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太转回头:“昨日听说你今天回来便遣人去报了,说是今日公务格外繁忙,晚饭时分才会回来,左右你会住几日,总能见上的。”
念莜母亲虽说着让念莜歇上一歇,却总觉得有话没说完,于是母女两人又聊了好半天。谈到萧老夫人送的两匹云锦,何三太太便有些不安的说:“实在是太贵重了,可让我拿什么礼回呢”
念莜笑道:“母亲不必忧心回礼之事,男家给女家送些稀罕物什也不是什么大事,老话不是说么,低头娶媳妇,抬头嫁女儿。婆婆送重礼也不过是想说萧家没有苛待我罢了。”
三太太欣慰的一笑:“我还原想问问你婆婆待你好不好,如今看来倒是不用问了。”说完又想到那名贵的云锦,接着说道:“我本就不爱出门,又没那么多太太间的交际,那金线妆花云锦还是你留着做几件衣裳吧”
念莜无奈笑道:“莫要说婆婆给您的东西再让我带回去合适与否,只那花色就不太适合我呢我到底年轻压不住,还是您穿更好。”
从前三太太一心指望念锦有朝一日飞上枝头她能沾沾儿子的光,即使那时候她都不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穿上如此贵重上乘的衣料,瞥见念莜梳妆台上的小匣子,一时又想到那年因为自己擅自拿了念莜的珠花给盛楠而和念莜好一番吵,心里越发歉疚起来。
“从前到底是苦了你。”三太太低头叹道。
念莜虽然仍对小时候母亲的作为难以释怀,但见她这样也忍不住劝道:“也是何家嫡亲的孙女呢,又能有多苦。母亲也不要再想从前了,以后便和我一同向前看吧”
三太太忍了忍眼中将要溢出的泪:“念莜说得对,我们向前看。你小时候我都没好好教导过你,好在你一路走来倒长成个好的,上天终是待我不薄。”
说了半晌,念莜母亲终于念念不舍的回了自己院子,念莜躺在床上盯着帐子顶,想着重生后母亲的变化,心里也很是宽慰。母亲终于开始重视她应该重视的那份亲情,终于明白谁才是她真正的倚靠,如此甚好。就这么胡乱想了好一会子才眯着了。
正睡着,又好似回到了上一世,是在萧家小心翼翼的模样,见了萧子珩更是老鼠见了猫一样,又见他总是鄙夷的神色,就更加的惶恐,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的不入他的眼。一时又梦见萧从云神色凝重的回家来,对她说得了个不好的消息,却是娘家三哥何念辉没了。
念莜一个激灵醒来,竟是出了一身汗,口中觉得干渴,正要唤丫鬟端茶,就见楚兰在门口探了一眼,看念莜醒了忙进屋说道:“夫人醒了我这就去打水给您洗漱。”
念莜支起身子道:“不忙,你先倒茶来。”
吃了几口茶,念莜才觉得心神略定了定,楚兰接过茶杯见她额头上细细的汗,忙又拿了帕子轻轻拭了,口中道:“怎么出了这许多的汗”又放下帕子找了件大褂给念莜披在肩上说:“仔细着凉,先略坐会儿再起来吧。”
念莜忆起方才梦中的情形,总觉心神不宁,又思忖了半晌,总算知道是为何了。
午饭时赵凝梅提到何念辉要驻扎闽南,正是三哥上一世殒命之地,她曾决心要阻止这事发生的。
想到这里,念莜忙起床收拾一番就要去找赵凝梅,刚走到门口,就见一个人正往屋里走,念莜差点与那人迎面撞上,待站稳了脚步去看,才发现是念锦。
念锦的个子这两年猛长了许多,以至念莜都要抬头看他了,那冰雪样的容颜比起从前多了些些棱角,正是那些许棱角,让他脸上的孩子气尽数褪去。如今看起来,已经是个大人的模样了。
“不是说晚饭时分回来怎么这会子来了”念莜一面往屋里让他一面问道。
“忙完了便回来了。”念锦淡淡的答,深褐色玉石一般的眸子却闪烁了一下。
