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不信柳风痕和淮月外出时会专程带上这小子,凭他师兄那股子霸道的劲儿,这中间一定还有其他的猫腻。

江岁寒注意到沉烨的目光向他看来,他微微一点头,示意青年但说无妨。

沉烨开口解释道:“我之前和师尊一起误入过镜虚天,对它的气息比较敏感,师祖想让我和他去山上碰碰运气,道君是后来才过来寻师祖的。”

江岁寒这才恍然,又有些懊恼,青年留下的纸条上确实只写了师祖二字,是他习以为常,以为淮月和柳风痕必定是在一处的。

江不落砸了咂嘴,显然也明白过来,他又道:“那你们有消息了?”

沉烨摇了摇头,眉心拧起,“山上没有半点踪迹,不知道其他人那里情况如何,道君怀疑这消息可能是假的,是魔人的诡计。”

“那倒是不会,”沈云昆忽然出声,将众人视线引来,他和沉烨的目光对上一瞬,又很是自然地滑了开。

“魔人既然提出了合作,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下绊子,这于他们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那是你消息过时了,”江不落丝毫不给自己这个徒弟半分面子,他嘲笑一声,“恐怕咱们暂时都没办法和魔域合作了。”

沈云昆一愣,一丝惊讶从他眼里闪过。

江不落:“看来你是真的还不知道,消息落后了呀,万事通,修卫庭在来苍山前就已经将龙珠交给师兄了,你觉得师兄会动用那颗珠子吗?”

不会。

江岁寒在心里默默道,这是一个既定的答案。

只要龙珠在柳风痕手中一日,它上面的誓约就永不会被破除一日,但江岁寒注意到,江不落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用了‘暂时’两个字。

他忍不住看向这位师叔,欲寻他话中意,却见江不落避着沉烨和沈云昆,偷偷摸摸地冲他眨了下眼。

事情有变。

又或许,龙珠已经不在柳风痕的手中了,江岁寒微微垂下眼,可是如果不在柳风痕的手里,又会在谁的手里呢?

回去路上,江岁寒的目光总是落在沉烨身上,以至青年在踏入帐中的第一时间就张开了无声的结界。

沉烨无奈:“我坦白,师尊。我和师祖上山不是去找镜虚天的。”

江岁寒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青年又道:“师祖让我带他去你遇到我的那个地方,想看看当初是否遗留了能被人追踪到的痕迹。”

他们找到那个山洞的时候,山洞已经塌得很厉害了,被劈碎的山石几乎掩盖了洞中所有被遗留下来的痕迹,两旁山壁上剑痕错综复杂,显然是人为之举。

但只一眼,柳风痕就认出了山石上的剑痕是江岁寒所为。

“挺聪明的,”面无表情的道君难得夸赞一句,“就是还不够熟练,小把戏。”

一个人用剑的方式、出剑的力道、熟稔的招式还有属于他那把剑的特殊剑痕,都能给后人留下最为致命的证据。

柳风痕说他聪明,是因为江岁寒破坏山洞时用的并不是他自己的剑,包括这些遗留下的杂乱剑痕也,无法令人直接联想到秋露涧。

但有一点,在用剑的高手眼中却很是致命——一个人的用剑习惯。

这是江岁寒在不经意间暴露出的问题,尽管看起来他已经万般小心的行事了。

“所以道君又在那些剑痕上补了几道,确保再无人能认出这个剑痕。”

沉烨如是道。

青年口中的事是江岁寒不曾想过的,他也无法想象这件事情是由柳风痕做出来的。

柳风痕对于魔人的敌视几乎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阶段,任何一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和魔人之间根本不会有所谓和解的存在。

可偏偏在沉烨的事情上,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江岁寒不明白也不能理解,虽然这的确是一件好事情。

一股滚热却不烫人的暖流让他的心柔软了下来,在沉烨的事情上,江岁寒从未想过牵连秋露涧中的任何人。

可这一刻他却忽然察觉,有些人已经在无声无息中坚定地站在他的背后和身前,替他遮去风霜和雨雪。

淮月曾经说过,他永远不需要江岁寒对他说谢谢这两个字。

江岁寒闭了闭眼,龙珠的去处,他知道了。

结界被收起,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和惊恐的唤声,江岁寒和沉烨对视了一眼,当即掀帐走了出去。

“怎么回事?”沉烨随手拉住匆匆路过帐前的小弟子问询。

小弟子一身清灰道袍,神情紧张又急切,他扫了沉烨一眼,见是不认识的师兄,当即就道:“那边好像是死人了,掌庭使让我去找医修过来。”

说完他就连忙拂开沉烨的手,又步伐匆匆地走了。

江岁寒眉心一蹙,向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去,沉烨在他身旁护着他,避免被来往的弟子们冲撞到。

人群中间,半大的少年躺在地上已经没了生息,只有身体还在不断痉挛。他面色惨白,不时有黑色的脉纹在上游走,脖颈上一道一道的,全是指甲抓挠出来的血痕。

周遭围上的弟子们骚动一片,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死人了?”

