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然把书包丢桌子上,把自己摔进软绵的被窝里,长长舒了口气。

手机叮咚响一声,室内又回归静谧,顾然伸出手摸裤兜,冬天的手机外表壳冰冰凉凉。

他攥着下半截,划开手机,打开信息,顾舟意按时给他转了钱。

顾然看都不看,退出短信,捏着手机躺床上发呆。

须臾片刻,他爬起身走出卧室,迈步进了厨房。

现在时间还早,不到吃饭时间,他用电饭煲煲了粥后,用干净抹布擦净手指,回到客厅打开液晶电视。

荧幕里播放着很无聊的新闻联播,顾然半弯腰伸手捞过圆形矮桌上的遥控器,又靠回懒人沙发里,漫不经心调动电视频道。

不知道看什么,他就随意选了电影频道,用来打发时间。

电影频道正在播放山村老尸,一个男人从楼上跳下来,顾然眉心轻蹙,却没有立马换台。

面无表情看完山村老尸后,他起身去厨房看粥煲得怎样,电饭煲时间已经跳到保温一格,他这才着手炒菜吃饭。

晚饭过后,顾然清洗干净碗筷,踱步回到卧室。

他把桌上的书包提起来放好,视线却停留在正方形盒子上,这是他储藏江知禾的秘密。

掀开上面一层盖子,珊瑚手链已经送出去,剩下的正安静地躺在里面。

顾然捏起一枚纽扣,眼里的痴迷止不住露了出来。

高一报道那天,他因继母和顾舟意大吵一架,带着满身火气跑到学校,按照分班表的排班,他径直走向(高一1班),拐角转弯时撞上从教室里出来的江知禾。

那是他第一次见江知禾,可他去觉得很眼熟。

江知禾一身白色衬衫,下摆拢进牛仔裤里,黑色碎发遮住眉梢,眼里无波无澜。

顾然感觉有东西从他身前掉落,江知禾先一步推开他,冷冷睨一眼,转身下楼。

顾然愣了一下,这才回神,别过头去看男生下楼的背影,越发觉得熟悉。

江知禾身影消失在楼梯间,他缄默几秒回头,抬脚朝转角走去时,脚心被一枚很小的东西摁了一下。

顾然向后推一步,低头看地面,是刚才掉下来的东西,一枚很小的乳白色纽扣。

他用脚尖撩拨一下,纽扣随着他的动作往旁边挪移。

鬼使神差的,顾然弯腰捡起了那枚不起眼的纽扣,放进口袋,江知禾就莫名住进了他心里。

但顾然肯定,他不是第一次见江知禾。

暖黄色的灯光透过乳白色的纽扣反射出淡淡的光线,顾然敛下回忆,把纽扣放回铁盒里。

盒子边缘内部,连粘着一张七寸证件照,顾然伸出食指捻摸着照片上眉目疏离的双眼。

是高一时的江知禾。

如果有人见着他盒子里的东西,必定认为他是病态,因为他收集了太多关于江知禾的一切。

顾然也觉得自己像病态,像痴汉。

把盒子盖好,拉开抽屉放好。

顾然立坐在椅子上对窗边出神。

或许他是有病吧,喜欢发呆,喜欢神游,喜欢……他。

窗外学校漆黑一片,校外的小摊和店铺灯火辉煌,隔得远了,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人影,但又不是那么真切。

他把旁边的数位板拿过来,思索片刻,在上面落了第一笔。

从发梢开始,到低垂的眼睫,鼻梁和嘴唇,顾然没有停顿,江知禾今天柔和的神情被他在脑海里勾勒出来,只差落笔。

空白的速写纸被慢慢填满,清爽的黑色碎发散落在眉心,深邃的眸子一改往常的冷冰柔和了下来,嘴唇微启,欲是说话的神态逐渐变得生动,应然于电子空间里。

给线稿上色的时候,顾然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低饱和度的卡色,在他心里,江知禾不管怎么变换,都只适于靛青和纯度偏低的色彩之间。

画里的江知禾,表情分明是冷淡的,但却在谈及什么话题的时候,对着图书馆对角敛下冷漠,周围单调的同学背影却使整副画充满了一种温柔的不和谐感。

顾然怔怔看着画里的少年,至少在这一刻江知禾是属于他。

他连上了电脑,把这张照片同步到电脑上,又点开相册设了密码。

既然是秘密,那就一辈子都是秘密。

.

