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剑尖在滴血。

白玉钦手着拎着那把剑,剑身之上被鲜血沾染覆盖,正在缓缓从剑身末端像一条蛇一样蜿蜒而下,滴如脚下的泥土之中。

啪嗒一声,他的衣角上溅射开一道血红梅花,缓缓荡开。

他挥起长剑,一剑划破了慌乱从他身前的奔跑而过奴仆的脖颈,一个接着一个,他衣衫之上已溅满斑驳血迹。

他儒雅俊雅的面庞之上也有纷点血印痕渍,他发髻微散,几缕发丝凌乱在两鬓之间,一双眼却晶亮地发光,仿若狂士。

他提着长剑,步步往前,却忽地看到檐下有一个瑟瑟发抖的少年,他面容秀气,眉宇之间和白玉钦有些相似。

白玉钦蓦地将剑藏到身后,眼中瞬息间便换上一副柔情来:“永安,你怎么在这?”

他声音低沉带着沙哑,软和了方才凌厉的目光,步步向那廊下跌坐墙角的少年靠近,那少年却双目圆睁,惊恐地不停后退。

“永安,我是舅舅呀,舅舅不会伤害你的,永安不要害怕。”他的大手向贺永安伸去,抚摸上他稚嫩的面颊。

“舅舅不会伤害你,不要害怕,舅舅杀的都是坏人,知道吗?”

贺永安声音颤抖:“舅......舅舅?”

白玉钦的笑容和煦起来,可他面颊染血,目光中带着蛊惑:“是,我是舅舅,永安别怕。”

“永安,舅舅问你,舅舅吩咐你做的事,你做好了吗?”

贺永安颤颤巍巍地点头:“永安......永安照舅舅的吩咐,看着兄长喝了那晚甜羹......”

“做得好永安,”白玉钦站起身来,伸手将永安从地上扶起来,“永安先离开这里,待舅舅杀完了坏人再带你去集市中玩,好不好?”

永安愣愣地点头,迈出脚步走到出廊下,便见那岩石小路上,草地边,全是横倒的尸体,他紧紧闭上双眼,双腿发软,不住后退,却忽地被一双手掌撑住背脊。

他的舅舅白玉钦掌心烫得如同那些涌溅出的鲜血,他低下头靠近贺永安的耳边,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白玉钦身上的墨香一起卷在贺永安的鼻尖。

他听到自己舅舅的声音低低的,却响得令他害怕:“永安,别怕,这些都是该死的人,舅舅是在帮他们,你能够走过去的,对吧?永安是最勇敢的小郎君,对不对?”

贺永安双眼紧紧闭着,他突然觉得比起地上的尸体,身旁的舅舅似乎更加可怕,他双腿强撑着,鼓起勇气,提起步子就往门外奔去。

白玉钦看着少年的背影消失,唇边的笑意阴沉沉的。

这才应该是他的侄儿,相信他帮助他......不怕他。

他又拿出藏着身后剑,眼前的屋内,正有他的另一个侄儿等着他,他拖着剑,步步又稳又慢,不像那次。

那次他根本来不及拔剑,母亲的人头便落地了,他和父亲轻而易举便被别人拿下,妹妹的哭喊声不绝如缕,就在耳边,常常将他在深夜惊醒。

这么多年了,他终于......终于马上就要继续往上了,马上就能回去了......

“施主,你看起来很是担忧的样子,不如你便去做你的事,小僧被您术法所缚,是逃不了的。”沈宁意被柯郸的声音打断,从云水镜中的白玉钦身上收回视线,转头看向那被捆在一块石头上的和尚。

这和尚自称善恶佛,叫做柯郸,自那日他口中狂言之后,沈宁意去信东阳帝君,东阳帝君来了光信,并派了她二徒弟焦逢赶往此地。

这和尚油盐不进,小动作不断,沈宁意戒心犹在,便一直守着他等焦逢,今日已是几近五日了。

而山洞之外,情况已是翻天覆地。

自那她离开之后,白玉钦便领兵在凌晨十分赶到,与白玉钦一并击溃蛮夷军队,几日之内

一切便迅速安定下来,而卫青之却反而又被白玉钦捉获囚禁。

除却沈宁意与零星几人外,白玉钦并不知道贺汀已然清醒,他拿出西城郡郡侯手令,诬陷贺汀通敌叛国,与蛮夷私.通,带兵包围陆府,却没想他早已中了埋伏,眼下他虽闯入陆府之中,却早已兵尽粮绝,强弩之末了。

