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曦被一条长绳捆得结结实实,除了脖子和两条腿外再不能动弹半分。
他转过脸,一双眼瞪得老大,圆瞳又黑又亮,配上那张娃娃脸看起来十分讨喜。
眼前江岁寒神情柔了几分,沉烨黑着脸一扯绳子,“啰嗦什么?还不快走。”
“仙师!美人!漂亮……”
那公子二字还没来得及念出,瞧见黑衣男人恐怖的眼神,宴曦又当即改口,苦着一张脸。
“大哥!侠士!爷爷!”
“我说你们行行好就放了我吧!我就是偷了件袍子和银两,真没别的了!而且这袍子我真不知道是秋露涧的东西!”
“这袍子你不是在秋露涧偷的?”江岁寒一怔。
宴曦头摇得飞快,眼珠咕噜咕噜转,“这是我在江阳沈家偷来的,所以才会被那群沈家弟子追了一路。”
“沈家?”似乎由这个姓氏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沉烨眉心一蹙,忽然想到什么,问宴曦。
“沈云昆,你可认识?”
宴曦点头,“那当然,那小……咳……云雅公子沈云昆嘛,谁人不知他大名,我说的江阳沈家的家主就是他,听闻其也曾拜于秋露涧下,后来出涧自立门户了。”
这话音刚落,沉烨登时就变了面色,他手中长绳一抽,小臂绷紧,宴曦便被踉跄着拽到跟前,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骂,就在沉烨森寒的面色下嗫嗫嚅嚅起来。
“干,干什么?”
沉烨揪住他青袍外领凑近一闻,当即厉声斥道,“脱下来!”
他这突如其来的脸色一变,也令江岁寒也一诧,有几分讶然。
沈云昆?这不是他师兄的名讳吗?
宴曦见沉烨面色着实骇人,心不免跳得也有几分厉害,他小声道:“你,你绑着我怎么脱?”
心里却暗道,只要你一松绑,老子有多远跑多远。
沉烨一勾嘴角冷笑,已经不想知道沈云昆拿这袍子去做什么了,他语气很轻,但其间却染了几分戾色。
“你最好老实的将衣服给我,我放你离去,若胆敢耍任何花招,”
他话音稍顿,一抬掌,身旁那棵足有成年男子腰般粗细的树干,就被从上至下的一劈两半,纷纷倒地溅起一片尘烟。
宴曦打了个寒颤,知道这是块硬铁板,于是在沉烨解了咒术后,勤勤恳恳地脱下了衣服,万般老实地站在一边,一动也不敢动。
江岁寒拧起眉头,“你做什么?”
转眼就换了副面孔的沉烨当即捧起那衣袍,委屈巴巴地凑他面前,“师尊,这是你的衣服。”
江岁寒一愣。
宴曦一惊,心里顿时掀起惊涛骇浪,只是他很有眼色的没有出声。
将那衣服接过来仔细看了两下,江岁寒抿了抿嘴,“你如何知晓?”
他的道袍上并未做过什么明显的标识,便是他自己,也不一定能认出曾经穿过的衣袍,沉烨又是如何能认出来的?
沉烨小心翼翼地抖开长袍,“只有师尊你的道袍上才会有这种绵长的青竹香,此香是我专寻香坊人所制,后又加入了灯盏花,才会有这般特殊的气味。”
还有……
他翻开道袍,指着里面小小的一块不起眼的黑色线迹道,“这是我绣上去的。”
看着那发丝般的线痕,江岁寒不解其意,却听沉烨清了清嗓子,以一副十分嘚瑟的口吻骄傲道:“这线是墨色,意味暗沉黑夜,而夜又同烨音,说得也就是我。”
那些年少时被压抑的荒唐心思,在这时被他大咧咧地说出来,似半点也没有不好意思。
江岁寒终于忍不住笑了,恰好春来驱了寒冬,正于朝时,风吹下枝头的梨瓣纷扬,下了一场在春日的雪。
他甚少会做出‘笑’这个表情,至多不过是轻微地扬了扬唇角,又或是眸底的冷意消褪变得柔和。
而如今,这一笑落在沉烨眼中,似穿过荆棘后便见寒山消融,春意归来,从此四月芳菲,唯间惊鸿入了心。
这是他的人间和归处。
“师尊,”
沉烨唤了他声,手腕忽然用力一掀,那青色长袍就被抖抛了半空,江岁寒还不曾反应,就觉腰间被强健有力的手臂横揽过去。
他微微睁大了眼,青袍当头罩下落了一片阴影,将此处和尘世分离。
淡淡的青竹药香中,沉烨吻住了他。
这不是沉烨第一吻他,但是第一次,江岁寒在沉烨的眸中看见了无尽的爱意,那爱意似沼似海,他只稍稍一望去便就再也抽不出身了。
似初春的柳抽了芽,夏中的荷绽了瓣,又似深秋的果沉淀了香,亦如冬末的冻雪化了水。
半晌,他才略显惊慌的仓促将沉烨推开,袍掀又落,一丝阳光透入,沉烨的笑音隔着薄薄一层青袍传来,带着些许戏谑和认真。
“师尊,我要掀你盖头了。”
一旁的宴曦早已目瞪口呆了。
夭寿了,他这是撞见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江岁寒一把扯下青袍,一丝不苟的发在衣料摩挲下微微翘了几簇,他耳尖发红,眸底晕着水色,眉心紧蹙,冷眼去看罪魁祸首。
却不知在此番形象下,那威严不仅大打折扣,反而让某没皮没脸的魔尊得寸进尺。
心……心动。
沉烨伸手替江岁寒理了理发,转眼间,眸底宠溺笑意已化地狱浓沼,他看向一旁呆滞宴曦。
“滚吧。”
宴曦在那一眼中咽了咽唾液,浮现起的念头在电光火石间一闪而过,他双膝一弯,当即在江岁寒和沉烨眼前跪了下来。
“弟子秋露涧宴曦,拜见师叔,师兄。”
瞧着被这弟子认出,沉烨眉梢一扬,“你方才不是说自己不是秋露涧弟子吗?”
宴曦正了神色,方才那油嘴滑舌之态尽数不见。
“自师叔飞升之后,秋露涧名声便再不复以往,如今的修真界中,已沦为无名无声的小派别了。”
“虽然家师和昆仑素有往来,但终归也不是一派别,为了避免被其他门派寻上麻烦之流,秋露涧的弟子在外一向都是如此行径做派。”
经由方才几眼,宴曦几乎已经能肯定,眼前这二人便是百年前在修真界中,掀起血雨腥风的江岁寒和沉烨了。
我滴个乖乖,他这是什么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