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世面沉如水,声音阴寒:“什么假的白发翁?这话从何说起?”
刚刚开口的乾渊弟子有点害怕,没敢继续吱声。
此时韦卓站了出来,将农妇护在身后说:“我听说有个叫千面鬼的,可以扮做任何人。如果这人真的在附近,那仅凭这位大姐所言,确实无法断定作恶之人就是白发翁。”
“笑话!千面鬼是谁?我怎么从来未曾听说过?”韦世打断了韦卓的话。
“我听说过。”
说话的是赵锐。
方才提出假白发翁的那个乾渊弟子,也跟着点了点头。
甚至有几位黎水门的长老,也颇为认同。
见此场景,李归齐低头笑了。
就在半个时辰前,在场的许多人,通过不同的途径得知了千面鬼的存在,因为李归齐通过商城系统的推广功能,将这个消息推送了出去。
在场的黎水门长老,是在睡梦中梦到了千面鬼,留下了印象;
那个开口的乾渊小弟子是在守夜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洒扫的黎水门弟子的议论;
还有赵锐,熬夜看话本,就在话本中看到了这一段,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些信息,当它们单独出现的时候,许多人看过就忘记了,但如今正巧出了事,潜意识便又记了起来,并且越想越可疑。
李归齐的舆论引导,初见成效。
可惜,还没等李归齐进一步逼出千面鬼,陈除一句话就化解了他的布置。
陈除喝了一口茶,点点头说:“千面鬼确有其人,二十年前我曾亲自与之交手,断其三指,自那以后那人就销声匿迹了。”
断其三指?!
李归齐心道坏了。
方才对千面鬼越想越深信不疑的人们,这下又动摇了,因为陈宗主说已经断了那人的手指,而曾经出现在归云寺的白发老头,双手健全。
刚刚积累起来对白发翁有利的氛围,就这么散了。
李归齐抬眼与陈除对视,在陈除的眼中看到了无情的淡漠。
陈除根本没有将他的反抗,放在眼里。
这个时候,那个农妇也听明白了,忙说:“那个抢孩子的人手是好的!”
人们心中的那杆秤,又向着不利于白发翁的方向,倾斜了一点。
“不是我。”
白发翁此时百口莫辩,只能苍白地坚持。
韦世一拍桌子站起来,厉声喝道:“你不承认也没用了,证据确凿!”说罢他冲着陈除一抱拳:“还请陈宗主主持公道,为这枉死的孩子做主!”
“证据确凿?就算不是千面鬼,也保不准他还有传人吧,百面鬼万面鬼也说不定吧?”李归齐反驳道。
“这便是强词夺理了吧,凭空捏造一个人,然后就说自己是无辜的?”韦世嘲讽。
李归齐委屈地眼眶都红了,在这个世界,没有什么“疑罪从无”的法治精神,无辜的人要自证清白,而就算自证了清白,也不会有人认为陈除需要为林木木的枉死付出代价!
规则不公,那么可以倚仗的,只有自己手中的剑。
韦世原本觉得大局已定,只需要拿下白发翁让他死在审讯里,一切就尘埃落定。他正准备上前拿人,眼前突然闪过一道雪白剑光。
韦世慌忙后退,但是剑光来势太快擦着他的脸颊而过,将正堂的一个博古架击得粉碎,架子上的瓶瓶罐罐哗啦碎了一地。
“李归齐!”陈除怒而起身,竟是不再给李归齐任何说话的机会,直接推出一掌。
李归齐立刻举起无为去挡,可是他刚刚用无为使出了全力一击,此时灵力已经枯竭。陈除的一掌看似不徐不疾,但巨大的威压兜头而来,尚未近身就已经让李归齐感到气血翻涌。
这一掌拍下,李归齐就算不死,也要筋骨寸断。
韦卓想上前来救,可是在陈除的威压之下,她竟是连剑也拔不出来。
李归齐从凑足十万好评解锁剑谱到现在,满打满算练剑不过两日,而这两日,他只练了一招,一招练了成千上万次,那就是,出剑。
刚才的一击,就是出剑。
他现在只会这一招,也只有一次机会,来揭穿韦世。
李归齐成功了,无为剑锋,划破了韦世的脸。
而韦世脸上的伤口中,没有血液流出。
可是,他好像没有机会看到千面鬼的真容了,在陈除面前,他没有任何侥幸逃脱的机会。
李归齐闭上了眼睛,开始想贺行。
贺行会为他报仇吗?
会的。
李归齐开始心疼了,他死了,对贺行而言,太残酷了。
贺行又要变成一个人了。
我好想你啊贺行…
李归齐有些后悔了,刚才那一剑,还是冲动了。
“哎,哎,睁眼了。”
李归齐闭着眼睛,感觉白发翁在自己身后戳了戳自己。
咦?
我没被拍死么?
李归齐一点点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就见他面前站了一个人,这人一身月白衣袍被陈除掌风吹得扬起,一身澎湃灵力将陈除的威压悉数化去,只留下一阵清风。
李归齐瞪大眼睛,没想到自己大难不死,惊喜地喊道:“宗主!”
彭澎到了。
“啊!啊啊啊!”