他利用贺汀的亲弟弟贺永安给贺汀下毒,又一路杀入贺汀居所,眼下马上就要推开贺汀的门了。

沈宁意将数十枚监视符的画面投到眼前数枚云水镜之中,目睹了一切发生。

她只淡淡看柯郸一眼便再次收回视线,右边一枚云水境中,正是被关在牢中的卫青之。

他的手下早就将一切控制,虽在牢狱之中,卫青之也是一副自在模样。

他坦然坐卧牢中,面无所惧,神情冷漠无畏。

一头白发如银丝垂落,挺鼻深目,就算在牢中,他一身矜贵也藏不住丝毫。

他闲闲饮酒,那从酒盏流出的酒水溅出如星,酒香混杂着牢房的腐烂泥块污臭,却并不违和。

贺汀身旁一边为他斟酒,一面试探问道:“世子,贺郎君只有一对人手盘踞在府中,是否需要增援?”

卫青之一饮而下,修长脖颈如鹤,喉结之上缠绕着些许银丝,正在微光下隐约闪烁:“无需担忧,不过一盘散沙,我这忘年好友自然能够对付。”

他语气一顿:“何况,这是他的家事,不便令我看到。”

那手上又思索片刻,犹豫道:“但那贺夫人也还在陆府中。”

卫青之默了一刻,又说道:“便立刻去请城中的稳婆大夫,就在府外等候,联系连左,一有不对,立刻侍候贺夫人生产。”

那手下诺了一声,立刻便抽身去办,卫青之右方另一手下正准备立刻上前为卫青之斟酒,牢门外却忽走进一须发尽百的老者来,他面容慈祥,眉宇间褶皱横生,目光却炯炯有神,正是那位“陆翁”。

这陆翁接过那手下手中酒盏,替卫青之亲自斟了一杯酒。

“恭喜世子,如今渠县已是世子掌中之物,西城郡三分之一的兵力也再度回了世子手中。”

“世子终于可以夺回西城郡了。”

西城郡......

卫青之将那杯酒一饮而尽,目光不觉向往邈远。

是该拿回来了。

昔日圣人一纸亲笔诏书,便让父亲领着几万精兵走近了圣人默许的围捕之中,几万兵将,不过七日便全军覆没,葬身于马崖坡之下。

那日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万兵厮杀嗥叫,漫天的号角声和满天弥漫的烟火,鼓声没有休止,血流没有尽头,鲜血染红大地,尸身堆积成山。

卫青之看到自己昔年的好友就坐在马上,那长.枪向他直指,穿过他的胸膛。

他的嘴型,是在说:快逃。

那一枪避开要害,父亲培养的暗部将卫青之从尸海之中挖出,他才得以生还。

那夜他摊开父亲早已写就的遗书,只有几个大字:圣人无辜。

那他呢,那父亲呢,那死于马崖坡下成千上万的将士呢,国家纷乱不平,战乱频起山河破碎,被卷的每一个人,谁人不无辜?

“报!”一手下忽地疾步而进,他抬眼正和卫青之对视,那上报的消息便倏地被他卡在唇齿之间,咀嚼不定。

“说。”

“禀告世子,圣人......驾崩了。”

卫青之指尖的酒杯在空中一滞,他垂下眸子,长睫下的眸光忽明忽现,令人看不出情绪。

陆翁轻叹一声:“你下去吧。”

那手下离开,陆翁又才对卫青之说道:“世子,节哀。”语罢他便起身,带着卫青之身后侍从一并离开,只留卫青之一人。

圣人驾崩。

卫青之细细地默念了一遍这几个字,心中升起一丝难言的钝痛来,细细密密如同蚂蚁攀附而上,点点抓挠撕咬。

当今圣上,是他的亲舅舅。

母亲去世后,父亲便自请离开京城,带他来到了这苦寒边关。

但卫青之对这个舅舅其实印象很深,他甚至曾经很喜欢他,圣人子嗣稀薄,将卫青之这个侄儿当作亲子一般对待,带他御马射猎,与他摔跤玩闹......

