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分点。”

轻飘飘的话音坠地,江岁寒意有所指地扫去一眼。

果真是人大了,连威胁人的本事都无师自通了。

才刚收回阴鸷目光的沉烨很是淡定,他坦然自若地冲江岁寒眨了下眼,从笑容到神态都十分无辜,丝毫没有干坏事被抓个正着的半分心虚。

待江岁寒收回目光,青年才微微扬了扬唇角,舌尖将左腮顶起小小凸起。

他并不觉得自己此举有什么不妥,反而是那些在背后妄议揣测他师尊的人,才更应该夹起尾巴,老老实实地闭上嘴巴。

不然,他不介意帮他们一下,沉烨捏了捏了指骨,眉眼间闪过一丝漫不经心。

江岁寒浑然不觉,只暗叹了一声,道是青年卖乖讨巧简直是一把好手了。

他知沉烨的心思,只是这些闲言碎语络绎不绝,如雨后春笋般止无可止,简直是太多了。

纵使眼下能管得一二,却始终不能管得成百上千。

人人都有一张嘴,若当真要计较起来,反而还令人烦燥得厉害,不如且当耳边清风,一刮既过了。

柳风痕的帐子搭在最边上,远离了所有的人,暗红色的结界将不大的帐子整个儿罩起,里头刀光剑影纵横无数,光是看着就很令人胆颤了,摆明是主人家谢绝一切的访客。

江岁寒想起之前柳风痕冲他讨要安魂丹一事,他眉心一拧,倒也不愿去打扰了。

想必在柳风痕心中,眼下没什么能比令淮月安睡更重要的事情了。

“师尊?”见江岁寒忽而转身,沉烨有些不明,他们不是来这请柳风痕过去的吗?

“去找师叔吧。”江岁寒看了他一眼,唇动了动,“师尊,应是在歇息。”

沉烨瞬间明悟,他转眼看了眼令人望而生畏的结界,深觉这是个不为外人打扰的好法子。

他们来到江不落帐前时,江岁寒才发现,这个帐子也被结界罩得严严实实。

只是相较于柳风痕那看起来就让人心惊胆颤的结界而言,这个隔音结界就显得简单和温和了许多,也难怪江不落丝毫没有察觉到外面的动静了。

江岁寒传音过去,简单的将事情始末说了一下,就见眼前如水幕般的结界迅速消融。

江不落掀帐走出来,江岁寒闻到一阵带着普洱的清香,身后跟着沈云昆对他微微一眨眼。

显然这二人方才是在谈论什么其他的事情。

“你方才说魔讯?”江不落的神色有些古怪。“这里怎么会有那种东西?难不成……”

没有出口的话显而易见。

“不应该啊,”江不落边思索边往聂晁的住处走去,“魔族都派人把龙珠送上门了,这诚意怎么看怎么足,又如何会私下里再派魔人混进来?目的呢?还是说,那龙珠是假的?只是让我们放松戒备的障眼法?嘶——我就说沉辞那玩意儿就不是个东西……”

江岁寒随着话陷入沉思,抿了抿指骨上的皮肉,他并没有见过这位魔尊,所以不清楚他的为人究竟如何,这些事情又是不是出自他的手笔。

只是在那些流传颇广的闲言中,这位魔尊不是等闲之辈。

一个能联合修真界覆灭前蜮的人,不容小觑。

江岁寒离开前还有些混乱的场面,已经被聂晁很好地控制了下来,看热闹的弟子们都几乎散去了,只剩下各门各派中能说得上话的几个人在低声交谈。

聂晁看到江岁寒和江不落几人的身影时,脸上倒也没怎么流露出失望。

——柳风痕的性子他很清楚。

“老聂,这什么情况?”江不落对几个人点点头,简单打了个招呼,目光错开,落在地上年轻弟子的尸体上。

聂晁的眉心自从发现魔讯后就一直未松,虽然他心里几乎已经能肯定这就是魔讯造成的,但听到江不落的问话后,还是用了一种不曾确定的语气道:“可能是魔讯。”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天边的云恰好被风吹得遮住了太阳,光线陡然暗下,如一层阴霭当头罩了下来,仿佛万物都被侵蚀。

起风了。

“去看看,”江不落对着尸体一扬下巴,毫不留情地指挥沈云昆上前干苦力去。

青衫文雅的俊秀青年耸了耸肩,显然是为长久以来的压榨所习惯。

他啪的一声合起折扇,玉柄的扇骨在他白皙修长的指间舞了个扇花,最后落在了江岁寒的眼下。

江岁寒有些不明所以。

“师弟,且替师兄拿一拿扇子罢。”沈云昆轻声笑言,“没地方放了。”

