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姐妹坐在比企谷对面,隔着大茶几,茶几上摆着女孩们刚才没吃完的饭这件事让女孩们略有些尴尬,可这种尴尬很快就被其他更为强烈得多的情感们替代。

比如说对比企谷那个堪称浩大的声势的畏惧。

再比如说对比企谷的陌生和忐忑。

……还有一点点藏在她们内心最深处最深处的期待。

在比企谷没来的时候,她们希望能见到比企谷。

可当比企谷真的来了,她们又害怕和恐慌了。

——毕竟比企谷来的实在“不同凡响。”

她们想听到比企谷说自己不是恐怖分子不是极道人物也不是杀手的解释,想听到比企谷说这一切只是个误会的解释,而不是想看到比企谷带着乌压压一大堆西装墨镜男过来堵住家门口的一整条街。

这样的行为似乎已经坐实了比企谷的身份,也用行动给出了比企谷最真的解释……可这种解释绝非女孩们期待的这样。

——而对于五月来说,她的情感最为复杂也最为剧烈。

因为之前的五月什么也不知道,和有所心理准备的四姐妹完全不同,当初四姐妹和和一色彩羽一起给比企谷打电话和商量的时候,五月可是睡得正香呢。

那天晚上的五月在梦里连吃了五个多放孜然和辣椒的鸡腿。

于是现在的五月受到的冲击和震撼当然也是最大的。

在今天之前对表哥比企谷的记忆还停留在生活不易的辍学好哥哥的上面的五月,今天忽然看见比企谷带着浩浩荡荡几百上千的奔驰豪车车队,带着上千黑西装黑墨镜代刺青的男人,堵到了他们在京都的家门口的街上,把一整条街都度的严严实实。

甚至比企谷还让一色彩羽昏倒在地上,也恐怖的一塌糊涂。如果不是他们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这、这该怎么接受嘛!

五月觉得自己不能接受这种突如其来又毫无防备猝不及防的事情,所以她和他的姐姐们一样,下意识开始期盼——原来这种期盼其实就是当人遇到难以忍受难以熬过去的困境时,告诉自己也许没那么难,再坚持试试的自我安慰。

可是到了最后,比企谷亲口说的话又把女孩们哪怕微乎其微的期待完全砸得粉碎——

他说:“我要和你们谈的事情,你们千万不要害怕。”

——可你还没张嘴我们就已经足够害怕了!

……接着,他又说,且这句话被五姐妹清清楚楚地听见:

“对不起,其实,我是黑道大佬。”

“……”

哦豁完蛋。

五姐妹心里直呼。

尘埃落定,一切不符实际却如同的期望完全落空,她们过去熟悉的表哥彻底消失不见,现在的表哥摇身一变成了陌生而心狠手辣的极道大佬。

“……”这时候的一花想要硬着头皮起身对比企谷鞠躬,和比企谷说一声:

“你是极道,我们是普通人,各安天命吧……能不能给我们一个活路,我们愿意不去打扰你。”

——一花想要这么说来着,可当她想要有有所动作和行为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完全动不了了。

盘起的两腿哆哆嗦嗦,浑身上下提不起哪怕半点力气……恐慌与窒息让她什么也做不到,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等着行刑而恐惧到将要被吓死的犯人,连说话动动手指头都做不到,浑身好像灌了铅似的沉,又好像羽毛一样轻飘虚浮。

“可我也是警察。”

可比企谷又说。

这说法和之前的说法简直完全矛盾且不成立,以至于五个人完全不能理解。

“……哈?”

于是,本来就已经傻了的五姐妹更傻了。

只是之前是吓傻的,这次是真傻。

极道大佬?警察?这能是一回事?

这简直就像有人告诉她们说千叶的警察局办公地点就在极道总部宅邸大院里一样荒诞可笑,滑天下之大稽。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比企谷八幡!

“我知道这件事说来你们一定不信,但是这是事实。”

大概是知道五姐妹这个时候一定在心里困惑的像团浆糊,比企谷的解释马上就到,

“我是警方派去黑道的卧底,阴差阳错下,成了现在地位比较高的黑道大佬。”

说完,比企谷还面色沉重,且声音放轻神秘兮兮的模样,“你们得给我保密。”

“……?????”

