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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诗诗仿佛没听见这句话,直接走了过去。

无奈小径太窄,她擦过江尧身边的时候,还是被他轻而易举的钳住了手臂。

江尧直接掐住她的腰,把人往跟前带,眯起眼:“聊聊都不肯?”

他常年吸一种烟,烟味微苦,尼古丁味道不重,是一种让人很容易迷恋的味道。

柳诗诗恍神片刻,偏过头去:“没什么可聊的。”

她抬手就去推他的胸膛:“放开我!”

江尧动也不动,逼近她,鼻尖几乎要相贴,问她:“没什么可聊的是什么意思?”

强烈的荷尔蒙气息袭来,柳诗诗控制不住对他身体的天然熟悉的反应,呼吸不自觉加重起来。

羞耻感涌上心头,她强迫自己给自己浇了盆冷水,垂眸逐渐平静下来。

江尧亲眼见证她反应的变化,忍不住淡淡蹙起眉。

然后,便听见怀里的人用无比冷静的声线问:“江少想聊什么?”

柳诗诗放弃了抵抗,就仰起头看着他:“我奉陪就是喽。”

江尧手一松,她瞬间从怀中离开。

另一只拿远的手的烟已经要燃到尽头,他按灭在垃圾桶里。

柳诗诗整理好被弄的微乱的领口,就那么神色淡淡的站在那里等他开口。

仿佛真要奉陪他聊聊。

江尧从没见过她这样的时候,或是初识的紧张羞怯,或是动情时的娇媚无限,都是有活生生的劲儿的。

不像现在,她硬是冷下来,一身疏离,喊他一声江少。

他不自觉的就烦躁起来,摸出烟又点燃了一根,叼在嘴里目光凌厉的看着她。

风微动,带的竹叶扑棱扑棱响,一点点声响在二人之间都显得无比明显。

透过烟雾,江尧看到的凤眸始终带着冷意。

柳诗诗先不耐烦:“既然江少没什么要说的,我就先走一步的。”

江尧咬烟的力度重了三分,舌尖几乎能尝到一点烟丝的苦味。

她转身走进夜色中。

竹林间的一条小路,直到尽头,消失在转弯处。

柳诗诗回到自己预定的房间,重重合上门,靠在门上,红唇被自己咬的发白。

一别两月,江尧是怎么能再轻轻松松同她谈笑的。

凭什么?

背过身走时,她看似冷静,实则指甲已经深深嵌进肉里。

既希望他从背后赶来拦住自己,又恐惧和他的相处。

两月前,在一次新年酒会上,她因为重感冒原本是拒了主办方的邀请的,后来当天听说江尧会去,于是强撑着起来化妆收拾,想出现在他面前给他一个惊喜。

酒会过半,她从后门进,看到江尧在和圈内一位老总觥筹交错,老总身边挽着青春靓丽的千金。

他们在聊合作的事,柳诗诗不欲在这时候去打扰,就不远不近的靠在酒台边。

江尧风度翩翩,谈吐间又温柔多情,自然也惹得那位千金小姐频频害羞偷看,几乎要芳心暗许。

柳诗诗心里醋意满满,又有些隐秘的欣喜。

毕竟他是她的。

那时候他们已经在一起快一年了。

或者说,是她自以为的在一起。

因为下一秒,她听到老总女儿含羞带怯的问:“江尧哥哥这么优秀,女朋友一定也很漂亮吧。”

江尧笑了下,答:“我没有女朋友。”

没有女朋友。

柳诗诗手里的酒杯应声而碎。

酒会里音乐放的声音不小,大家各自醉生梦死,并没几个人注意到一个碎了的酒杯。

江尧却敏锐的回过头去,她脸色苍白的样子正好落进他眼里。

她躲过他的目光,惊慌失措的从后门跑了出去。

江尧身高腿长,不过几步就追上了她,在无人的阴暗角落里一把把她拽到怀里,抚上脸颊问:“不是说重感冒不来了吗?感冒好了吗?”

她颤抖着身子,剧烈的挣扎。

江尧皱眉:“你怎么了——”

话音未落,一巴掌就结结实实的落到了他脸上。

她带着哭腔:“放开我。”

江尧倏然放开。

她的眼泪一出来就收不回去,顺着通红的眼眶滴滴下落,嘴唇因为冷风吹的发白:“你没有女朋友,那我是什么?炮-友吗?”