江岁寒下颚一点正要接过,却忽有另一只骨节修长的手从旁伸出,二话不说的就赶在江岁寒伸手前接下了那柄扇子。

沈云昆一愣。

沉烨冲他笑了笑,神情间不卑不吭,却又充满了别样的深意,“这种拿扇子的小事就不用麻烦师尊了,弟子就能为师伯代劳。”

江岁寒将将抬起的手蜷起又放下,他轻嗯了一声,没有在意沉烨喧宾夺主的动作。

他对于谁来拿这个扇子没有异议,左右不过都是暂且替沈云昆保管一下罢了。

沈云昆眉心一蹙又松,含着冷意的目光在沉烨身上一晃即过,他壮似无奈地摇了摇头,倒也没再说什么,只自顾自挽起袖子去检查那具尸体了。

别看沈云昆生得一副翩翩公子好模样,但做起和尸体打交道的这类事情却显得十分得心应手。

他面上没有对尸体的丝毫嫌恶,反而手下动作很是从容不迫。

撩衣、视目、灵力探脉……

片刻后,声音传来。

“确实是魔讯,”沈云昆站起身,掏出帕子仔仔细细地擦了擦手,又放下袖子,“双目无白,灵气逆流,筋脉由外力冲击碎裂,而且,”

话音一顿,他点了点自己眼下,微微一笑,示意众人看尸体面上仿若游蛇般扭动的黑色脉纹。

“现在从这里剖开,应该还能截取一些讯息。”

这话一出口,众人面上神情各异。

聂晁皱了皱眉,他明白了沈云昆的意思。

为了避嫌,修卫庭此次行动不曾带有任何一个同魔族有关的修士,如果众仙门中当真有魔人叛徒,那么趁此机会将其揪出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可这也就意味着,必须要有人来读取这段魔讯,而这个人,只能是从修卫庭中调派来的魔修。

理是这个理,但风险极大。

先不说魔讯本就有特定的收讯人,它传递的目的就是令旁人无法轻易截取到其中信息。

虽然眼下看起来所剩的魔讯不多,但谁也没办法保证一定是有效讯息,且读取人可以顺利读出其中的内容而不丧命。

“聂掌庭,”青羽山的掌门人上前一步开口,“某觉得,此事当做。”

白眉白须的老翁抚须附和,“老朽亦同意,此事关系众大,一日不解一日难安呐。”

其他几个门派中人也都连连点头。

聂晁没理他们,眉心紧拧一团,“你能确定吗?有没有更加稳妥的法子?我不想让手下的执法使为此白白送命。”

江岁寒也看向沈云昆。

“那就没办法了,不过……”察觉到江岁寒的视线,他顿了顿,忽然看过去,声音间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如果师弟愿意陪着我的话,我倒是可以去读一读它。”

众人皆是一愣。

“不行。”

“不行。”

同样的话出自不同人的口,沉烨面色迅速沉下,他语速极快,仿如连珠炮弹,无一虚发。

“魔讯本就危险至极,你自己上赶着去找死不要拖上我师尊。”

沉寂的野兽撕开了温柔的表象,向窥探他领地的人露出凶锐爪牙。

沈云昆轻啧了声,长眉冲着江岁寒一扬,那意思是你看你的徒弟就是这么和长辈说话的。

“阿烨。”

“师尊!”沉烨有些焦急。

“师兄不会害我,”江岁寒一句话堵了沉烨的嘴,青年攥紧指骨,呼吸有些粗重,但江岁寒没有训斥他,只是将目光又投向沈云昆,重复了刚才的话。

“我说,不行。”

沈云昆挑眉:“师弟这是不相信我?”

江岁寒摇了摇头,嗓音冰冷又坚定,“并非如此,但不行。”

魔讯的风险本就极大,连聂晁都无法放心身为魔修的执法使去读取,沈云昆只是普通的仙修,纵使他天赋奇才,根骨绝佳,但在魔讯眼前,想必和地上这具尸体也没什么区别。

他不是不相信沈云昆,而是这简直就是在玩命,江岁寒打心里就极其不赞同。

沈云昆又道:“师弟这是在担心我?”他话间含笑,尾音上扬,一听便知是万般愉悦的。

江岁寒对他一点头,又转而看向一旁江不落,他以为这位师叔当也是不赞同的,不料江不落却在沉思后问道:“这件事你有多大把握?”

江岁寒一愣。

“还是师尊了解我,”沈云昆收起了那副不正经的调笑模样,神情变得有几分认真起来,尽管他脸上还挂着笑,却能轻易令人相信他接下来所说的任何话。

“别人不行,我有七分。”

“之前在外游历时,我偶然结交过一个朋友,从他那里听了几耳朵有关于魔讯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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