于是,

比企谷看见面前出现五团问号。

可在问号的后面,还若有若无的有眼前一亮。

……

“这可不是好笑的事情。”

几个小时前,犹豫徘徊不知道该怎么向五姐妹解释的比企谷刚巧遇到了雪乃,在雪乃刀子似的眼神里,他叙述了自己当前遇到的问题。

雪乃当即就斩钉截铁且语气凛冽地和比企谷说了,

“她们怎么想你其实无所谓,你的形象在她们那里是怎么样也不是重要的事情……可她们决不能再继续探寻下去。”

“要想不让她们踏足诡秘,就不能让她们继续探究下去,而我想,你肯定不愿意她们踏足诡秘吧?”

“那当然。”比企谷点头,“让你进入诡秘已经是我一辈子的疼痛,我不会再犯第二次这种错误。”

雪乃大概是没想到比企谷会突然提起这个,没立刻回话,眼神温柔软化了几秒,又迅速调整回去,恢复凛冽且严肃的目光,

“既然是这样,那你就必须和她们面对面谈一次……可这种面谈又不能太敷衍,不然反而会激起对方的好奇心。”

“我的意思是,在某种程度上,你有必要和五姐妹进行某些限度的“摊牌”。”

“摊牌?”

比企谷重复这个词汇。

“怎么个摊牌?”

“比如说塑造一个假的身份,比如引导她们走向一个符合她们认知且完美契合现有线索的猜测,甚至直接敲定他们错误的现有猜想……总之要让他们的探究和好奇戛然而止就好。”

雪乃给出自己的看法,这种看法不是在教比企谷做事,而是给出自己个人的建议,再摆给比企谷几个现有可行的选择,最后再让比企谷自己做决定。

——毕竟这种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而且还是比企谷自己的家事,还是得比企谷自己做决定比较好。

“毕竟她们怎么认为你的身份都好,那不会让你少一根汗毛,很多时候一个隐藏身份才能够真正遮掩隐藏的更深的身份。”

“——至于到底怎么摊牌,摊牌到什么程度,那就看你自己把握了。

“……你说的有道理。”

比企谷若有所思,

“那我应该说我是极道大佬?”

“——那是最蠢地说法……虽然有用可行,但我觉得是最差劲的选项。”

雪乃翻了个白眼,

“明明我们是协会探员,做着这个世界上大概最正确也最英勇的事情,为什么连表面身份都不能好看一点?”

雪乃摇摇头,做了毫不客气也毫不留情的犀利总结,“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做人不该是这样的。”

“这……”

比企谷挠挠头,他觉得雪乃说得有道理。

身份这东西,如果有得选,他想做个好人……即使他觉得好人常常受欺负,坏人偏偏没有业报,可即便如此,作为探员的他也还是想做个好人。

如果以前的他也许不会这么想,但是这些日子的探员经历正确确实实的改变比企谷的三观,也让他所追寻的真物不断蜕变。

“那我应该说什么?”

因为赶时间而且心态有些着急,比企谷干脆直接问雪乃了。

“我不会告诉你怎么选,那要你自己选择,我只能给出我个人觉得不错的建议。”

“比如?”

雪乃高深莫测的模样:“佛曰:受身无间者永生不死,寿长乃无间地狱之大劫。”

“你的意思是……”

沉吟一阵子,联系目前的情况经过仔细的思索之后,比企谷大脑里灵光乍现,眉毛一挑:“你的意思是让我的身份是无间道?”

“宾果!”

