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不过，请答应我，不要告诉其他人，不要告诉讷言，也别告诉我姐姐。”

这个时候，李归齐依然很平静，平静地让白发翁感到有些害怕。

李归齐不是圣母，就算讷言是他的朋友，让他捐献个器官都可以，但是也到不了愿意为对方而死的程度。

可是李归齐不属于这个世界，就算半年后毒发，他还能再回到另一个世界活下去。

回去继续当他的打工人，继续996。

这个世界的一切，就当是黄粱一梦吧。

他如同一个冷静的看客居高临下地观察着这个世界的一切，却失去了锚点。他用一把匕首，把自己跟这个世界的联系，割断了。

白发翁却又反悔了：“不行不行，阿行知道了要宰了我的。”

“他都疯了，不会管这些了。”李归齐笑嘻嘻地说，笑着笑着眼里又有了泪水。

“求你了阿翁，咱们不救讷言，他现在就死了。咱们救了，他可以活下去，我也不会马上死，还是合算的呀。”

不会马上死，也看不到这个光怪陆离的大陆的，下一个夏天了。

夜深了。

还有两天就中秋了。

回到魔域的贺行一个人坐在屋顶上，看着月亮，突然感到一阵心悸。

他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匕首，又仔细擦了擦，确定没有血迹了才笑着说：“臭小子。”

秋风吹过，一日比一日冷了。

当天夜里，讷言就醒了。

此时屋里已经聚集了许多人，连彭澎都拖着病体来了，与陈除一人坐了一把屋中的太师椅。陈除还劝了几句让彭澎回去休息，被彭澎翻了个白眼无视了。

讷言接过李归齐递来的水喝了几口，像是借着这个机会想清了应该如何开口，再放下水杯时就已经有了章法。他双手合十冲着两位宗主行了一礼，开口道：“多谢东川和乾渊前来救助，归云寺昨日之事，”讷言停顿了一下，才艰难地说了出来，“实为内乱。”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有的大吃一惊，而有人心怀鬼胎。

归云寺的变故，发生在昨夜子时。

当时，夜深人静，突然一声巨响惊醒了睡梦中的僧人们。

九转黄金塔的顶层，一直用来存放阴阳珏的那一层，炸了。几百年的黄金顶，直接被气浪掀飞了出去，打着旋轰然落到塔前的空地上。

众僧人赶到的时候，只见到塔顶燃起的熊熊大火，黑烟奔涌着融入黑夜。而从来都是灯火通明、静谧安详的黄金塔，如今一点灯光也没有，黑的让人心惊。

“有人在里面吗？”赶来的一个虚字辈长老问。

“住持和虚云大师都在里面，今晚住持感觉到阴阳珏异动，就带着虚云大师前去查看，还没有出来。”一个小和尚回答，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众僧人大惊。

几个长老立刻要进塔去救，但是黄金塔大门紧闭。刚刚问话的长老越众而出，正要运起伏魔掌硬生生劈开大门，大门突然吱呀呀的自己打开了。

讷言就是这个时候赶来的。

借着外面透进去的光从门外向内看去，整个黄金塔一层没有半点烛火，虚云就盘腿坐在中央，像是平常的闭目打坐一样，面容平静，周身还有佛光流转。

讷言在门口叫了几声虚云师叔，但是虚云大师毫无反应。几个高僧长老商量一下，还是决定进塔救人。

在他们走入塔中之后，门就在他们身后轰然关闭，而在关闭之前借着最后一丝门缝，讷言看到虚云突然睁开了眼睛，冲着他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

讷言心里一惊，如坠冰窟，马上去拍门，但是毫无回音。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黄金塔的门又开了，里面的景象，堪称人间炼狱。

虚云不见了，但是地上墙上都是大片的血迹和碎肉沫，进去救人的六位长老，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脸上都是极端惊恐的表情，身体已成白骨。

众僧齐齐向后退去，再没人敢进去。有个小弟子甚至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而这个时候，寺里的预警钟声响了。那钟声浑厚悠远，但此刻却急促的像是道道催命符。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僧人跑了上来，被台阶绊了一下直接摔在了讷言身边。

讷言忙扶起他，小僧人断断续续地说：“师兄们快救援，有一群黑衣人杀进来了，好多人，护山阵，护山阵没开。”说完就吐出一口血。

“什么叫护山阵没开？”黄金塔外的弟子都是一惊。

也不需要那个小弟子回答了，喊杀声打斗声，已经隐约可以听见了，说明贼人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已经杀进了寺里。