江知禾坐在沙发里,半弓着身,两手交叉放在膝盖上,视线平淡地盯着对面墙上的壁画。

墙上的《奴隶与主人》被换了下来,变成了《傀儡世》。

图里面的傀儡半伏在地上,脖颈部拴着一条长长的铁链,眼神空洞,四肢断裂,身上没半点好肉。

铁链的头端是个一身黑衣的男人,男人侧身对着傀儡,目光看向远处,身后的傀儡像狗,不,像畜生似的跟着他。

这是关烬送给江向淮的,告诉他怎样才能训出好狗。

呵,江知禾心里冷笑,真把自己当神了。

关双以然忘了自己当初是为什么回国的,依靠在沙发里对周水撒娇。

江向淮笑意浅浅,漫不经心听两个女人小声说话。

江知禾眼神不变,目不转睛观赏壁画。

“明天你陪小双一起回家。”江向淮说。

江知禾不语,对他的话没反应。

关双余光朝江知禾睨一眼,又对周水笑嘻嘻聊天打哈哈。

江向淮微直起腰,眼皮低垂,须臾片刻,簌然笑了起来:“小禾,你这是在玩火。”

终于,江知禾收回视线,淡淡道:“不去。”

空气骤然安静,刚才还说话的两个女人霎时没了声,江向淮先是仰头,随后暼一眼对面壁画。

抓起茶几上烟灰缸用力敲碎,猛然扎进江知禾膝盖下方,距离他搭在上面的双手只差一厘米。

江知禾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松开交握的手指,慢慢置在江向淮攥着烟灰缸的手,朝膝盖里进去一半的碎玻璃一按,鲜血顺着薄薄的布料浸了出来。

关双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他怎么也想不到,江向淮会随便发难。

周水却面无表情,对刚才发生的事漠不关心。

江知禾低头看嫣红的鲜血,湿淋淋的,很脏。

他重新抬起头,靠近江向淮低声道:“有本事就弄残我。”

江向淮眯着眼看他,嗤笑一声:“不去就不去,这有什么。”

江知禾不接话,也没管受伤的腿。

关双被关烬一个电话叫了回去,临走前,她看了一眼江知禾,没说什么,提着包独自回家。

客厅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周水起身到江知禾身旁,轻声道:“又不是让你做什么,就是陪关双回家,讨好一下关烬而已。”

江向淮把碎了一半的烟灰缸丢一边,上面沾染着的血液被重力弹在地上。

江知禾轻推开周水,从沙发上起身上了楼,他的步伐很稳,看不出膝盖受伤的样子。

对于江知禾家里的情况,顾然这边就显得安静温馨。

一个人住的房子很静谧,顾然躺在床上刷微信班级群里的聊天记录。

他永远也搞不懂同学们怎么会有那么多话题要聊,平时在学校里还没聊够吗?

不知是谁起了头,说希望大家下星期,认真对待期中考,别拉低了班级分,害所有人上晚自习。

同学们都支持带头说话的同学,大家在群里讨论了起来。

顾然随意刷了几条,退出班级群,用嘴啃咬着食指,点开江知禾微信。

啧,顾然郁闷,又习惯性点开黑色头像。

他反反复复点开江知禾头像好几次却不知道能发什么给他。

嗷,睡觉!

最后,他把手机丢枕头边,翻身开始睡觉。

顾然睡得很熟,枕边手机震动了一下。

因为他前两天设置过微信消息可显示,屏幕上一个正方形黑色头像,多了个红点1,下面写着两个字。

“晚安。”

昏暗的房间里,外面响起很轻微的谈话声,手机闹铃也适时响起,顾然自暖和的被窝里伸出半截胳膊去够手机,用食指划掉闹铃,继续缓神。

这是他每天的日常操作,懒床又怕冷。

顾然提着两份肉包和豆浆上楼,楼梯间同学们上上下下。

每次他到教室时,差不多就是上课时间,他把早餐搁江知禾桌上,没说话就回了座位。

江知禾觉察出了顾然的冷淡,他看向桌上置着的早餐,沉默不语。

手里的手机页面停留在日历上30号,江知禾把早餐放回桌洞里,按灭屏幕。

顾然坐在椅凳上斯斯文文吃着肉包,季林把书包塞进桌子里,看向他:“我的呢?”

顾然咽下一小口肉包,淡淡道“没有。”

“平时不是都有的吗?”

“我钱不够买。”

季林先是语塞,后又继续问他:“你没钱了?你爸没给你打钱?”

“不对啊,你不是有接稿费吗?”

顾然吃完肉包胃里有点腻,他用吸管扎进豆浆里,小口喝着。

等胃里的腻味压下去后,他才慢慢回季林:“我得存钱读大学。”

季林不懂他心里的打算,认为顾舟意又在榨压他的经济,恨恨道:“你爸也真是够绝,同样都是儿子,怎么一个是宝一个是草。”

顾然懒得解释,但季林也确实没说错。

上辈子,顾舟意想要用他换自己那个便宜弟弟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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