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柳风痕一口鲜血呛出,他无所谓抹去嘴边血迹,在淮月关切目光下柔了眸色,摇了摇头。
本命剑有损,自会牵连主人,只是这小子真够胆。
他目光望向雷霆处,借由长剑连心,感知到一抹熟悉的气息,惊讶一闪而过,他对淮月轻声道:“别担心,师叔来了。”
阵央中,白衣墨发的尘无钰单手托起江岁寒,向来空无一物的仙人目中带了丝了然,源源不断的灵力从他掌心往江岁寒身中灌去。
尘无钰停在半仙阶已有百年不进一步,推演出的天机道他置死地而后生,他一直不曾解其中意,直到江岁寒的出现,才使这事情有了丝转机。
当真应了因果一说。
“置之死地而后生么?”尘无钰轻笑一声,嗓音如清晨山间松雾下的清泉,泠泠动人。
“原来竟是应在这里。”
不知多久过去,天央堆积的厚云渐渐散去,劫后的谷中灵气满溢,被镜虚天贪婪地吸纳,那些遭到损毁的树木也都在灵气的滋润下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这种变化自然引得了境中不少人的注意。
看着周遭景物变化,面色惨白的男人神情阴郁,他一身红衣尽湿,呼吸之间,浓郁的血腥气扑鼻而来。
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翩翩公子,他恨声道:“那小杂种能成长到如今这般模样,你秋露涧功不可没啊,倘若你耍花招,此计再不成,本尊不必让你同本尊一样,求而不得。”
公子叹道:“尊上如此心急做甚,我既将他独身一人来此的消息予您,必是同您站在一处的,眼下他同您战伤,我又已将消息放出,待他被收押,我自有法子偷龙转凤。”
沉辞轻笑一声,闭了闭眼,嗓音沙哑低沉,“与虎谋皮,沈云昆,也就只有你有这个胆子。”
一声轻笑,玉扇横展,随着沈云昆摇手扇动间,背后的风景图连做人面,那赫然是一张江岁寒的侧脸。
乌云散后,几缕阳光落在谷中人的睫上,在眼睑下绘出小扇子似的阴影。
“师尊?师尊?!你醒醒,醒醒!”
江岁寒长睫颤了颤,缓缓睁开眼,那双浅茶色的眼眸似被春水所洗,宛若上好珠玉。
青年焦急的神情映入他眼中,他看见了沉烨。
几乎是下意识的,江岁寒瞳孔猝尔一缩,用力攥上眼前扶起他的手臂往外推去。
尽管他的浑身还因方才骨碎肤离的疼痛在隐隐颤抖,但这一下推出的力气却丝毫不小,竟推得沉烨后退了两步,不解地看着他。
“师尊?”
衣着半毁的散发仙师身披宽大青袍半撑坐起,柔软的墨发如藻般散落肩头,微微敞开的领口可窥见他精致又白皙的锁骨。
一束光恰好落在他身上,像是海中惑人的妖。
“快走。”
离开这里。
江岁寒面色焦急呵斥,周身传来的乏力和痛意,令他清晰所知这次渡劫的失败。
虽然他不知为何没有在九重浩雷下灰飞烟灭,但凭他现在之力,断护不住青年。
方才雷劫的动静太大,那些仙门百家必会寻声而来,青年的傀儡既是被有心人带走,必是想陷他于不能翻身之境。
可这个人怎么会知道沉烨一定就在镜虚天?
一个傀儡究竟又能有什么用处?
众多纷杂的念头涌上,一时令江岁寒头疼不已,他抵着额心陷入深思之中,然下一刻,却在失重感中倏而睁大了眼。
“你干什么?”
沉烨将他打横抱起,温柔有力的手臂贴着他的腰身,赤金色的眸光如沼般粘稠深邃,“师尊不是要我快走吗?”
他怔了怔,将要开口,却另有一道声音突兀传来。
“我看今日,你们谁也走不了。”
瞿鸿志面色沉郁,眸带凶色,衣着破破烂烂,显然是经历过一场苦斗,他掌心灵瓶中正有黑影不断窜动挣扎。
“好小子,竟然还习得魔族影魔咒术。”
沉烨抱着江岁寒的手紧了紧,又有些意外。
方才他感知有人一路尾随,便放出影魔前去拦截,却没想不是这人对手不说,竟反而叫他将影魔捕获。
他抬起眼,一双在阳光下冷冽的赤金眸子看得瞿鸿志面色大变,又倏而眯起眼看向江岁寒。
“原来那只魔龙果然是你,江仙师所言不虚啊。”
江岁寒心头一跳,但看男人眸中得逞一晃而过,便知这是□□裸的圈套,他
心道不好,当即低声道:“走。”
话音未落,就有光明苑的几人从瞿鸿志身后林中钻出,为首的阮寻冷笑一声,“江仙师这是想往哪里去?莫不是反悔了不成?”
“若当真如此,你们秋露涧胆子不小,私藏龙孽不说,竟还妄图哄骗诸门百家。”
江岁寒示意沉烨将他放下,他拄剑而立,背脊绷得直,几颗蓄灵丹入口,干涸疼痛的筋脉在瞬间得到滋养。
“阁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阮寻笑一声,他道:“嗯?不是江仙师说,要领我们来抓龙孽的吗?”
江岁寒瞳孔一缩,眉心狠狠皱起,“一派胡言!”
他下意识转脸看向青年,却发现那双眸中一闪而过的怔愣和恐慌。
“江仙师这个时候就不必再和这孽畜装什么师徒情深了,”阮寻眯了下眼,有几分眼熟的神情令江岁寒微微一怔,随着他一字一句的吐露,江岁寒的心沉了下去。
“他生父灭你全族,如此行径简直就是丧尽天良。”
那一瞬间,似有彻骨雪水从天浇降,不由分说的将沉烨冻在了原地,他浑身冰凉,心跳漏跳了不止一拍,又如暴雨如战鼓般,密集又急切的响起。
他不敢去看江岁寒的神情,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
师尊知道了,他知道了……
眼见青年慌了神色,江岁寒面上陡生怒意,他抬掌一把挥下,丝毫不留半分力道。
“清醒点。”
沉烨被这一击抽得踉跄了下,但也很快醒神,他知道江岁寒断不会做出如此行径。
倘若他师尊真的要将他交出去,根本无需用这样的方式,只是……
江岁寒并没有反驳那青年的话,他真的……知道了一切。
江岁寒抽了沉烨一掌,眸底寒霜冻人,他神情冰冷看向阮寻,“阁下这话可有证据?”
阮寻一点下颌,手指一蜷,似想做什么动作又生生忍下,他眯了眯眼,拿出那个有着沉烨变龙的存影珠,当着江岁寒的面放出来。
“这不是江仙师亲手交出来的吗?”
江岁寒瞳孔倏而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