二月份的京都,冷的眼泪滴落出来就像要成冰。

而她,也在江尧的沉默里,一点点心冷成冰。

她是真的很爱江尧,从初中还是小女孩的时候乍见,一路抱着爱慕考进他所在的京美。

连她发烧时,江尧只是打了电话没有赶过来,她都觉得没关系。

毕竟他当时在国外,第二天就连夜坐飞机赶回来了不是吗?

她以为他爱她,以为自己是不同的,真能把浪子带回头。

可现实狠狠甩了柳诗诗一个耳光。

告诉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那天之后,柳诗诗拉黑了江尧一切的联系方式,没有告诉任何人,独自去了一个小山村拍公益短片。

她以为自己已经够平心静气,可再遇的时候,他一句话,几乎又能把她硬生生从身体抽离的一部分再唤醒。

指尖被掐出血来,柳诗诗扶住木门边缘,借一点力站稳。

无所谓,反正总有一天,会彻底忘掉的。

什么东西能抵得过时间?

——

这天之后,柳诗诗给自己放了几天假,窝在家里过宅女生活。

经纪人云姐给她接了个戏,正好潜下心来围读剧本。

她现在的名气,还不到能够得上大女主剧本的地步。这次的电影是近几年大火的商业片《困城》的第三部。

《困城》前两部在上映当年,都拿下了春节档的冠军,讲的是兄弟两人合作破案的故事,故事性与悬疑并列,堪称商业片的典范。

她这次要饰演的角色,也算是第三部的女主,只不过由于《困城》本身女性戏份就少,主旨在兄弟情,因此一线小花都不大愿意来作配。

云姐却觉得这是个难得的刷国民度的好机会。

角色名字叫阿倾,是个因为生活沦落的妓-女,才18岁,兄弟二人破案的时候遇见的,因为爱慕哥哥的坦率干净,帮了他们很多忙,最后在反派开枪打哥哥时以身挡枪,死在了爱人了怀里。

一个很悲情,很招人心疼的角色。

没几天后,柳诗诗就动身前往剧组。

进剧组的第一天,开机宴上,制片人带着他们几个主演去给投资方敬酒,柳诗诗端着酒杯跟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主位的江尧。

他两指端着酒杯,勾唇望过来,气势样貌几乎要让在座的几个演员相形见绌。

柳诗诗没想到江家是投资方。

前面的几个主演一一敬过去,江尧都只是浅浅碰了碰杯子,说几句客套话,没动杯中的酒一口。

到最后,就剩她。

柳诗诗神色不咸不淡,端着酒杯弯下腰:“敬您。”

这样没有礼貌的一句话,制片人立时就不悦,想要开口同江尧赔笑。

却见江尧笑起来,神色愉悦,抬起手碰上她的杯子,而后仰颈喝了下去。

一滴不剩。

周围人的神色瞬间古怪起来,心思九转千回。

江尧放下杯子,伸出手直勾勾盯着她笑道:“久闻柳小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这话一出,众人的眼神更是齐刷刷落到了柳诗诗身上。

怎么看起来,这位公子爷像是对她十分感兴趣的模样。

江尧的手就悬空在她面前,众目睽睽之下,柳诗诗挤出一个笑,握了上去:“不敢当。”

她原本只想飞速的握一下就松开,谁知江尧死死抓住了她的手。

周围人的目光如炬,柳诗诗像被人抓住了尾巴,心里紧张起来,暗暗往回抽手。

就在她用力的时候,江尧轻轻剐蹭了下她的掌心,而后便松开了手。

柳诗诗力气一下收不回,趔趄着身形一晃。

没倒地,江尧及时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往回一带站稳。

旁边几个男演员想扶住她的手尴尬的收回。

江尧的手很快离开,柳诗诗却觉得,那一块被他隔着布料触碰过的皮肤,像被火燎了一样烫。

之后一整个饭局,那些演员若有若无的试探,妄图知道她和江尧的关系。

柳诗诗被灌了些酒,听那些明讥暗讽她攀金-主的话愈发觉得头疼,说了声抱歉便想去卫生间清净清净。

她化的是很简单的淡妆,在包厢里被酒热熏的像上了很重的腮红,一抔清水浇到脸上,才觉得好了些。

开机仪式当天素来是不需要太隆重的,柳诗诗今日不仅妆淡,衣服也素,一身灰色卫衣裤,简单清爽。

她擦干净脸,又对着镜子按了两下粉饼,被冲的昏涨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镜子对着门外,出现一侧人影,黑色的皮质外套,腿长晃眼,手里夹着烟。

柳诗诗僵在镜子前,和镜子里的人对视。

目光相接,仿佛激着火光。

柳诗诗在最初的慌乱之后,目光逐渐转为轻蔑,转身,视若无人的走出去。

略带薄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你的包不要了吗?”