回不去了。

他手中酒杯轻晃,酒水便如散落的灰败的流星,洒落一地。

万里之外的京城,他的故土,终究是......永不可追了。

沈宁意从云水镜上收回了视线。

之前是她误会卫青之,虽然卫青之对贺汀似有故意逼迫算计,但贺汀却未必不知,他二人的命运从棠骑在时便好似系在了一起。

“神君施主,你将小僧困于此处也之事一时之策,一旦小僧出去,该做的事是仍要做的。”柯郸再次出声将沈宁意的视线吸引过去。

这和尚不过是看起来一团和气罢了。

他头颅光华圆润,五官生得丰神俊朗,凤眼微挑便满是漠然,但他唇边勾着浅笑,和庙中神佛摆出一样的姿态神情来,又刻意令人生不起戒心。

他身下黑气滚滚如云,翻涌不定,昭示了他心情也并不佳。几近被困五日,他身下黑气翻滚越发急速混乱,随时便有磅礴而起的趋势兆头。

他笑眯眯的,一副慈眉善目:“施主,小僧开玩笑的,小僧并不会伤及无辜之人。”

“只是施主也需知晓,也不只我一人接了此神令,施主一直呆在此处监视,万一有突发情形,施主如何才好。”

屠城之事骇人听闻,只要敢做诸天神砥顷刻便会知晓,除非有人给他兜着,还不能是一般人......

他说是玩笑,却也未必。他身上黑雾浓稠似墨,这和尚也不知是杀过多少人......沈宁意淡淡移开视线。

但他上三轮一片清明,便证实此人行的善事积的功德也是不少。他修为高深,战胜一些神力低弱的神砥,也未尝不可,实在不容小觑。

沈宁意仍不回他话,只是默默将缚住他的金索又加粗了一些。

自从东阳帝君回信已过三日,焦逢应该马上就到了。眼下她只需守住这和尚,再确保贺汀身死,事情便结了。

思及贺汀,沈宁意未免心中复杂起来。

贺汀醒来之后发现她不见踪影,却并不慌张,也从没有找过她,他是不是在生“温从宁”,亦或是“棠骑”的气?

随便吧。沈宁意轻轻舒了口气,生的总归不是她沈宁意的气。

她将视线再度投入那云水镜中,白玉钦正推开了贺汀的门。

贺汀伏在桌旁,扶着胸口,眉头紧皱,面容惨败,一双眼紧盯着忽然出现的白玉钦,目光沉沉。

白玉钦冷着脸,那柄剑已经指向贺汀:“舅舅来送你上路。”

“是你......”贺汀不可置信,“你竟然让永安给我下毒?!”

“他还这样小,若有一日得知......”

“他什么都不会知道。”白玉钦打断了他的话,他往前一迈,那沾血的剑尖便步步向贺汀喉颈间逼近,“我会亲手将他养大,我会亲自告诉他,他的兄长,是一个叛国贼寇。”

他的剑尖已经紧挨着贺汀的脖颈之间,正要用力,贺汀却忽地问到:“你为什么非要杀我?”

白玉钦似是没想到贺汀会问出这个问题,他剑尖一顿,从贺汀脖颈间遽然撤下,他脸上勾起令人熟悉的假笑:“你不知道?”

他的双眼中厌恶和讶异一并涌出,唇边的冷笑越发张狂:“那舅舅就让你死个明白。”

“你可知,你不只是她的羞辱,更是我的?”

他的笑容越发狰狞可怖起来:“一看到你,我总要想起那天,那群权贵踩着我的头,逼我从他们□□钻过,那为首那个人,生得可跟你真像啊。”

“他杀死我母亲,把我年迈无力的父亲关进阴森恐怖的水牢之中,不过一日,他就死了......我亲眼看着他断气,他是个多好的人啊,乐善好施,从不与他人相争,可是呢!”他的音量陡然加大。

“可是他死了!在酷刑之下,挨不过一日!你猜我那妹妹这时候在干什么!”

“她在承欢!在我一家仇人身下婉转莺语!”

贺汀一双眼紧紧盯住白玉钦,眸子里是震惊和匪夷所思:“她是为了救你们......”

“是吗?”白玉钦的剑尖猛然插入贺汀的大腿之中,“可若不是她,我一家怎么会被那种纨绔盯上?!”

“我恨你,我恨那些人,我更恨你母亲!”

