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为期一天的期中考试考完,同学们各回各家。
翌日清晨,顾然一改作息地提前半个小时到了学校,他途径对面新开的粥粉面肠粉早餐店门前,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横挂在上方崭新的红色招牌。
几秒后,他踱步走向里面,要了两份灌汤包和两杯椰汁。
到教室的时候,零零星星没几个人,放眼一看,唯一来的都是班里成绩最好的几个人。
顾然夹在里面觉得有点格格不入,甚至莫名其妙有点羞赧。
原玖坐在前门最边上,他是班长,成绩也是属一数二的好,来得早并不奇怪。
顾然路过他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他蓦地想起原玖家庭条件很好,对所有事物都看得很淡,就算是当了班长,也没见他对哪个同学另眼相看,唯独帮季林补课。
当然这不是他所能管的,凡事季林也总吃不了亏。
顾然正想得出神,没注意到原玖已经停了笔和不远处江知禾瞥过来的视线。
“有事吗?”原玖问。
“没有。”顾然终于回了神,对他笑了笑,迈步穿过讲台。
江知禾不动声色收回了视线,垂眸看着桌上犹如天书的《迷信》。
对于顾然来说,是天书,难认的文字和看不懂的文章。
讲台中间第三排坐着一个戴眼镜的短发女生,恬淡自然地埋头写练习册。
笔尖在光滑的纸面上摩擦,发出莎莎的声响。
顾然抿着唇停驻在江知禾桌前,单手背在身后,手指勾着塑料袋子转了一圈,又转回来。
他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江知禾掀起眼睫定定地望着他:“怎么不说话。”
顾然也不知道说什么,就傻兮兮地站在原地不动,身后的塑料袋子打在他的腰侧,他这才轻咳一声:“你怎么来这么早啊。”
“起得早。”江知禾淡淡说。
“哦。”顾然点头,把早餐提出来,给江知禾:“这是学校对面新开的早餐店,我买了点,你尝一下怎么样。”
江知禾坐在椅凳上,面朝顾然颔首示意:“坐下来一起吃。”
“啊。”顾然有点惊讶,不明所以地拉开叶清羽的椅子。
江知禾穿着一件黑色呢子大衣,颈部以上露出点白色开衫毛衣,顾然神情恍惚地挨着他坐下,坐正在江知禾身旁,安安静静。
不一会儿,旁边发出塑料袋子哗啦哗啦的声响,顾然依着目光看过去,先入眼的是一双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指,黑色呢子的衣袖半遮半掩红珊瑚手链,随着他解开被顾然转成死结的拎手,珊瑚珠影影绰绰垂落出来。
顾然看得入迷,江知禾已经拿出里面热乎的灌汤包和两杯透明盒子装着的椰汁。
他把一次性筷子撕开包装,用手往两边掰开,紧接着递给正迷茫的顾然:“可以吃了。”
顾然没搞懂这是个什么情况,江知禾轻轻一句话或者一个动作就能把他所有的思想建设一并击垮。
说到底还是自己心不甘。
江知禾没有开吃,他拿起一根细小的吸管扎进杯子里,置放在顾然面前的桌边。
顾然边沉思着边用筷子夹起灌汤包往嘴里胡乱的塞,舌尖裹住面皮外层牙齿一咬,滚烫的汤汁瞬时流了出来,烫得顾然舌尖一疼,小脸通红,他忙不迭用手捂住嘴唇,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喷江知禾一脸。
他吃东西的动静太大,两手捂着嘴,眉头紧锁,江知禾放下还没拆开的一次性筷子,左手勾着他的后颈往自己身边带,右手置在他面前。
“吐出来。”
顾然湿着双眼摇头,舌尖被疼得已经发麻,但他不想吐江知禾手上,太脏了。
江知禾眉心轻蹙,收回勾着他后颈的手改而捏着他的腮帮,用力一挤,顾然差点没止住喷出来。
他赶紧偏开头,吐在了过道上。
嘴里没有了滚烫的汤汁,密密麻麻的刺痛充满了整个口腔。
顾然看着地上的一小滩污垢,觉得自己好蠢,干什么不吐出来,非包在嘴里含着。
他回头看向江知禾,欲要张嘴说没事,江知禾却簌然凑近:“张嘴。”
顾然对上他近在咫尺的面容,头晕目眩,他觉得自己像是被灌满了热气而膨胀的不倒翁,左右摇晃,心悬在半空,落不下来,只好漫无止境地旋转着。
江知禾似是不满他愣神的表情,抬手掐住他两边的脸颊,迫使他不得不张开嘴。
他的嘴唇嫣红,呼出来的气息很热,江知禾眼神诲暗不明,距离他的嘴唇五公分时停下:“舌尖伸出来点。”
顾然的手还虚虚地搭在书桌边缘,垂置在桌边下的手指紧握,手心渗出一层薄薄的湿汗。