柳诗诗脚步停住。

江尧懒洋洋的倚在门边,手中转着个菱格包:“刚才就散场了,大家都回去了,我就好心把你的包带出来给你。”

她转过身去,不咸不淡的伸出手:“哦,谢谢江少。”

江尧仍然转着那个包,没说给她,也没说不给,就任她的手晾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她,仿佛要把她盯出个窟窿来。

柳诗诗逐渐招架不住的这样的目光。

卫生间门口光线不是十分明亮,但有种诡异的安静,其他的吵闹声,像在一瞬间变的很远,她只能清晰的听见自己缓缓上升的心跳。

还没冲破阈值时,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晚风寒天冻,她背过江尧时落下的泪。

柳诗诗全身的血液急速冷冻下来。

就一个破包而已,她还缺?

柳诗诗就要收回手,江尧骤然把包带轻轻松松的勾到了她的手上。

“不客气。”他缓缓吐出几个字。

柳诗诗在心里冷笑一声,忍住想把手中的包砸到他头上的想法。

跟狗计较什么,砸伤了她还得赔钱。

她抬脚就走。

为了方便,聚餐的餐厅就在剧组统一订的酒店旁边,几步路的距离就能到。

拍戏的取景地在广州,四月底,白天拍开机照的时候热的让人出汗,直到现在,夜风才送来一点清凉。

江尧始终在不远不近的跟着她。

他没有掩饰脚步声,手中拨弄着打火机,时不时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而后便是火苗燃起的“刺啦”一声。

柳诗诗尽量让自己忽略他的存在。

没想到,进到酒店里,他仍然跟着,甚至一同踏进了电梯。

柳诗诗在脑海里演示了一遍如果自己问他为什么跟着的画面。

他一定会漫不经心的挑起嘴角,说,谁跟着你了,我不能也住这儿?

她干脆闭了嘴,不去自取其辱。

电梯的空间封闭,气息不流通,一点点气味都会被无限放大。

江尧身上有一种很特殊好闻的味道。

柳诗诗很熟悉的味道,曾经在一起时,她一度追问江尧用的是什么香水,得到的却是他不用香水的答案。

她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去参加一个香水品牌活动时,遇到国内很有名的调香师,她说任何精妙的香水调配其实都比不上人类自身荷尔蒙的香气。

柳诗诗每次和江尧在一起时,都会想到日暮时分的荒漠旷野,空气中微热的风卷起砂砾。

电梯数字跳动的极为缓慢,每一秒都是折磨。

柳诗诗不动声色的挪远了一步,挪到电梯角。

电梯在13楼停下,她反应迅速,在门开之前翻出包里巨大的墨镜戴上。

呼啦啦进来了好几个人,电梯瞬间变的拥挤起来。

柳诗诗本就在角落,更是被逼的没有容身之地。

一个啤酒肚的大哥,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黏着汗的胳膊三两下蹭过她的。

柳诗诗皱起眉,又往后缩了缩,紧贴着轿厢面。

那啤酒肚似乎还想挤过来,江尧一把把他拽过去,长腿跨过来挡在柳诗诗面前。

啤酒肚张口就想骂,却在触及江尧冷淡的目光后戛然而止。

人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久了,对危险有天然敏锐的分辨力。

柳诗诗的房间在18楼,电梯停下,江尧礼貌的对前面的女孩子说:“麻烦让我们一下。”

几个女孩子脸一红,嗫喏了声“好”就退了出去留地方让他们走。

柳诗诗在心里冲江尧翻了个白眼,对那几个女孩子说了“谢谢”绕过江尧走了出去。

江尧倒是没说什么,仍然跟在她后面。

她在1804前面停下,指纹锁按开门,推了门进去顺手就想关上。

门被一道大力按住,江尧身高很高,一手抵着门,一手撑在另一边,低下头来俯视她。

柳诗诗不怒反笑:“江少真以为我不会报警吗?”