还没等彭澎说话,背后就响起了彭方的大叫:“阿翁啊,你想死我啦!”
李归齐一回头,就见彭方已经扑到了白发翁身上,又蹦又跳的。李鹿野捂着脸装作不认识彭方,绕开他进了门。
彭澎脸色黑如锅底,咬牙切齿,也不知是因为陈除刚刚差点拍死李归齐,还是因为这个丢人的侄子。
彭方还在大声逼逼,唯恐别人听不见:“我去归云寺听讷言一说就知道那个白发翁是假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那个林木木一直嘲笑我矮,整个魔域就只有你比我矮,可是在归云寺作恶那个白发翁跟讷言一般高,讷言比我高,所有他一定是假的!”
李归齐:“……”
白发翁:“……”
有时李归齐几乎怀疑,彭方不是笨,而是大智若愚了。
他也没想到,彭方跟白发翁已经那么熟了。从顾沉那个地下洞窟中出来他就忙于照顾贺行和研究阴阳阵图,把受了伤的彭方扔给了白发翁,没想到他们居然成了忘年交。
彭方一个人,愣是闹出了鸡飞狗跳的效果。
韦世见状,悄悄地往暗中退去。
“宗主,您要去哪儿?”韦卓抱剑拦住了他。
彭澎挑衅地看了一眼陈除,直接上前拎着韦世的衣领将人拉了回来,从无为剑造成的伤处抠入,一把撕下了韦世的面皮!
众人哗然。
韦世的脸上,布满了坑坑洼洼的印子,有的还呈现紫黑色,而且五官极不协调,几乎没有眉毛,眼睛一大一小鼻头遍布黑点,是会吓哭小孩的丑陋长相。
千面鬼被揭了面皮之后整个人气质大变,完全不似之前韦世那般成竹在胸正义凌然的模样,他低头从下往上看着彭澎,露出一大片眼白,挑着嘴角笑的阴森邪恶。
“陈宗主,这可是与您交手过的千面鬼?”彭澎十分嫌弃地将千面鬼扔在地上,自己两步走到上座,一撩外袍就坐下了,毫不客气。李鹿野很默契地上前一脚将千面鬼踩趴在地上不得动弹。
陈除面对彭澎的挑衅,依然面不改色。他走到千面鬼面前蹲下,撩起千面鬼拉扯间散乱的头发看了看,而后点头道:“不错,就是他。幸亏彭宗主及时赶到,否则我都被这人蒙蔽过去了。”
“一句蒙蔽就完啦?你差点拍死我师弟啊。”彭方已经帮白发翁解开了绳子,气不过地插嘴道。
陈除给赵锐递了个眼色,赵锐于是上前恭敬地说:“幸亏彭宗主来的及时,咱们当务之急,是不是应该先查明千面鬼所做恶事,给丧子的农妇一个交代?”
彭方嗤了一声,被彭澎一瞪,才缩回去不再说话了。
那农妇已经被刚才的剑光掌风吓到了,死死抱着自己的孩子缩在椅子里发抖。韦卓上前劝慰:“大姐,凶手抓到了,我们一定不会放过他的。我先送你回去吧,也送孩子入土为安吧。”
农妇惊惶地点点头,被韦卓扶着出去了。
走到门口,她最后回头看了眼趴在地上的男人,她看不懂这些仙人的事情,不明白怎么一个宗主转眼就变成了这样,更想不通为什么这种事情就要落在自己的身上。她只能抹了下眼泪抱紧怀中的小人儿,黯然离开了。
李鹿野用她的寒烟剑拍拍千面鬼的脸,问道:“说说吧,是谁指使的你?”
“你害死我们少宗主,是不是为了报断指之仇!”赵锐跟着问。
说道断指,李鹿野有些奇怪,这千面鬼的手指看不出哪几根有什么特别。她俯身将千面鬼的胳膊掰到身后,拉着一根手指用力一拽。
“啊!”
千面鬼惨叫一声,半个手掌竟是被活活拽了下来。
李鹿野也没料到会如此,低头去看拿在手上的断掌,就见这半个手掌外覆人皮,内里中空填满了用精铁打造的齿轮机关,带动手指动作,不仔细看与活人手掌无异。
白发翁起身上前仔细看了眼千面鬼的手掌说:“这个伤口角度,应该是他自己砍得。”
“嘿嘿嘿,老东西眼神不错,就是我自己砍的。姓陈的断我三指,无论怎么伪装,假的手指都跟真的不一样。我就想啊,那就干脆都砍了,都换上假的,就一样啦。”千面鬼自己的声音又尖又细,刮在耳膜上让人有种心悸的感觉。
“你脑子有病啊!”彭方搓着胳膊说道,似乎是想把自己的鸡皮疙瘩搓下去。
彭澎这时看了眼随意找了个位子又开始悠然喝茶的陈除,皱了皱眉。
李鹿野嫌弃地扔了那一半手掌,又重复问了一遍:“是谁指使你扮做白发翁的!”
“是我们魔尊大人啊。你们这些蠢货,全都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哈哈哈哈。”
嘭!
一朵金色的烟花在刚出现一线天光的黎明中炸开,那是归云寺的求救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