他的身体绷得很紧,气息很重,江知禾靠过来时,他甚至以为江知禾要吻他。
他明知不是,却还是清醒着幻想。
顾然舌尖怯怯地伸出小半截,上面有一层红色的小点点,还有极小的一条白色伤口。
“疼吗,”江知禾问他。
“不疼。”顾然被水雾清洗过的眼睛很透明漂亮,声音含糊不清地回答。
江知禾又朝他凑近了点,伸出食指轻轻刮了一下他的舌尖,江知禾没什么反应,顾然却像电触般缩回舌尖,猛地一抬手,打翻了搁在桌边缘的椰汁。
椰汁顺着桌边滚落在地,里面温热的乳白色液体滴滴嗒嗒,倾数往周围流了一地。
江知禾适时地撤回手指,附身捡起椰汁杯立在一旁,抽出书桌里的纸巾开始擦拭,顾然也反应过来了,赶紧蹲下来一起擦。
教室里正在写作业的几个同学,只是抬头淡淡瞥一眼,又继续低头写试卷和练习册。
椰汁流洒在米白的陶瓷地板上,纸巾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教室窗户漏进来一股冷风,天色也慢慢变得明亮,教室里逐渐走进来几个同学。
顾然心慌意乱,胡乱地擦拭着,江知禾低垂着头,看不清神情,气氛逐渐暧昧,因为他们好几次都不小心碰到了手指。
沾满椰汁液的掌心和手背,短暂地相碰一瞬,又悄然无声地分开。
顾然已经分不清,胸膛里那颗剧烈跳动,升起又坠落的心脏,到底是为了和江知禾不经意的频繁相触,还是为了心有不甘的感情而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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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林今天很是惬意,左腿不停地抖动着,右手夹起一支圆珠笔左右瞎转。
“我觉得今天天气真好。”
顾然心里默默吐槽,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外面死气沉沉。
季林继续游走于愉悦的心情。
“小然,你这衣服真好看。”
“这是打折买的……”
“你喝水的杯子外观真精致。”
“这是怡宝……”
“你今天的嘴唇格外地嫣红。”
“这是烫的……”
顾然抿下一口冰水,暖解了点疼痛,一脸无语地看着季林:“你到底想干啥?”
“不干啥。”季林撸了两把昨天刚剪短的碎发,笑嘻嘻道:“这不是考完试了,心情好么。”
“乐呵乐呵。”
“昨天的试卷真简单,我刷刷刷两下就写完了。”
顾然实在不想说话,舌尖内部一阵一阵地抽疼,连带着呼吸都是刺痛的。
他乍着舌头朝季林泼冷水:“瞎得意什么,过两天出了成绩就得上晚自习。”
冷水没有泼到季林身上,反而让他更开心了,他原本就不想呆在空荡荡的别墅里,倒不如在学校待着好玩多了。
季林摇头晃脑半响,越想越觉得心情舒畅,眼睛一转,伸出胳膊拍了拍莫晓语后肩。
莫晓语成绩一直比他俩好点,但自顾然重生回来后就一直让江知禾帮忙补课,学习成绩以至比她好了不少。
从早自习开始顾然和季林就没见她露出好脸色,后者好事儿,见她不回头拍个没完没了,幸灾乐祸道:“莫晓语,没考好啊,垫底了吧。”
莫晓语斜瞥了季林一眼,凉薄道:“不能如你所愿了,考得不错。”
“嘿。”季林笑了笑:“那你摆脸色吓唬谁呢,这缺德玩意儿。”
莫晓语面无表情,抓起桌上的语文课本往他头上砸去,季林霎时疼地哎哟一声:“你真他喵的打啊!”
“你活该。”莫晓语收回手,转过身伏在桌子上,一声不吭,圆圆的眼珠目不转睛地看向前面那个披散着长发的女生。
顾然把自己捂进白色羽绒服里,侧脸亲昵地往里面拱,试图避开吵闹的咋呼声,躲在黑乎乎棉服里,寻求清净。
季林分明不想如他愿,把他自羽绒服里扒出来,继续唠叨:“小然,你帮我看看我头肿了没,特疼。”
“没肿。”顾然嗡声嗡气道。
“你看都没看!”季林抓着他的胳膊摇晃。
顾然忍不下去了,轻吸一口舌尖带来的刺痛,摸过桌面上的课本敲了敲他的头:“安静点。”
季林撇着嘴松开爪子,默默承受‘孤独’。
最后一排气氛很融洽,安静又说不出的诡异。
放在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两下,就又安静下来,季林用余光瞟向顾然解开锁的界面,好奇地伸长脖子偷看。
顾然侧身遮住,不让他看,紧接着点开微信查看信息。
“放学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