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彻底暗了下来,风还在呼呼地刮,夏天刚进门,天空就闪过一道霹雳,接着轰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
她关上门,黑暗中有晶莹剔透的水泽滑落。
外面闪电一道劈过一道,一瞬照亮屋子又一瞬暗下来。
夏天直挺挺站在黑暗中,双手捂住脸,连串的眼泪从指间滑落。
她心里念着,想着刚才林花家的和谐相处,想着那声“妈,”她终于还是成了无人要的小孩。
她无声的哭泣,身体抽搐,连手指都承受不住她眼泪的重量,一滴一滴地甩在地上。
过了良久,那道暗哑抽泣的肩膀才立起来。
夏天拉出袖子胡乱擦了一把脸,脸上的皮肤都被水浸过,衣袖刮过脸颊,微微的刺痛,她却跟没事人一样就着微弱的光线,进了卫生间拿出清洁的工具,把家里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顿。
一周没打扫过的房间蒙了一层灰,边边角角都没被夏天放过。
她跪坐在地上垂着头,一点一点把地上的污垢擦干净。
夏铁林半夜喝得醉汹汹回来,打开门差点一脚踢到夏天。
男人身上的酒气在房间里散播的厉害,他一摇三晃地站也站不稳,眯着眼睛仔细观察自己踢到了什么。
“什么,什么东西,挡你大爷的路?”
“爸。”夏天怯生生地叫道。
“嗯?”夏铁林努力瞪大双眼,眼前却是虚晃的世界,他不耐烦地挥手,“什么玩意儿,闪开!想做你大爷爸的人还没出现呢!”男人狞笑道。
夏天咬唇闪到一边。
夏铁林摇晃到沙发上,身子一搭彻底昏睡了过去。
白炽灯发出幽幽白光,夏天贴墙站了一会,男人好像喝得很多,躺在沙发上直接打起酣来,双眼耷拉睡的很沉。
夏天这时才敢有动作,脚步轻轻地放下手中的工具,也不敢关灯,回了房间,心里好悬放下心来。
夏铁林喝醉时很难缠,不是拳打脚踢就是摔东西,夏天被揍了好几次,因此每次男人喝醉她就只敢躲到远远的。
躺在床上,夏天睁眼望着房顶发呆,客厅的光亮从合不拢的门照进这间狭小的卧室,光亮只能搭在地上半米远。
夏天翻了个身,蜷起身体,双臂弯起拥抱自己。
窗外的风雨不知何时停了,一轮明月亮了出来,又悄悄被云遮住。
深沉的夜里,也不知是谁的枕头好像又被眼泪浸湿。
医院,急诊室。
红灯亮了很久,向晚晴面无表情地靠墙而立,向爸垂头丧气地坐在等候椅上。
急诊室有医生出来,向爸眼睛一亮赶紧跟上去,“大夫大夫我老婆怎么样了?孩子有没有事?”
医生快速说道:“病人现在大出血,医院血库供血不足,你们谁是AB型血。”
向爸赶紧说道:“她是!我女儿就是!”
向晚晴干脆利落地走上去,“我是!”
医生戴着面罩,凝重地跟向晚晴对视一眼,“你跟我走。”
虽然隔着一层面罩,向晚晴心却一点一点沉下去。
被医生带到抽血的地方,小护士熟练飞快地拆开针管,扎进向晚晴的血管。
温热的血液从抽血管流进收集袋,向晚晴闭上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这么不好。
被抽走的血液很快被送进手术室,小护士端来一杯温热的糖水,“你先喝点。”
向晚晴刚想起身,肢体发软,扶住医疗椅上的扶手才没跌落。
小护士紧张道:“你先别动!刚抽了大量血,你又太瘦了!喝点糖水再动!”
向晚晴接过小护士手中的糖水,沉默着没动。
小护士一边整理器具一边看她一眼,心里叹气,倒是也没再说什么。
向晚晴坐了一会才觉得头脑中的眩晕远去,她站起身就要去手术室前等。
外面突然喧哗起来,帘布被人一把拉开,向爸狰狞地脸露了出来,男人握着拳头就向她挥了过来,咬牙切齿道:“你干得好事!她是你亲妈啊!你怎么能推她!她再也醒不过来了你知道吗?!你这个畜生!是你害了她!”
向晚晴被打倒在地,身体撞向小护士的推车,药瓶,器具,针头跌落一地,小护士发出一声惊呼,“啊!!”
向晚晴倒在混乱之中,头脑一片空白,启唇身体都不由得哆嗦起来,“你说什么?”