讷言回头看了眼黄金塔，会是虚云师叔吗？关了护山阵、害了住持和六位长老的，是他吗？

虚字辈的长老前辈们，还在寺里的，都折在了黄金塔里。讷言这一辈的大师兄越众而出，表示他们要死守山门保护黄金塔，不能让贼人夺走阴阳珏，等待援兵。

可是，更令人绝望的是，他们求救的信息，已经发不出去了。

虽然知道东川和乾渊的援兵就在不远处的韦镇，但是他们就像是被一个罩子罩在了里面，什么消息都穿不出去。

绝望在僧人们中间蔓延，有的小弟子已经忍不住开始抽泣。

讷言的师兄握紧了八卦棍，重重杵在地上，一声闷响，众僧人这才安静了下来。

“这个时候了，我不想同大家讲佛法讲因果，我只说，归云寺是我从小长大的家，我要保护它。现在，成年的跟我下去，我们死了，十七岁的顶上，十七岁的死光了，十六岁的顶上！明白了吗！”

“是！”

几百根八卦棍齐齐杵在地上，气势如虹。

讷言提棍来到师兄身边，师兄却拦住了他：“讷言，想办法进去，进黄金塔。这是你的任务。”

说罢，师兄将讷言向后一推，自己大喝一声，冲出了山门。

讷言回到黄金塔的门口，六具白骨拦路，昭示着进塔后的死局。讷言想了想，自己绕到黄金塔的后面，既然里面不能走，那就从外面爬进去吧。

双手扒住屋檐的时候，讷言突然想起了小仙子还笑话过他，修士还用什么梯子。如今也没有梯子，他运起灵力双手一撑，很灵巧的窜了上去。

一直来到顶层，讷言都没有遇到阻碍。

黄金屋顶已经没有了，这一层到处都是火和黑烟，讷言遮着口鼻进去，在屋子的中央发现了住持的尸体。住持被一柄剑从背后刺入，直接钉在了墙上，可见当时刺入的力量有多大，那剑还没有没入身体的部分写着两个字：无衣。

这是玄姬的剑！

住持手中，握着一个隐隐发光的东西，讷言含泪掰开住持的手指拿出来看了一下，心里猜测应该就是阴阳珏。他现在也没有能力把住持的遗骸带出去，只能先走，而就在讷言要走的时候，听到一个人的脚步声。

有人上来了。

讷言立马找地方藏了起来。

他什么也看不见，因而听觉就变得异常灵敏。

他听见剑被拔出身体的声音，听见虚云师叔语气里带着笑意说：“师兄，这些推你去死的人，都死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么做，肯定会生气，我这就把自己送下去给你骂。”

而后讷言听到，长剑刺入身体的声音和躯体倒地的声音。

虚云自戕在了黄金塔，一身罪孽就此终结。

讷言把自己的食指放进嘴里死死咬住，来阻止自己发出声音来。

“后来我听见没有声音了就爬了出来，想要带着阴阳珏出塔，可是在七层被人从背后拍了一掌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阴阳珏也就此被人搜走，不知所踪。

事情至此已经基本明了，是虚云勾结了玄姬余孽，屠了自己的宗门。

彭澎看了陈除一眼，见陈除正优哉游哉地喝茶，似乎丝毫不关心贺行是否无辜。她低头想了下，皱眉问道：“冲进来的黑衣人，是修士吗？”

讷言脸色还是很差，摇摇头说：“都是鬼修，听前来报信的小师弟说，没有任何尸体留下。”

李归齐也忍不住去看陈除，讷言描述的那个让求救信号发布出去的罩子，他太熟悉了。

叮。

茶杯盖与茶杯相碰发出的清脆声音，在屋内肃穆的气氛下显得十分明显。

陈除将他的茶放下了。

他站起来走到讷言床边，拍了拍讷言的肩膀，尽可能摆出了一个和善的表情说：“我与虚静住持是多年好友，你放心，乾渊以后就是你的家。”

李鹿野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是彭澎没有发话，她犹豫了一下只能又憋了回去。

讷言也看了眼李鹿野，而后对陈除说：“多谢陈宗主。不过我哪里也不去，归云寺就是我的家。归云寺还有两百余人在外云游，我要留在这里，守护山门。”

李归齐听到这话，眼眶一酸，自己默默退了出去。

望着夜空中一轮还不算完全圆的月亮，他苦笑了一声。

如今，这世上还有力量可以阻止陈除吗？

【主人，你后悔了吗？】

这一天太长了，让李归齐觉得，他好久没听到系统的声音了。

他摇摇头，并不后悔，但是只觉得造化弄人。真相来的很快，可是有些事情也无法挽回。比如，捅了彭宗主一剑的，千真万确就是贺行啊。

那个一句话都不解释的，那个丢下自己走得决绝的，也是贺行啊。

“系统，如果我死在这里了，你会怎么样呀？”

系统又沉默了。

就在李归齐以为它不会回答的时候，系统才说：

【主人，其实，这已经是我们的第二次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