念莜当下便心中了然,所谓公务繁忙想是因为不愿见萧子珩而找的借口罢了。念莜微微一笑,却也不去拆穿,只说道:“你正年轻,忙是好的,正是该磨炼一番日后好有所作为,你姐夫也说你前途不可限量呢”
听见“姐夫”二字,念锦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却没逃过念莜的眼睛。
念锦坐下略打量了一下念莜,见她面色红润,眸中自带了几分神采,想来在萧家过得不错,也便不再多问,却说:“三皇子墨桀不甚喜我,姐夫此番怕是断错了。”
念莜沉思道:“虽说那时他并不情愿出手救你,可一来咱家和三皇子并无交情,二来何家还没强大到能为他所用的地步,所以他那番做法倒不值诟病。所以你这番说辞又是从何而来呢”
念锦不以为然,端了端茶杯又放下:“我能感觉得到总之,姐姐不必再为我操心了,你如今找到了日后权倾天下的夫君,我以后会如何总归不是那么重要了。”
念莜蹙眉:“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总归是我的弟弟,是比其他人都要亲的亲人,你若是不好,我又怎么能好”
念锦见她带了几分急色,忙又笑着劝道:“我哪里会不好,吏部是多少人挤破头想要进去的地方,我好好经营几年,过两年再尚了公主,再没有不好的道理。”
念莜叹道:“我自梦中醒来,只愿咱们都平平安安的过好这一生,却不想揭开这许多险恶之事。原来我的生活竟像个表面光鲜亮丽的果子,外面看着是个好的,内里却都坏掉了。”
“总比梦中稀里糊涂的好。”念锦总给人感觉冷冷的,这话也是说的不痛不痒。
“你最近过得怎样”念莜看着这个弟弟精致的容颜,想到他的身世,心里也是一声叹息。
念锦冷笑,声音里似有嘲讽之意:“不过每日忙些公务,怕大伯他们见了我不喜,也懒得回家来。”
念莜想到母亲,于是劝道:“也须得常回来看看,母亲如今和我梦中大不相同了,今日回来我看她倒像老了,我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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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能常常回来陪她,你若不忙便替我承欢膝下多尽尽孝道吧”
念锦似乎欲言又止,却终究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念莜见他如此,忧心道:“难道大房还有什么动作”
“上个月我带了些公文回家,看乏了就在书房睡着了,后来书房竟走水了。”念锦淡淡的描述,好似与他全然无关一样。
念莜却是吃了一惊:“这么大的事怎么没人去告诉我一声你可伤到了”
“不过腿上燎了几个泡,早已经好了。”
“你怀疑是大房做的”念莜实在不愿相信,念锦在自己家中竟然也要时时面临危险。
“我并无证据,”念锦皱眉,“我那日明明开着窗子,起火的时候却是门窗紧闭的,他们猜测是风刮住了窗子并将烛台的火星吹到了桌上引起的走水。”
“其实并不是”
“自然不是,我是伏在案上睡着的,如果是桌面起火,先烧到的应该是胳膊或者哪里,怎么会烧到腿上”念锦说出自己的疑问,继而又说出推断,“我怀疑是有人从窗外扔了火源到桌底。”
“没有找到半点证据”念莜也觉得这事除了大房不可能有他人能在何家做出这种事,可是没有证据的话,他们姐弟二人又能奈大房何呢
“我逃出来时火势已经很大了,后来是何念炳张罗着家丁救火,说是一张书桌烧的什么也不剩了。后来我养伤的时候,三嫂又命人将书房重新修葺布置了一番,便是当初留下了什么证据也都没了。”念锦有些懊悔,就算当日伤在腿上行动不便,也应该派个小厮过去搜查一番的。