“看这黑气,这不是魔气吗?难不成是魔人干的?”

“什么?这里竟然有魔人?!”

……

“都安静,”聂晁的声音忽然响起,虽然不大,但却在一瞬间盖过了嘈杂,周遭渐渐安静了下来。

聂晁注视着眼前半大的少年,“说说看,刚才都发生了什么?”

话音落,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少年而来。

这显然是一个才筑基不久的弟子,身上和地上的少年一样,穿着灰扑扑的外门弟子服,手指正因为紧张而攥着裤边不停搓弄。

他吞咽了口唾液,舔了下起皮的下唇,眼珠乱晃,似乎不知该把视线投向哪里。

“薛,薛师兄说想打点野味改善伙食,有个鸟,我没看清,好,好像是乌鸦,薛师兄把它打下来,那个鸟突然就变成了黑烟,从,从薛师兄的鼻子和眼睛还有嘴里钻……”

聂晁在他说到鸟变成黑烟时面色就忽然一变。

“是魔讯。”

年轻一点的弟子可能还不清楚魔讯是一种什么东西,但聂晁的神色落入众人眼中,无疑是投石入水,渐起波澜。

众弟子们又开始交头接耳地打探起来。

江岁寒的身旁站着昆仑山的人,半大的小少年探头探脑,十分好奇的发问,“师兄,到底什么是魔讯呀?”

“魔讯啊……”

几分轻快的声音飘进江岁寒的耳中,他转脸望去,正好见长身玉立的青年敲了敲少年的头。

似察觉到江岁寒的目光,青年对他微一颔首,才给少年解释起来。

“魔讯其实是魔人之间一种并不常见的传讯方式,他们会把要传递的信息拟化成魔息,魔息又会变成飞禽走兽,只有接收的对象才可以正确读取里面的讯息。”

“是一种很安全的传讯方式,就是麻烦了点儿。”

“那,那如果被其他人碰到会怎么样?”小弟子歪着脑袋有所不解。

青年摸了摸下巴,“听说是会……”话音一收,他又去敲了敲小弟子的头,在少年不满的哼声中笑道:“还说不傻,眼前这不就是吗?所以啊,你下次看到这种来历不明的黑漆漆东西,不管是什么都不能去碰它,听清楚了吗?”

江岁寒眉心微微一蹙。

诚如青年所言,魔讯并不常见,通常使用魔讯的魔人都是怕被传递的消息遭人截取,而此时魔讯出现在这里……

虽然有可能是误打误撞,但并不能完全排除接收魔讯的主人不在这里。

娑罗沙华并没有和他们一道来此,也就是说,在此驻扎的门派中,除了沉烨当是没有第二个魔人的存在才对。

聂晁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男人的目光扫视了一圈,最终落在江岁寒这里。

“江小友,”他十分客气,“不知道柳道君现今在何处?可否麻烦你请他来此?”

众位弟子的目光又随着话音看过去,只见人群中风骨卓越的青袍仙师。

凡是参议过会的大都对江岁寒有些许印象,听说这位江仙师是丹圣淮月的唯一传人。

沉烨护在江岁寒身前,替他挡去诸多或明或暗的打量目光,江岁寒一抬眼,就和聂晁探究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他放眼去,周遭确实没有看见秋露涧的其他人主事人,只有零散的几名弟子围在此处。

是沈云昆带来的人。

眼下既然出现了这种情况,江岁寒不难想象,聂晁是怀疑有魔人混进了各门各派,所以才想找来柳风痕出手。.七

——哪怕是为了淮月的安危。

只要柳风痕知晓这件事情,必然会将这隐藏的蛆虫抓出。

但让江岁寒奇怪的是,江不落和沈云昆并没有到场,要知道,他那位江师叔可是最喜欢瞧热闹的了。

他对着聂晁微微一颔首,并没有出声,转身就往营地去,身后飘来几句低声的谈论,但片刻间又消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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