色藏身于黑暗之中,听着屋内孩子的哭声,心跳如雷。

等孩子止住哭声,他放了一个迷烟,那烟效果极强,用来迷一头老虎都不在话下。

茅草屋里很快就完全安静下来,陈方若进去从昏睡的年轻母亲身边抱走了孩子。走出小院之后没几步,他又停下来从芥子袋里翻出一个金锭,折返回去放在孩子母亲床头,然后再没回头的抱着孩子离开了。

等陈方若回到归云寺,天已经蒙蒙亮了。他路上碰上几个早起打扫的僧人,就把孩子藏在黑袍里含糊过去,回寺后直奔“白发翁”的房间。

此时那白发老头已经按照约定准备好了取心头血的器物。

那是一个造型奇特的细长铜制圆管,此刻正浸泡在一盆紫红色的药水中,还发出暗淡的红光。整个器物就显出一种诡异不详的感觉来。

不过这恰好让陈方若更加对“白发翁”深信不疑了,如此器物正是配得上孩子的心头血。

陈方若将孩子交给“白发翁”。老头抱着孩子看了下,确实还活着,但是吸入迷烟后睡得很沉,这一路折腾都没有醒。

“白发翁”再次问陈方若:“你确定要取这个孩子的心头血,作为药引医治你的疫病吗?”

陈方若握紧了拳头,盯着那一池药水,咬紧牙关回答道:“是!”

轰!

话音刚落,一股巨力就从房间屏风后击出,陈方若毫无准备,被直接击中倒飞出了屋子。

陈除竟是一直藏身“白发翁”房间的屏风后面,将二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当他听到儿子的回答,忍无可忍,直接出手只用一掌,就将陈方若拍飞出去。

这一掌毫不留情,直接打的自己亲儿子肋骨碎裂、筋脉尽毁。

陈除跟着走出了屋子,须发怒张,神情毫无一丝的心疼。

“白发翁”也跟了出来,还劝道:“这事也没有其他人知道,陈宗主要教育孩子自己关起门来教育嘛。”

说完还一揣手撇撇嘴。

陈除听完,立马不顾陈方若伤势拖着他就去了归云寺的议事堂。不一会儿功夫,那日知晓药方之事的人就都到了,陈除当着他们的面公布了陈方若所为。

陈方若面如金纸心如死灰,他的父亲,没有给他留任何活路。

李鹿野站在彭澎身后,看到陈方若趴在地上大口吐血呼吸艰难,竟是伤及了肺腑的模样。

彭澎冷笑一声,“陈宗主又何必如此,佛门清修之地不宜杀生,你还是把人带回去吧,何须来这一出。”

她此时抱着那个陈方若偷来的孩子,感叹一声:“真是作孽啊。”

孰料陈方若竟然用力撑起了自己的上半身,坐了起来。

乾渊弟子服颜色深黑,血染在上面看上去就像是一滩滩水迹,没有什么触目惊心的感觉。此时他冷笑了一声,怨愤地看着陈除:“父亲大人,你跟大家说说啊,准备如何处置我啊。”

虚静乎了声佛号,起身准备离开,这就是让乾渊自行处理的意思了。毕竟虎毒不食子,此时给陈除留个颜面,也好维持三宗的稳固。

“都别走啊!”陈方若自己阴阳怪气地高声说,“你们走了,咱们陈大宗主跟谁表演铁面无私啊。”

“孽障!”陈除一下几乎拍碎了手边的禅桌。

短短一日之内,陈方若被自己的父亲打了两掌。

第一掌虽然力道轻,但是打碎了他对父亲隐隐的期待;而第二掌,直接把他的骄傲打的粉碎,灵脉尽毁、已成废人。就算活下去,又还能有什么指望。

冷笑一声,陈方若此时只想报复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把他最在意的脸面撕下来放在地上狠狠的踩。

“父亲大人,我残害婴孩,用的是咱们乾渊的迷烟、我这抱了孩子的手练的也是乾渊的掌法,我可是乾渊的少宗主,都是乾渊教的好啊。”

“你还是如此不知悔改么?”陈除冷冷地问。

“我有什么错,是你害的我身染恶疾,我只是想活下去!那个孩子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了么!你害我至此,你又为我做过什么!”陈方若声音喑哑,状态癫狂。

李鹿野闭了下眼睛,她也想活下去,但是不能这么活成个魔鬼。

众人现在目光聚集在陈除身上,这毕竟是他的儿子,还要看他如何处置。

陈除从上位走了下来,一步步走到陈方若的身边,拍了拍陈方若的头,“孩子,子不教父之过,是我错了。”

听到这话,陈方若很是意外,想抬头去看他的父亲。

但陈除将手摁在他的头上,阻止了他抬头,自己微微叹了口气接着说,“那就让我亲手结束这个错误吧!”