贺汀闷哼一声,不及言语,白玉钦便将那剑骤然拔出:“你那母亲,生来就聪慧异常,就算我才是家中唯一男丁,但她却才是父母最为疼爱的,只因他们怜爱她,说她天生经才,可惜是女子!”

“明明我满腹经纶,明经擢秀,在外面,所有人对我的称呼都只是‘白家娘子的兄长’,凭什么?!”

贺汀大腿之上血如泉涌,他脸色更加苍白,脸上是无言的震惊和反对,却紧咬唇瓣,不发一声。

白玉钦冷笑一声,手中剑高举,又再次插入贺汀的那只腿中,只听噗地的一声,那剑身便没入了肉骨之中,贺汀额间冷汗横出,他却依旧不哼一声。

他忍住疼痛,五指握紧桌缘,指节已用力地发白,他声音低压得发颤,一字一句说道:“......母亲无辜,罪责在犯错之人。”

“我知道。”白玉钦冷着脸,再次拔出剑来。

“毕竟她救了我出狱,虽然本就是她让我有了牢狱之灾。”

他手指拂过剑尖血迹,眼中倒映着剑身寒光:“普天之下,高位者不过把百姓视作蝼蚁,想要捏死便捏死。”

“舅舅就想,”白玉钦的笑容淡淡的,“终有一日,我也会爬上高位,将当初践踏我之人,全都踩在脚下。”

“在路上遇到贺当家,我便知,机会来了。”

“我发现他对你母亲的爱慕之情,你母亲经强.暴一事之后,便是对男子再无兴趣,我便使了一点小计......”

“兄长......”一声微弱的女声打断白玉钦的动作,他手中又要插向贺汀胸口的剑停在空中,身形一滞。

白尔站在门边,大腹便便,双眼含泪,眼中满是惶恐惊诧,和不可置信。

白玉钦肩膀却陡然一松:“既然你已知道,我便也不藏了。”

他话音刚落,那剑身便要落下,贺汀却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剑来,生生挡回那一击。

“兄长!”白尔声嘶力竭,泪如泉涌。

“兄长,我已经为你做了这般多,你为何还是不愿放过贺汀?”

白玉钦的神情终于凝住一刻:“......你知道?”

白尔扶住门沿:“我知道你自小心气便高,我从来就没想和你争什么,我知道你想报仇,所以我帮你来了寨中,我甘居背后,帮你稳固地位收买人心,皆是为了有一日能杀回去,为阿耶和娘亲报仇,可我却没想到,你这般厌恶高权阔势,最终却也要走上这条路......”

白玉钦神情变幻不定:“那又如何,我不过也想尝尝踩在别人头上的滋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不对,不对,”白尔不住摇头,“只为权势利焰,兄长,你早已成了和我们仇人一样的人了!”

白玉钦被戳到痛点,站在原地愣住片刻,忽地视线对准白尔,手中剑尖便要朝她而去。

电光火石之间,外面一道黑影如闪电横生,一把大刀便将白玉钦的剑劈作两端。

那道身影也落在白尔身侧,正是才赶到的连左。

连左看清眼前状况,又看清贺汀形容惨败,气息微弱,当即怒目圆睁,就要对白玉钦出手。

方才那剑断成两半,一道剑身却正好飞入白玉钦体内,他瞪大双瞳,当即呕出一口鲜血,却还是不甘的试图再次起身反击。

连左双眼一瞪,又要出手,贺汀却忽地出声制止:“等等。”

他拾起刚才抵挡白玉钦的剑,撑着桌面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向白玉钦。

他的剑身已横在了白玉钦脖颈之间,他的声音清哑如风:“我亲自要为温从宁一家报仇。”

白玉钦也紧紧盯住贺汀,目中并无害怕,甚至只有一丝得逞的快意:“剑上有毒,配合那温从宁的慢性毒药,正好致命。”

“你倒是个痴情种,只可惜真以为世间会有人爱你吗,你这样的杂种,只配被人玩弄......”

