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解的问题一时随着天玄族墓纷涌而来,帐中安静了下来,只闻炭火炸裂的噼啪声响。

“小师弟,”半晌,沈云昆出声,江岁寒抬眼去看他,听他继续道:“你在里面还遇到过其他什么怪事吗?”

江岁寒看了他一眼,将要摇头,但不知怎么的,脑中忽然想起来那个和他长得有几分相似的木傀儡。

虽然长得像的种事并不怎么稀奇,但只稍一犹豫,他还是如实和沈云昆说了这件事。

不料话音刚落,沈云昆还没发表什么意见,就听帐外忽然传来一道十分紧张的耳熟女声:“谁,是谁在哪里?”

于此同时,帐子上黑影一闪而过,瓷器的清脆破裂声响在耳边。

“师妹?”

江岁寒和沈云昆对视一眼,当即掀帐出去,月色下,只见神情发怔的逍楚月和碎了一地汤碗。

甜香被夜风吹向了四面八方。

这阵不小的动静惊动了附近几个帐子的人,毕竟白日里才发生过魔讯袭人的事情,当下有几名青年神情凝重地从帐中钻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了?出事了?”

众人疑惑的目光纷纷落在了钟楚月的身上,本就面色微怔的少女此时才反应过来,当即不自在地咬住了唇,连垂下的指尖都开始轻颤了起来。

沈云昆和江岁寒当即上前将钟楚月护在身边,沈云昆朝着众人十分温和地笑了笑:“没什么事,劳诸位担心,是我方才同师妹闹着玩,不小心吓着她了,可惜师妹送来这甜汤撒了一地。”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还是沈云昆这样一位令人一看就心生好感的翩翩公子。

他名声不小,四周帐子里的青年子弟也大都认识他,听到这番说辞,又看了看盯着碎汤碗不发一言的钟楚月,当即了然。

这场景多是人家师兄妹之间玩闹,结果不想惹得这位漂亮小师妹生了气。

见不是什么大事,几名弟子纷纷打了招呼又回去了,江岁寒撩开帐子示意钟楚月先进来。

薄薄一层的帐帘隔住了夜色,也似乎隔住了隐在夜色中的魑魅魍魉,明亮的烛火下只有他们三人,钟楚月才轻轻松了口气。

“师妹,”沈云昆递了杯茶给她,“刚才发生什么了?”.七

江岁寒垂下眼轻抿了口茶,他没有去看钟楚月,但却听着沈云昆和她的交谈,想借此来让这位师姐好受一些。

钟楚月接过茶喝了口,清甜的香味令她心神放松,神色才彻底稳了下来。

她抿了抿嘴,看了沈云昆一眼,又看向江岁寒。

“我,我煮了甜汤,想给师兄还有阿岁送一些,但是刚才,我看到有一个人影站在师兄的帐子旁。”

江岁寒眉心一拧,有人站在沈云昆的帐子旁?是偷听他们谈话?不应该,以沈云昆的警惕性,定然会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不会等到钟楚月来。

“你看清那个人是谁了吗?”

钟楚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那个人……”她有些迟疑,“很黑,又有一点不像是人,他听到我的声音,忽然一下子就不见了。”

像人又不像人?难道是……

江岁寒下意识看向沈云昆,在那双温柔眼眸里,他似乎看到了同样的猜测。

魔域的影魔。

那是一种魔族独有的秘术,可以将自己的影子化作仆人使用,既可轻易操控,又不担心背叛和被抓。

但会使用影魔术的,目前所知,只有沉辞。

诡秘的影子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穿梭,最终没有惊动任何人地潜入南边的帐中,摇晃的烛火下,印在地上影子从一变成了二,又逐渐融为了一体。

身型高大的青年陷入沉思。

镜虚天里变成幼龙时发生的事情他已经有点模糊了,但经过江岁寒方才的提起,他想起了在天玄墓葬中见过的男人傀儡。

江岁寒可能自己不觉,但沉烨却清楚的知道,那个木傀儡的眉眼简直和他的师尊太像了。

不,不对,天玄族人是无法修仙的,可他师尊……

虽不是每个炼丹术高超的人都会是天玄族,譬如淮月,但就光凭着那副和江岁寒差不了多少的样貌,却仍旧令沉烨心生惶恐。

他承担不起一点失去江岁寒的可能性。

对于小时候的事情沉烨几乎已经没了印象,但如果,江岁寒真得是天玄一族呢?

烛火下,青年极具异域风的眉眼陡然阴鸷了下来,面色也愈发难看。

若真是如此,那么他于他的师尊而言,是不是就是灭族仇人的儿子?

这是一道巨大到无法跨过的深不见底的鸿沟。

沉烨曾在淮月那里听过江岁寒的身世,但他必须要亲自去那里看一看,才能安下那颗惶恐不安的心。

江岁寒回来的时候,发现沉烨正轻车熟路地在替他铺床,身型高大的青年神情万般专注,好似这是一件容不得半点马虎的活儿。

他虽佝偻着腰,但背脊连着腰线却绷出如山崖般锐利的线条,青衣下劲瘦的腰腹间似藏着无可比拟的爆发力。

抹平锦被上的褶皱,沉烨闻着声转脸,眸中一晃而过的警惕神色宛如月下守群的头狼。

在见了江岁寒后,青年面上有些许诧异,“师尊,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江岁寒眸光不自觉地柔了柔,自从沉烨拜他为师后,这些琐碎的事情他便再没有上过手,全被青年一力包揽下了。

他在桌边坐下,撩起半边袖子倒了茶,烛火的亮光打在他的半截腕子上,又细又亮,一时令沉烨移不开视线。

他下意识舔了下唇角。

江岁寒将方才事情简言而语,末了又道:“师姐如今尚在师兄帐中,我便先回来了。”

听到这里,青年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几分关切:“钟师伯还好吗?”

江岁寒下颌一点,“不必担心。”

“师尊,”沉烨舔了下发干的唇,面上流露出几分犹豫,连说话都有些吞吐,“我,我想和你说件事。”

青年甚少会出现这般模样,江岁寒心下有些不解,“什么事?”

沉烨看了他眼,一张手,无声无息的结界隔绝外界的窥探。

“我,我其实,能感知到镜虚天的下落。”

江岁寒一愣,“你能感知到镜虚天的下落?”

他那双狭而细窄的凤眼微微睁大,失了往日里一贯的淡漠和冰冷,反而因为流露的些许诧异,令他看起来像是一只呆愣愣睁大眼的白猫团子。

沉烨喉骨滚了滚,按耐住想去挼一把的冲动,他上下唇一碰,“它现在好像在淮楚的那一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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