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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莜忙问道:“可见到素英了吗，怎么出来后就没见她”

那同窗指了指外头:“她刚出来，就被家里人接走了，好像她早该出去陵南了，如今拖沓了这么久，家里人气死了。想着如今已经上了马车吧”

念莜听说，心间便陡然涌起一股浓浓的失落感。

恰好此时母亲找到了念莜，正喊着念莜过去，念莜咬了咬牙，对母亲道:“等一下，我去见一位同窗。”

说着便一径地往门殿外跑，指望着能见素英一面。

她知道，若是这一次不见，怕是再次相见都是十几年后了，十几年后，已经为人妻为人母的素英，她还怎么去向她解释少女时期的一个无足轻重的误会

念莜穿过来时那一道道的门殿，跨过了一层又一层的月牙门，一路上不知道多少人对她投以惊讶的目光。今日是女学出成绩的日子，到时候还会有宫中派来的人前来给女学中成绩优异者进行表彰封赏，再加上女学生们的家长，也算是聚齐了半个燕京城的侯门大家。

可是就在这么多人惊讶的目光中，念莜毫不顾忌地提着裙摆逆着人流往前跑，就盼着能见素英最后一面。

有些人，你一直觉得无关轻重，哪怕是重活一辈子，也没太放在心中。因为比起自己的母亲弟弟，比起自己未来的幸福，她本来就并不是那么重要。

可是当分离时，当发现心中其实始终对她有着一份也许连自己都忽略了的牵挂时，你才会发现，其实还是想弥补的。

想弥补昔日的遗憾，想让彼此的人生在之后的十几年里不再存着一份隔阂。

想在这女学生涯结束的日子里，握着对方的手，郑重其事地道一声珍重。

当念莜终于跑到了女子书院的大门口时，恰见在那茫茫不见边际的冬雪之中，有一辆马车，正倾轧着积雪向远处走去。

念莜胸口狂跳，喉咙犹如着火一般，她艰难地喘着气，用手捂着胸口，大声地喊道:“素英，素英”

她的声响在这书院前方的空旷雪地里回响，惊飞了书院旁边老槐树上的冬鸟。

那马车依然不曾停歇，向着远方行去。

“素英，我是念莜啊素英”

正豁出一切拼命喊着的时候，念莜忽然就回想起她和素英要好的时候，那个时候别人未必把她何念莜看在眼里，她何念莜的朋友并不多，这不多的朋友中有一个就是素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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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恨交加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她以为重活一世的她处事足够大方圆滑，可是她却到底是没能勘破这一切，竟然错失了她和素英重归于好的时机。

就在这个时候，已经越行越远的马车上，有人探出了头。

隔着这么远，念莜看不真切那人的面目，可是那酱红色的发带却在凛冽寒风中飘扬着，在这白雪茫茫之中格外耀眼。

对方不知道听到了她的声音没有，也不知道到底认出了她没有，就那么探头往外看着，然后伸手挥了挥。

念莜越发喊道:“素英，对不起”

喊出这声的时候，她忽然就哭了。

她一直觉得像素英这样的，应该是对不起自己的。自己被人陷害了，自己才是受害者，素英没能相信她这个朋友，反而跟着别人一起嘲笑奚落自己。

可是现在她忽然意识到，其实对不起素英的那个人是自己。

既然素英不相信，她为什么不去努力解释呢

她如果努力了证明了，素英或许就相信了呢

她到底是太过于自以为是了。

那马车终究消失成为苍茫雪道上的一个小点，最后看不见了。念莜捂着犹如火烧一般的咽喉，盯着地上那道道深陷的车轮痕迹，颓然地蹲在那里。

她知道，自己终究是错过了这一次。

下一次相见，怕就是十二年后。她若到时候能够一切顺遂，两个女人各自带着丫鬟仆妇，云鬓高髻，金钗绫罗，在过年的时候相遇，在衣香鬓影千金贵妇们中，抬起纤细的手指捧起一盏不知道滋味的茶，笑谈起自己家孩子，自己家夫君

些许飘零的雪花并深冬的枯叶落在念莜的发上，她捂着脸，蹲在书院门口，也不顾深冬时的凉寒，就那么怔怔呆了好久。

一直到那双玄黑色铁靴进入了她的视线。

那是一双简单到没有任何装饰的黑革马靴，下面底板上钉有圆铁钉，走在雪地里咯吱作响。当那双鞋停在念莜面前时，念莜透过朦胧的泪眼，只觉得这人仿佛只这么一站，就有了顶天立地的气势。

这人穿着的是一件云纹绣边的黑袍，那黑袍底沾了些许碎雪。视线顺着那袍子再往上，却见他腰间也无坠饰，只利索地绑了一个蓝玉腰带。

轻轻咬了下唇，念莜意识到了什么，便不再抬头看了。

她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萧从峻。

萧从峻这个人，虽然出身侯门世家，本应该是富贵加身的，可是他好像自小就穿戴简朴，不喜欢任何坠饰。

“你连抬起头看我一眼，都不肯吗”

沁凉的雪花被吹拂在念莜的脸颊边，带来冰寒滋味，那点冰寒顺着肌肤浸入她的血液，让她浑身的血液都慢慢地冷静下来。

萧从峻的声音是超脱于寻常少年之外的粗噶低沉，略显宽广的音域透出一股落寞和无奈。

念莜眼神顿时一抖，撑着酸软的腿脚站起来，仰起脸，微微抿唇，眼神轻淡地望向萧从峻:“不知道十三少爷这话从哪里讲起”

萧从峻低头凝视着几乎只到自己胸口的念莜，原本冰冷荒芜的眼眸中泛起一丝柔软。

“姑娘刚才抬起头，是想看看是谁吧可是为什么又低下了头”

一般人有这种举动，无非是她想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谁，可是那个人她又不想看到。

念莜听闻这话，轻笑了下，淡道:“十三少爷，刚才雪花落在脸上，眼中又有残泪，蹲在那里迎视少爷，总觉得不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