“不想他们竟狠毒至此,那案子如今并无人再提,你又是皇上赐了婚的准驸马,他们为何还要赶尽杀绝呢”念莜恨声道。
“我越是接近皇家他们好似就越怕,”念锦思索道,“从前我入宫陪读,大伯也是觉得光耀门楣,十分高兴。后来二皇子中毒一案牵连了一家人,他们便有些投鼠忌器,所以待到被皇上赐婚之后,他们似乎就有些惶恐。恐怕他们是担心我接近皇家太过显眼,日后会被有心人再提穆长青一案吧。”
念莜点头,想着念锦的推测也不无道理,但因为这样就要他性命,也太过阴险。
念莜叹气:“也难怪你不想回家。”
念锦幽幽的说:“有你在,这里才是我的家;你若不在,谁还拿我当家人”
念莜见他这样,心里也是难过:“不要这样说,母亲总是把你放在心上的。”
“我自然知道母亲挂念我,可我的这些事又不能同她去说,回来不过是互相嘘寒问暖一番,总觉得隔了些什么。”念锦想到母亲,也是觉得无奈。
念莜想到念锦小小年纪竟要承受如此多诡谲之事,也是忍不住心疼他,她总觉得他上一世因为瘸了腿而变得沉默寡言,这一次改变了他的命运,他一个冰雪少年总会露出些阳光的模样,却没想到仍有重重迷雾遮住了少年的天。
“念锦,”念莜望向弟弟,“你务必要好好的,身边多培养几个靠得住的小厮,时时带着,再不要离人了。”
念锦点点头:“姐姐不必忧心,我还寻了两个会功夫的,以后小心行事,不给他们可乘之机就是了。”
正说着,却听楚兰在门外报:“夫人,有个自称是大太太房里的丫鬟来请您过去。”
念莜姐弟二人正说着话,却听得大太太房里的丫鬟来请,二人对视一眼,念莜对门外道:“你让她先回吧,我片刻便过去。”
听楚兰打发走了那丫鬟,念锦对念莜正色道:“我虽猜测大太太对我的事一无所知,对大伯父和何念炳的所作所为也并不知情。但她今日请你过去,你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见念莜点头,念锦又嘱咐道:“她素来是个要强的,这两年在家里失了势,怕是会迁怒于你,你千万要小心她设计害你。”
“倒要你这做弟弟的操心了”念莜笑笑,“你回来可曾见过母亲没有”
念锦站起来答道:“还未曾,我这就过去。”
送走了念锦,念莜才又略正了正衣冠,又吩咐萝月在暗处跟着,才带了楚兰往大太太院里去了。
大太太正在房中等着,见念莜进了门,忙站起身来迎,又是让座上茶,倒是让念莜颇为不惯。
待到坐定了,大太太才说道:“头晌你回来在老太太房里有些话也是不便说,这会子请你过来没扰了你休息吧”
这两年经历了这许多事,大太太曾经满头的珠翠如今只剩简单的两样,华贵的气派倒在,人却失了几分神采。
念莜见她说的客气,于是也笑道:“大伯母有什么事只管指教,这么说倒是见外了。”
大太太见状也无意绕弯子,屏退了下人们,直言道:“既然如此,那我便直说了。我今日请你过来,是想问问你念慧如何。”
念莜倒是有些意外,自念慧负气出了家,何家似乎便很少提起她,念莜以为大房早已灰了心,只当没这个女儿,如今大太太竟然问起,再想到前一世自己同母亲间的罅隙,一时心里也是诸多感慨。
大太太见念莜沉思不答,便解释道:“虽说那孩子当日出了家,她自以为六根清净,可我这做母亲的又怎么放心得下少不得暗地里让人留意着她,怕她吃不得苦,若有还俗的心,自然第一刻便接回家来。谁知道她后来竟”
大太太一面说一面想起念慧认一个小小的县令做养父母并跟了萧从云做妾的事,心里又是悲又是恨,又是忧又是气,眼里便也湿润了。她拿帕子转头擦了擦泪,又回头强笑道:“叫你笑话了”
念莜只得道:“伯母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