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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男人名叫程泽,是东川的大掌事。
程家和彭家一样,都是东川十分兴盛的家族,人才辈出。论起辈分,程泽还是彭澎的师叔,贺行祖父的小师弟,二十年前就是东川的中流砥柱了。
可惜,在颖水剿灭江扩的战役中,他失去了唯一的儿子,自己也重伤毁了根基,修为从那时起就再无进益。
仙魔一战后,程泽就当了东川的大掌事,主管东川弟子生活上的大小琐事。
李归齐每个月都去找他领月例。程泽对李归齐很好,每次他出山办事,还都会给李归齐带新奇玩意回来。如今李归齐偷偷藏的话本十之七八也是这个大掌事送给他的。
李归齐看着琼玉楼里那个身披黑袍面色阴狠的男人,偷偷攥紧了拳头。
贺行并不认识程泽,但他此时感觉到了李归齐的异常,就单手揽住了他的肩膀。
屋内二人,明显男人才是上位者。
男人此时把受了伤女人扶起来一同坐回塌上,拉起她的手拍了拍算是安抚。
女人姿态妩媚讨好,柔若无骨的靠在男人身上,在他耳边说着话,还伸出舌头舔/舐男人的耳廓。随后女人跪坐到了男人身上,二人气息交缠深吻起来。
贺行一把捂住李归齐的眼睛,不让他继续看。
李归齐眼前覆盖着贺行宽大的手掌,视线暗了下来反而帮助他渐渐平静下来。
在此地遇到程泽也不一定是坏事,东川中所藏活尸的来源,很可能就快有答案了。
七层房间里,气氛旖旎缱绻,男人一层层脱下女人的纱裙,露出女人白皙圆润的肩头。男人粗粝的手掌在女人的背后流连,然后缓缓地,像脱一件衣服一样,将女人的皮剥了下来。
这女人竟然是一只画皮妖!
贺行看到这里简直感觉想吐,一边还庆幸自己动作快,没让这场面污染了小孩儿。
李归齐被贺行捂着眼睛也不着急,现在眨巴了一下眼,长长的睫毛在贺行手心扫了一下,示意自己想知道现在怎么样啦。
贺行郎心如铁不为所动,依然坚定地捂着李归齐的眼睛。
屋里的男人背对着他们,看不清表情,但是画皮妖血淋淋的脸上已经显出了放松迷离的神色。就在这个时候,程泽突然并指一抓,活生生从背后把画皮妖的心脏扯了出来!
画皮妖惨烈而短促地尖叫一声,就没了气息。
随后程泽像是扔垃圾一样将画皮妖的尸体仍在地上,自己拿了布巾擦干净手,就要从屋子里离开。
“什么人!”
琵琶女刚刚去了一趟琼玉楼的地牢。为了掩盖踪迹,她把留有自己印记的小狐狸的颈圈拿走,换了一个普通的铜圈。而她刚从地牢出来就感觉到院中有人,当即喝问。
那其实只是一个跑错路的客人,并非是琵琶女看穿了李归齐的隐身符。然而现在程泽极度谨慎,听到琵琶女的声音立刻开窗查看,正好把藏在窗外的两人推了下去。
贺行:“……”
李归齐:“……”
贺行想用灵力阻止他俩下坠,但是他不了解隐身符,刚一使用灵力两张隐身符就烧了起来,他们就这么暴露在了程泽和琵琶女的面前。
琵琶女反应很快,立刻在下面启动了一个阵法。贺行和李归齐顿时觉得身体一沉,直接摔入一楼的□□院中,幸亏修仙之人有灵力护体,才没有摔出个好歹。
这庭院四面无门,内里布置的古色古香,假山流水错落有致,亭台回廊曲径通幽。然而刚一坐起来,李归齐就感觉到眼前一花,眼前的庭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扇熟悉的大门。
那是李归齐小时候在般阳城的家。
他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好小,他有点疑惑,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的手很小呢?自己刚刚要做什么来着?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他欢快地推门出去,今天的般阳好漂亮啊。
哦对了,今天是元宵节,所以入夜之后整个般阳城热闹鼎沸。城中主街贯通南北,此时街边店铺皆挂上了锦彩和灯笼,远望如一条流光溢彩的星河涌向城北高地的演武场。
演武场乃是平日里小仙师们修习演练之所,今日却似乎聚集了半城的百姓。
场地中央搭起一座高逾十尺的戏台,锣鼓喧天,正在演那百姓最爱看的正道仙长斩妖降魔的故事,此节正好唱到“江扩炼鼎、三宗诛魔!”
“好!”
李归齐抬头去看,他正坐在戏台下面视野颇好的一个凉亭中,他的父亲就就坐在他面前,正在为台上的好戏鼓掌。
他的母亲拿起了一块糕点要硬塞他嘴里。
李归齐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似乎有什么东西阻止他继续想下去,一股巨大的幸福感兜头淹没了他,让他什么都不愿意再想了。
吃了几口糕点,李归齐就瞥见人群中有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一双腿修长有力,收在一双靴子中,靴底已有磨损痕迹,看起来走了很远的路。再往上看便是少年劲瘦的腰肢,虽着粗布麻衣,但是浆洗得干净。
这时候那个少年回过头来,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贺行!