说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拍在陈方若头上!

陈方若双眼睁的滚远,眼珠突出,颅骨尽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没了气息。

李鹿野一下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肉里,才没让自己惊叫出声。

一个时辰后,乾渊弟子最后一次拖完了议事堂的地,血迹已经无处可寻。而陈方若之事,对外只是说为白发翁试药而死,这样还能留一个好名声。

一个归云寺僧人匆匆冲进议事堂,手里拿着一个字条,“住持、各位宗主,那个白发翁不见了,找遍了归云寺毫无踪迹,只留下一个字条。”

字条上写着:陈宗主高义,魔尊敬佩不已,还请您保重身体。

这竟是一个圈套!

陈除暴怒,完全不顾彭澎的劝阻,一刻没有耽搁,带人就往北方杀去!

*

李归齐被姐姐接连的两封信打击的肝胆俱裂。

贺行现在不在身边,李归齐深呼吸几下,勉强稳住心神,当务之急是要先解开魔域与乾渊宗的误会,避免另一场颖水之战的无妄之灾。

他先是给姐姐和师父回了信讲清楚魔域的情况,讲明白发翁这些日子从未离开过魔域,假扮者另有其人。

之后,他让林木木通知圣城百姓暂时不要外出,以免被暴怒的乾渊宗牵连。林木木脾气实在太过火爆,一听说有人打上了门,二话不说就纠集起几百鬼修,要守卫家园。

李归齐一个头被她搞得两个大,不得不让小白寸步不离跟着林木木,在她上头的时候好歹能控制一下。

而后他将白发翁请了过来,解开误会的关键还是着落在白发翁的身上。

白发翁听说了归云寺疫病的情况,脸色变得十分古怪。

老头十分心虚,因为这个病,还真的与他有些渊源。

这个疫病的源头,本是五年前在西北流行的一场羊瘟。

西北人很多都是靠养羊为生,这羊一生病一家人就活不下去了。白发翁于是不得不拓展业务,从一个治人的,兼职当了个兽医。

而在研究这个病症的时候,他配出了一种药,对羊瘟很管用,但是如果人碰触药进入皮肤,就会身上出现粉色斑块,并且还会通过接触传染。

这种东西留着是个祸害,白发翁就销毁了那些药,想了其他办法来给可怜的羊群治病。

“我发誓我真的都把那些毁了,我当时就发现那些斑块不对,是直接从血脉中长出来的,在皮肤上是淡粉色,但是在皮肤下面长的很深,是会要命的。”白发翁指天发誓。

这件事,确实是因魔域而起,但白发翁已经做了他能做的一切。瘟疫流出,怕还是与玄姬一伙儿脱不了干系。

不过有句老话,解铃还须系铃人,李归齐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急切地问道:“那这病可能治?”

“可以可以,我写给你。”白发翁在堆满了各种草药、工具的凌乱桌子上找出了纸和笔,开始写药方。

李归齐这个时候心里大石头才算是放下了,还好还好,只要他将药方传回归云寺,姐姐他们的疫病痊愈,那假白发翁的身份就不攻自破了。

到时就算乾渊宗要寻仇,也是应该去找那个假的白发翁。

不过,那背后之人不遗余力地挑拨贺行和仙门百家关系的人,究竟是谁?

顾沉一死,他们的线索又断了,这个冒牌的白发翁,或许是一个新的线索。

此时白发翁写好了药方,李归齐简单一扫,这药方中所用之物都是寻常药草,没有那等骇人听闻的活人心这类东西,忙将这药方传回了归云寺。

刚刚传出药方,小白就浑身是血一瘸一拐地奔了进来。

小白的左前腿似乎是断了,但依然强忍着疼痛跑得飞快,进来之后来不及变回人形直接喊道:“快去救救木木,外面的人杀进来了!”

怎么可能这么快,他们怎么通过的迷雾大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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