他话音未落,贺汀手中剑身已高高扬起,飞落而下,只听噗哧一声,那头颅已然咚地坠落在地。

白尔惊骇地双腿发软,身下衣裙渐渐被鲜血漫延。

“夫人!”连左慌张大叫。

“立刻去叫稳婆大夫。”贺汀声音中有一丝倦意,他强撑在桌边,大腿上的血窟窿还在不断向外喷涌。

连左立即将白尔抱至屋内踏上,消失在了院中。

贺汀用那剑撑着地面,一步步向外拖行着步子。

白尔额间凝出汗珠,痛苦地紧抓身下床被,一双眼却紧紧看向贺汀,她心中有种巨大的不详的预感,她尽力地出声唤他的名字:“贺汀,贺汀......不要走,贺汀。”

“阿娘,求你......不要、走.......”

但贺汀终是走到了那门前,他背影微微一顿,侧过脸来,似是露出了一个疲惫的笑容:“阿娘,多谢你。”

他走了。

“施主!”沈宁意被柯郸唤回意识,见那和尚不知哪里变出个木鱼来,正在手中轻敲不断。

“有人要死了。”柯郸笑意浅浅。

“施主,你干脆去吧,我看你手边的云都被你薅得秃了。”柯郸手中木鱼笃笃不定,“阿弥陀佛,施主心中有牵挂,为何不去?”

沈宁意低头一看,身旁的云已经被她的手下意识抓出一道圆圆的窟窿,正看到潮湿的铁黑色石头。

贺汀有剑为何最开始不出手,乖乖地挨那两下到底是在想什么。

不知多痛。

沈宁意十指忍不住蜷缩,心中十分不安,那云水镜中贺汀还拖着步子不断往前,不知是要去哪里,他这速度怕是死前也走不到。

她要不要去见她最后一面,但这和尚狡猾,那焦逢还未赶到,也不知是在作甚......

到了!

一阵神风闪过,焦逢风华依旧,一落地就向沈宁意施礼,还未出声,沈宁意却忽地原地消失,只有一句:神君稍等,在山洞中回响。

柯郸一抬眼,蓦地笑了:“是你啊。”

而这方沈宁意已然出现在贺汀身后。

贺汀步子走得很慢,踉踉跄跄,身后拖着长长的血印,他深思力竭,却不知被什么信念撑着往前。

沈宁意终是看不下去,她正欲动作却是忽地一停,思及棠骑与温从宁皆不可再出现,便随意变幻出一张脸来,在贺汀身侧扶住了他。

贺汀木然地侧眼看过去,只见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脸前,他却还是认了出来:“是你吗?”

“是我。”沈宁意不顾他掌心染血,五指滑进他掌心,“我是阿宁。”

“你想去哪?我带你去。”

贺汀的手指却没有缚住他的,他的掌心冰凉,生命随着血液的温度一点点变得冰冷。

他的眸子在她的脸庞上游移不定,眸中似有情绪翻涌,他轻轻地问了一句:“这是本来的样子吗?”

“......嗯。”沈宁意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迟疑片刻,还是应承了他的话。

贺汀的五指仿若无力地从她掌心落出,他说:“我想去我们的屋子里,拿你送给我的礼物。”

他话音刚落,两人已经出现在那屋外了,沈宁意把贺汀靠在屋外草坪的一棵树旁,自己飞身进了屋,她左翻右找,不过片刻屋内里已一片狼藉。?

沈宁意不知为何内心有如火烤,指尖不住发颤。

她站在原地深呼吸一口气,才想到贺汀之前藏东西的屋子已经被天火烧尽了,凡物皆是无法在天火中存留的-------除了,她送他的玉铃。

她心念一动,口中默念,那玉铃便从一处飞出,落回了她手中。

她又瞬息回到贺汀身侧,贺汀靠在树旁,意识显然已经有些模糊,他见她来,第一句却是:“你是谁?”

沈宁意惊心地把那玉铃放在他掌中,把他扶进自己怀中,认真说道:“我是阿宁。”

她握住他冰冷的双手,努力试图用神力暂时温暖他身体。

但贺汀那双明亮的眸子里却好似渐渐凝聚起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来。

他再次问了一遍:“这就是你的样子吗?”

“嗯。”沈宁意答道。

贺汀沉默不语,唇边慢慢流淌出一道血来,他的声音清哑,好似这草坪之上的风,吹入她袖口,钻进她的皮肤。

但他的声音却也和风一样冰凉冷清,他似是轻笑了一声,似是如释重负也似是心有不甘地叹了一声,他问道:“沈宁意,你究竟是爱我,还是恨我?”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