雪乃打个响指,

“换句话说,”

“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做个好人。”

比企谷觉得霍然开朗。

……

“有些案件复杂难以取证的,就不得不派遣卧底过去潜伏。”比企谷叹了口气,和面前的五个女孩说,“很遗憾,我成为了这样的卧底。”

“可你什么时候成的卧底?”一花忍不住问,她觉得比企谷正在说的事情超出了她的理解。

“大概是我父母刚去世一个月的时候吧,机缘巧合之下,我经过贵人介绍,加入警察系统,成为一名光荣的警察文职。”为了让经历尽可能看起来合理一些,比企谷的把时间提早了将近一年,

“之前的一年你不是一直都在打零工!”一花敏锐指出问题的漏洞。

比企谷慢慢摆手,示意一花稍安勿躁,“别急,你慢慢听我说。”

“……当时我还没做多久,就赶上一些大案子,有一伙规模极其庞大的极道组织嫌疑重大,所以警局需要一个卧底取证……可是那伙极道实在太警惕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对警察局的很多老警察非常了解,卧底难度实在太大。”

比企谷娓娓道来,说法听着合情合理,

“所以,刚来警察局、身世清白半路出家又没多少人知道的我就成了最好的人选。”

“他们让你做你就做?你只是个文职!”不知道是质疑还是关心,二乃激动的喊道。

“本来我也必须不想做的。”比企谷摊摊手,“可是做卧底的话给的工资就多。”

“……”五姐妹沉默了。

当初比企谷和小町过的有多不容易,她们都是知道的。

“所以我又离开了警局,整天在外面找各种工作做,等待时机,深夜就去警局那边接受培训。”

“终于有一天,绝妙的机会来了……极道组织的老大被人追杀九死一生,刚好在那边工作卸货的我阴差阳错地救下他。”

比企谷抿起嘴唇,

“在知道我的经历以后,老大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也是出于同情,对我的身世进行周密调查以后收我当了他的义子……值得一提的是,他没有血脉在世。”

“于是我踏入极道,开始崭露头角……既是机缘巧合也是义父着重培养,再加上警局那边刻意配合,不到一年我就很快上位,在组织里小有名气。”

“在这个过程中,我依然抽空保持表面的打工来迷惑别人。”比企谷不动声色地补充说明,不留下一丁半点的漏洞,“……因为,你知道的,我不想让人知道我是极道,那总归不太好,你们之前不就很害怕吗?”

“再后来,警局那边传来消息,说那些案件的罪犯已经锁定,不是我在这的这个极道组织……可我既然已经潜伏进来了,索性继续潜伏。”

“卧底啊,就是这么不容易。”

比企谷有些无奈的样子。

“你管那个叫做卧底?”二乃眉毛挑起来,指指外面,虽然激动声音却不由自主压低,

“那么多人!你明明是实打实黑老大的模样!”

“啊……那个是因为,在后来没过多久,一次帮派火并的过程中,义父和很多组织的核心高层全部战死了。”

比企谷面色沉重,对二乃的问题早有腹稿,

“仅剩下的几个高层全都是义父留下的忠心耿耿的心腹,于是我莫名其妙的继承义父的衣钵,成了这一极道组织的领袖。”

“……再后来,就是你们和我打电话什么的事情了。”比企谷叹了口气,“可我真的是个好人,是你们的八幡表哥。”

“之前那次电话也是误会,我当时在和敌对的一个帮派的人说话,不是在和你们说话。”

“……怎么会这么戏剧性?”一花有点不敢相信,很有种瞠目结舌的感觉。

“事实远比戏剧更有戏剧性。”比企谷这次倒没有撒谎,而是诚心实意地觉得事实太离谱……他的经历可比他说的离谱多了。

“……”五姐妹身边,一色彩羽的小拇指微微一颤。

“……啧,”二乃皱起眉头,若有所思看看门外。

客厅的门外院子里什么人都没有,站在远处大门口的门面隐约有人影绰绰,但他们都听不见自己这些人的谈话内容。

“你真要是卧底,会告诉我们?往外看那些人,你不怕他们知道你是卧底?”

“你可以向老师举报学生作弊,也可以向上司举报下属违规,可你怎么向员工举报老板,向学生举报老师?”

比企谷摊开双手,“难道要告诉他们,他们的老大是警察派过去的卧底?谁会信?”

“啊这……”

“……好了,总之,事情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了。”

比企谷觉得自己已经解释完毕,心里隐隐约约松了口气,“出于警局的保密条例,也为了保护你们,你们一定要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

心里窃喜,比企谷冲着面色恍惚还没回过身来的五姐妹眨眨眼睛,“谁也不能外传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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