李归齐心跳漏了一拍,再抬头,那个少年已经不见了。李归齐感觉一阵头晕,贺行是谁,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突然,他听到了远处响起姐姐的一声大叫,回头去看,就见一个黑色火球裹挟着冲天魔气,当头向这个凉亭砸来!
黑色火球轰然一声,撞向般阳城的护城大阵,于空中炸出一片金光。爆炸的巨响宛如一个信号,成百上千个火球紧随其后,从山顶往般阳城砸来。
城中的百姓哪里见过此等阵仗,顷刻乱做一团。
他的母亲一把抱起他,几步就上了戏台,把他往戏台上的桌子下面一塞,用桌幔遮住,然后使劲儿握了一下他的手就转身离开了。
李归齐抱着自己的膝盖躲在里面,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外面的声音却是异常清晰。
他听到父亲组织乾渊的师兄们抵抗的声音;
听到火球在空中爆炸的声音;
听到百姓的叫喊声和小孩儿的哭闹声…
然后,所有声音突然就消失了,只剩下了一种声音,那是金属划在地上刺耳的声音。
一个男人阴森森地唱起来:“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
李归齐怕地浑身发抖,把食指放到嘴里死死咬住。突然,一只大手伸进了桌幔,像捉小鸡一样一把将他捉了出来。
李归齐看清了这个人。这个男人长相阴柔、男生女相,银发银铠配银枪,枪尖上的血一滴滴落到地上,滴答,滴答,在地上积成了一个小水洼。
所有的声音又回归了。
李归齐看看四周,到处都是带着青面獠牙鬼面具的黑衣人在烧杀抢掠,乾渊的师兄们正在艰难抵抗。
他找不到父亲的身影,母亲在高处与一个紫衣女人打斗,明显母亲已经占了上风,但是看到他被抓住,母亲就分神了。
而在近处,见李归齐被抓到了,那个今天早晨还给他改过作业的赵锐师兄大喊一声“风无涯你放开他!”然后不顾一切要上来救,被银发男人几下打落在地,枪尖划破肚子。
李归齐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突然很愤怒,仇恨和无能让他变成一只发怒的小兽,不顾一切地扑向银发男人,掐住了他的脖子。
*
一掉进庭院,贺行也被摔了个七荤八素,随即也是眼前一花。就这一瞬的时间,贺行就知道这是一个让人产生幻觉的迷阵,暗暗调动灵力抵抗。
等神智清明,贺行就站起来,先看了下这个庭院,确定没有什么机关箭雨能当场把他们射成筛子,就低头去拉李归齐。
但是李归齐的状态很奇怪,他先是坐在地上看看自己的手,然后开心笑起来,是少年郎毫无心事的那种灿烂笑容,贺行都被这个笑容晃了眼。
突然,李归齐的笑容又消失了,他一骨碌爬起来,蹬蹬蹬跑到庭院中心假山旁的一棵树下抱膝坐好,把自己团成了一颗球,整颗球还发起抖来。
贺行心知李归齐这是陷入幻境了,他走过去想拍醒李归齐。
谁知李归齐突然抬起头来,盯住贺行的目光充满仇恨。贺行心里一紧,李归齐就向他扑了过来,一下把他扑到背后的假山上,还凶狠地掐住了贺行的脖子。
贺行是不怕李归齐这一扑的,但他万没想到,那假山居然是中空的。李归齐这一扑直接扑出了一个大洞,他俩毫无准备,翻滚着摔进了假山里,不过着地之时贺行感觉屁股下面软软的,倒是摔得不疼。
小狐狸生无可恋的被两个人类坐在身上。它趁着没有缚妖圈束缚,好不容易咬开了关着它的笼子,找到了地窖的出口,才刚把出口刨开外面就掉下来两个人,把它结结实实压在了下面。
李归齐这一摔也摔精神了,明白自己进入了幻境。贺行今天在这里连摔两次,顿时觉得大失魔尊的颜面,提着斩天就出去找人算账了,留下李归齐和小狐狸面面相觑。
李归齐看兽形的小狐狸还颇为顺眼,皮毛雪白蓬松的。他抱起来摸了几下,很仗义地说:“谢谢你救了我,你是不是想出去,我帮你。”小狐狸叽了一声,也不知是同意了还是放弃了,反正窝在李归齐手上不动了。
李归齐把小狐狸揣进怀里跳上地面,顿时就傻眼了。
庭院开满了彼岸花,红光大盛,绚丽妖冶。
那个琵琶女和管事已经趴在了地上生死不知,而程泽,正跪在贺行面前,浑身颤抖。程泽似乎极其惧怕这些彼岸花,眼中满是惊恐,似是陷入了极其恐怖的梦境中,连喊都不敢喊一声。
贺行额头上渗出了汗水,但是他已经逐渐习惯了这个疼痛,毕竟他小时候连活活剖腹之痛都承受过了。他气息很稳地问道:“阁下这一手幻境之术好生了得,不知师承何处啊?”
程泽瞳孔巨震,嗫嚅道:“玄,玄姬。”
贺行上前一步逼问:“玄姬在哪里?”
程泽张张嘴:“在,在…”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一股磅礴的妖气向着琼玉楼直冲而来,只一击,就将这个光彩夺目的红楼砸成了一片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