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笼灯摇曳的长廊上，江岁寒总觉这件事情并不会如此简单，许是他那一向过于敏锐的预感作祟，又或是沈云昆那时望向他的最后一眼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身后响起轻缓的脚步声，江岁寒肩头一重，温暖的氅衣便替他阻了春日晚还沾着微凉的风。
“师尊，”沉烨从后将他拥住，下颚隔着氅衣轻轻垫在江岁寒的肩上，他声音又轻又慢，沙沙的，带着几分低哑。
“你下午说得话，是真的吗？”
本就不顺畅的思路在瞬间被打断，江岁寒微一迟疑，才想起沉烨所指的是什么话。
他转过脸，对上那双沉在暮色中的金瞳，在里面看见了几缕彷徨和期待，似乎在他面前，沉烨和传言中的那位魔尊是两个完全分开的人。
江岁寒在沉烨身上看不见半点嗜杀残忍的模样，甚至连脾气也是极好的。
掩在袖下的手指有些紧张地蜷了蜷，他想了想，觉得既是应下，就没什么不能承认的，于是轻轻嗯了一声。
喜悦如一朵渺小的星火拖着长尾升空，猝不及防在沉烨脑中炸成震耳欲聋的漂亮焰火。
灿烂星芒下，他有些发懵，还没反应，就听江岁寒又认真地道：“是真的。”
似是怕方才的那一声他不曾听清。
“师尊，”环在江岁寒腰间的手臂倏而收紧，他整个人被男人拥得紧实，像是要揉进了怀里，“师尊，师尊，师尊……”
一声又一声，沉烨嗓音中透着的愉悦十分明显。
江岁寒被他这股粘腻劲头弄得有些发燥，湿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耳根下面，使得那一小块皮肤有点发烫，但经由风一吹，又凉飕飕的。
“好了，”他偏头，生硬地转开话题，“如今事情有变，你先前的主意自然无用，你准备怎么做？”
沉烨原先打的主意，是想将沉胥引去魔界瓮中捉鳖，可眼下出了五日时限的这一件事后，原有的计划自然无法实施。
这几日江岁寒虽没见沉烨有什么大动作，但却也不止一次见他在同影魔交代什么。
“我已经吩咐下去了，”
微红的耳尖一直在沉烨眼前晃晃悠悠，男人受不了这股诱惑，舔了舔唇，得寸进尺地凑去吻了吻。
在察觉到怀中身体猛然一僵后，赶在江岁寒彻底怒前，忙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
“若没能在噬心蛊发作前解决这一切，待噬心蛊发作时，魔域内部必然会有动荡，对于这帮不安分的，即墨早已在他们身上动了手脚，只要他们同沉胥联系，便抓他个现行。”
他不是怕死吗？那他就让他一点点看清楚，自己是什么死的。
男人眸底阴沉一片。
“等事情结束了，”他话锋一转，不知想到什么，又黏黏糊糊凑上去，几分戏谑又得寸进尺道：“咱们就回魔域，生一窝小魔崽子。”
回应他的是江岁寒忍无可忍的一肘子。
青羽山的回讯是一大早传来的。
对面的长老先是十分客气地同钟槐问了声好，十分惋惜地说了说这个弟子的事，道是其已经死在了不久前的一次下山历练中。
继而又十分委婉的表示，若是秋露涧想赠送一些什么法宝法器、灵丹妙药之类的，可由青羽山代收了却这份因果。
这番不要脸的话简直要把钟槐气笑了，可随之一同来的问题却不得不叫人重视。
泽青云言简意赅的点道：“青羽山没有骗人的必要，除非……”
已同沉胥狼狈为奸。
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因为源一旦死亡，魔蛊就会陷入沉睡，纵使这种小伎俩能骗得了他们，却也绝瞒不过沉烨这位魔尊的眼睛。
“人还活着。”沉烨闭了下眼，轻嘲一声。
通过那缕留在宴曦身上用来压制蛊虫的魔息，沉烨能清晰感知到虫子微弱的心跳和生机。
江岁寒蹙眉，“有没有可能是诈死？”
钟槐捏碎了传讯符，“我这就叫青羽山把那弟子的命牌送过来，是不是诈死，一看就知。”
修真一派的弟子在入门时，皆需取精血一滴，灵元一丝，制作成命牌摆在心堂里，若是此弟子在外历练因故身亡，则命牌就会变黑变碎。
前者是方便门人寻用收尸，后者则是告知门内，此弟子已经没有全尸可敛，大多都是骨碎魂散，救也救不回了。
许是钟槐给的好处足够多，又或是沈君澜本就不是青羽山的什么重要人物。
这讯符传出去不过片刻，秋露涧的护山结界就传来波动，不多会，就有红翎白羽的仙鹤当空飞来，嘴中衔着一枚纯黑命牌。
它在半空中飞绕了两圈，黑豆般的眼睛咕噜两下，找准方位，长喙一松，木牌就精准无误地砸在钟槐的脑壳子上。
钟槐：……
看着‘功成名就’拍拍翅膀就要飞走的仙鹤，钟槐冷笑一声，眼皮也不眨一下，抓起手旁茶盏就狠狠掷了过去。
“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畜生。”
只闻一声凄厉鸟声，半空中已不见仙鹤身影。
“待会我去告诉炊房，今午吃烤鹤。”神清气爽的钟槐如是道，他把手里小牌子递给沉烨，“能看出什么门道？”
凡尘界的障眼法和幻术瞒不过江岁寒和沉烨的眼，江岁寒只稍稍扫去一眼，就能见上面被叠了几层的幻术。
沉烨眉峰一挑，倒是没接牌子，只是指间弹去了一缕魔息，幻术被破，众目睽睽下，那木牌颜色由深变浅，竟渐渐褪成了深红。
“人还活着，但看起来和死了也没什么两样。”
泽青云看着木牌，“既是使用障眼法，想必人是落在了沉胥手中。”
“有这个可能，”沉烨低笑一声，指尖一点深紫魔息肆虐，“有意思，买一送一，这笔买卖很划算。”
借由命牌中的精血可以轻易寻到命牌主人的下落，按钟槐的意思，此事就应该交由沉烨一人去办，这毕竟是他当初自己留下来的烂摊子。
若不是他疏忽，如今怎么会搞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出来，不仅牵扯修真界，还将已经飞升的江岁寒也一并牵扯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