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垠的沙漠和他记忆中模糊不堪的景象渐渐重合,耳边似又响起风吹过窗檐下骨铃的声声呜咽。

沈云昆轻笑一声,“或许并不是好像呢?”

江岁寒一怔,下意识转脸看他,却见这位师兄笑眯眯地开口数落起他来,“前些年间,是谁总背着我们一声不响的就往外偷跑?又是谁从不和我们说他到底去了哪里?”

“师兄,”名为窘迫的情绪从心下升起,江岁寒有些不自在,他下意识就打断了沈云昆的话,可接下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好在沈云昆并没有继续往下逗他的念头,也可能是怕这脸皮薄的小师弟恼羞成怒,只无奈又好笑地催促了一声。

“汤快凉了。”

江岁寒下意识垂眼,虽然掌心间的碗底还有温度,但已经看不到氤氲起的青烟了,他端起碗,连着药沫一饮而尽。

果真是苦的。

淮楚之漠并不小,纵使得了镜虚天在此的消息,却也不是那般轻易就能找到的。

江岁寒已经整整两日没有收到沉烨的消息了,这让他心里不禁有些隐隐的担心。

担心青年是否遇到了危险,亦担心他出镜虚天时恰好被他人撞个正着。

夜晚的漠土不似白日里晒人头昏,骤降的温度令江岁寒更觉冷寒,但相较于平日而言已经是好上了很多,而且他的寒毒自那日在镜虚天后已有多月不曾发作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沉烨的缘故。

他独身坐在篝火旁,拢了拢领口,连呼出的气息都成了雾霭似的霜华。

有人在他身边坐下,他以为又是沈云昆寻过来,但一转脸,目中却映入一片月色落下的银白。

“师尊?”江岁寒有些诧异。

淮月在火边烤了烤手,白衣下常年□□的双足套上了松松垮垮的履靴,一看就知是某位道君三令五申的杰作。

似乎在淮月面前,那位向来冷面不苟言笑的柳风痕活成了多话操心的老妈子。

江岁寒有些走神。

“沈家那孩子最近好像和你走得有些近?”

淮月的话拉回江岁寒的神思,他轻轻点了下头,“师兄他知道了。”

淮月这几日虽都在帐中不曾外出,但应该知道的事情却也一件没落,他只稍稍一想,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看来你们从魔讯里读出的东西,不是他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江岁寒抬起脸环顾了下四周,却在不远处的阴影中看见了柳风痕。

男人一袭白衣隐在暗中,看不清面色,可江岁寒就是清晰的知道,他是在看淮月。

有柳风痕在四周,他放下心,将那日在帐中发生的事情说了一说,末了又迟疑片刻,在淮月温柔的目光下,问出了那个因当日钟楚月在场而没有问出的问题。

“师兄说,他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可我又有什么面子?”

他同沈云昆间,不过是至小到大的那点师兄弟情谊,更别谈那个,还留在沈云昆手臂上久久不消的牙印了。

倘若真要仔细去算,无非是多赠了这位师兄不少的丹药,可这又算是什么面子呢?

江岁寒三言两语间,就令淮月将沈云昆不可言说的心思瞧了个通透,他略显诧异地看了眼陷入不解困惑的江岁寒,又觉好笑,叹这个小徒弟实在是迟钝。

按理,小辈之间的这档子事不应由他去操心,但……仙人眉心微微一蹙。

沈云昆的心思不浅,话里意思也确实令人深思,他若真心想帮江岁寒,又如何能讲出看在他面子上的这种话?

兜兜绕绕的,不及沉烨半分爽快,有些不喜的大家长如是想。

指望三两句让江岁寒开窍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怀着帮自家小徒孙一把的念头,淮月并没有想挑破沈云昆的心思。

活该让这小子在鼓里继续蒙着。

“那孩子同你的关系不是一向如此吗?我还记得,他每回外出总会给你带些新奇的玩意儿,想来是因为他同阿烨并不相熟,才会有如此言语,是想让你谢一谢他罢。”

江岁寒细一听,忽然恍然,好似确实如此。

这些年间,沈云昆兜兜绕绕地送了他许多东西,但他除了丹药却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就连这次相帮,他也不过只是在口头上冲沈云昆道了谢,看来是要给师兄准备一件谢礼了。

可是送一件什么东西好呢?

他仔细想着,却又忽听淮月开口,“这几日跟在你身边的,不是小烨儿吧?”

这话将江岁寒注意力拉远,他颔首,只是在和淮月说起沉烨去向时,尽管神情上没什么变化,但因担忧而微微抿唇的小动作,却仍旧被这位大家长尽收眼底。

怎么就和养儿子似的?淮月有些好笑,宽慰他:“不必太担心,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二人又就着镜虚天一事简单地闲话了几句,许是天色愈发渐晚,夜风更凉,身隐暗处的柳风痕向这端走来,不由分说就抱起淮月要去休息。

“师尊,”江岁寒略微迟疑了下,在得到淮月看来的目光后,他忽然低声问询,“我是,天玄族人吗?”

这下子不仅是淮月,就连柳风痕都侧目朝他看了过来。

淮月没有问江岁寒为什么会这么想,攀在柳风痕肩头的他只沉思一刹,就轻叹了声。

“我不知道,岁岁,当年我捡到你的时候,你身边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且半具身骨皆被冷寒损毁严重。”

“据我所知,天玄一族是无法修道的,可如今你不仅能拿起剑,还修到了元婴阶。”

确实如此,江岁寒心想,但萦绕心头的那股不安却始终消散不去。

淮月又唤他,“岁岁,”

江岁寒一抬眼,看到的是长者温柔又慈爱的目光,一如多年前他从噩梦中醒来时一样。

“不管你是否是天玄族人,但始终是我和阿痕的徒弟,你忧心小烨儿,我们同样也忧心你,我自知同阿痕皆不是什么合格的师尊,但你莫要怕,我们始终是能给你撑腰的。”

柳风痕微微一点下颌,目光难得带了点温度地看过去。

江岁寒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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