“我不进去。”江尧开口,淡淡的酒气,声音有些沙哑,目光深的看不出情绪:“我就跟你说一句话。”

“说什么?”她不耐烦。

江尧似乎被她冷淡的态度激的顿了下,两秒后才出声。

他只说了两个字:

“晚安。”

这一夜,柳诗诗翻来覆去,至深夜无眠。

她烦躁的抓着头发起来,看一眼床头的时钟,已经凌晨三点。

柳诗诗失眠一向严重,做的是演员这样消耗情绪的职业,一到拍戏进入角色的时候,她几乎是整夜整夜无眠。

可眼下,还没开机呢。

她一闭上眼,耳边就萦绕着江尧说的“晚安”两个字,脑海中反反复复播放以前的画面。

和江尧在一起的时候,永远不会失眠,他总有法子折腾的她精疲力尽,什么都想不了的沉沉睡去。

江尧,江尧,又是江尧。

柳诗诗翻身下床,拉开行李箱找出褪黑素,倒了两粒塞进嘴里。

对抗不理智唯一的方法就是科学。

管他什么品种的狗,都打不过科技医学的力量。

——

《困城》是大制作,拍摄周期紧锣密鼓,导演又是极为严苛的人,柳诗诗不敢有一丝松懈。

开始拍摄的几天,她尚且还不能完全进入阿倾这个角色,导演脾气不好,骂了她几句。

柳诗诗在深夜,换上剧里阿倾揽客时穿的地摊货红裙,出酒店去便利店买了罐劣质啤酒,独自坐在便利店后墙的阴暗角落里。

酒是辛辣的,没有一丝香气,漫过口中只有粗制劣造的味道。

她猛的灌了一大口,眯起眼看向不远处插兜站着的男人。

江尧跟着她出来的,她知道。

这些天来,他就住在她隔壁,白天去剧组,给所有人订早饭,一开始大家都受宠若惊,后来暗戳戳也都看出那么点意思来。

酒店不是特别高级,隔音一般,今晚应当是她一开门,江尧就听见了。

他咬着烟,没点,就站在电线杆旁边看着她。

柳诗诗不知怎么的,想起了去岁冬天时,她和明瑟在便利店里,透过玻璃墙,看到一个女人喝一口酒,迎着烟雾吻上江尧的情形。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劣质酒精冲昏了头脑,起身,拍拍身上的灰,趿着人字拖摇摇晃晃的向江尧走去。

走到他跟前,站定,歪头笑了笑,手直接朝他裤子口袋里摸去,摸出金属的打火机。

江尧原本懒散的身形突然站直。

他面前的人,穿着件破破烂烂的红裙子,肩带细的好像没有,领口大V领松散。这样俗艳的颜色,衬的她一身雪白肌肤越发鲜明,在黑夜里,无端的有几分堕-落-风-尘气。

他倒要看看她想做什么。

柳诗诗抬手捏住他叼在嘴里的烟,抽出来,目光一寸不离的盯着他,将烟头调转了个方向,送进自己嘴里。

红唇咬住的正是那一圈濡湿。

而后,她熟练的拨开江尧的打火机,低头迎上那一簇火苗,点燃嘴里的烟。

烟雾升腾,模糊了她雪白鲜艳的面容。

江尧不动声色的眯起眼。

柳诗诗学会抽烟,还是他教的。

有一回事后,他点燃烟,柳诗诗依偎过来,问他事后烟到底是什么滋味?

他坏笑着,摘下烟递到她唇边:“试试?”

她真的无所畏惧,什么都敢试,咬下去后直接就敢吸一大口,结果自然是被呛的直流泪。

江尧夹着烟笑的不行。

她不肯服输,硬是要学会,学着他的样子吸烟,渐渐的,也就真的会了。

譬如眼下,她扬起秀丽的脖颈,夹着烟的样子,就让他无比,无比熟悉。

柳诗诗嘴角噙着笑,举起细白的手臂,把还沾着她口红的烟凑到江尧嘴边,挑挑眉。

江尧神色深不见底,顺着她的手咬住。

她让他吸了一口,又摘走,另一只握着易拉罐的手扬起,朝嘴里灌了口酒。

迎着淡青色的烟雾,江尧看到她向自己逼近。

女性的柔软方向混杂辛辣酒味一同袭来,和眼前的秾丽色彩一起,强烈刺激着人的感官。

她的红唇在离他一厘的地方驻足。

江尧在她狭长的眼底捕到一丝疯狂的凉意。

她嗓音柔媚,却像淬着寒冰:“好玩吗江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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