“你说什么?!”她撑地要站起来,启唇大声道:“你说什么?!!”手无助的撑在地上想起身,却支撑不住身体,在地上乱抓。
向爸抓住她的衣领,红着眼睛,“你妈她再也醒不过来了,都是你的错,你....”那最后的言语如风一般灌进向晚晴朦胧的耳中,让她身体僵硬。
他的手紧紧地勒住向晚晴的脖子,像是要勒死她,向晚晴喉咙发出“哬——哬——”的声音,小护士在旁边吓得“啊啊”尖叫,终于有人闯进来拉开这父女两。
向爸被扯出房间,向晚晴被扶了起来,她却像是呆呆的,眼里都失了光彩,向爸最后的话语不断在她脑海中回荡。
“你怎么不去死了,死在外面,你回来干什么,你个祸害!!!”
医院里闹了一场,又恢复平静。
向家的老老少少很快接到消息大晚上赶到医院,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前几天还见过面好好的人,现在就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
医生遗憾地说道:“因为病人流产大出血,虽然救治过来,但基本判断脑部无活跃表现,也就是植物人,你们节哀.....”
后面医生再说了什么,向晚晴都像是没听见一样,她呆呆傻傻的看着医生嘴一张一合。
楼道里传来悸动的哭喊,女人声嘶力竭,“怎么会这样?”向晚晴也想问。
“我前几天见她还好好的,还说要准备生二胎,今天怎么就成这样了?”
女人哭得不成样子,周边的家属也都低下了头,默默拭泪。
三叔过来拍拍向晚晴的肩膀想安慰她,向晚晴抬头望男人,她眼里竟然没有一滴泪,洞黑的眼睛望着男人执拗的问:“是我错了吗?”
三叔被盯得一惊,这孩子怎么都不哭的?
刚才哭得女人突然跑过来摇晃着向晚晴的肩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说啊?我姐为什么会成这个样子?你爸呢?”
向晚晴语音艰涩,眼睛痛得厉害,但就是一滴泪都没有,“我不知道。”
啪的一巴掌落到她脸上,女人毫不留情地扇了她一巴掌,哭着嚷道:“我姐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无情的人?!她都成这样了!你竟然都不哭!”
“算了算了。”旁边有人抱住女人,“晚晚还是个孩子。”
“那我姐呢?!”女人奔溃的大哭起来,“我姐呢!”
“你姐就是被她害惨的!”男人的声音尖锐地划破空气,发出滋滋爆裂的火气,“就是她推了燕子一把,燕子才出事的!”
向父仇恨地望向向晚晴,刚才他去看了,一尸两命,那个还未成型的孩子就这样没了,他咬牙切齿问道:“你怎么敢?”
一瞬间全部人目光都转向向晚晴,空气似乎都凝滞起来。
向晚晴目光从地上移到对面,她眼神无光,像看着向父又像是看着别处,眼神飘忽地划过在场的所有人,在场人眼光各异,皆闪动着听她的解释。
她挺直了脊梁,就像是过去一样,从不撤退。
“是我推得。”
话语轻飘飘地从她口中滑出,无声煮沸了水面,在场的人皆瞪大了眼。
刚才质问她的女人,一下甩开身后的男人扑了上来,用爪子挠向向晚晴,边哭边骂,“她是你妈啊!你怎么心坏成这样?!她现在躺在床上,你忍心吗?你怎么不去死啊?你活着干什么?你这个扫把星!我姐她过过一天好日子吗?为了你操碎了心,你就是这样对她的?你怎么忍心?”
女人声嘶力竭,向晚晴一动不动。
几个人拉扯住女人,女人扑腾地往向晚晴身上扑,她嗓音尖利,连哭带嚷,“我姐啊!我好好的姐姐啊!怎么就这样了!苍天无眼!”
......
向晚晴站在病房外,向妈还没从加护病房里推出来。
她站在门边,从玻璃外望向病床。
女人像是睡着了一般,安静地枕在床上。
向晚晴眼睛干涩,却还是哭不出来。
她抬手在空气中勾勒母亲的样子,身旁有走动的声音,向晚晴手一颤垂了下来。
“晚晚,”三叔疲倦地走过来说道:“你脸上的伤也处理一下,别感染了。”
向晚晴抬眼,脸上被小姨激动地挠了好几条红印,最长的一条从侧脸划到脖子。
她嘴唇蠕动像是想说什么,三叔只是无言地拍拍她的肩膀。
“他们只是一时无法接受,等缓过神来就好了。”
“谢,谢谢。”她低声说道。
三叔不由得叹口气,看侄女脸颊肿了老高,衣裳凌乱,还有他哥临走前的怒吼,这都什么事啊,刚才在嫂子病床前竟然又掐起来,死活不让晚晚看她妈。
三叔想想又说道:“这段时间你去我家住吧,我家皮小子高中住校,正好不在家。”
向晚晴沉默的点头,又看向病房,仪器运行正常,女人安稳地躺着陷入一场永久的睡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