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薛凡麓匆匆掐掉传讯,沉烨就意识到了什么,他忍不住轻啧了一声,舌尖用力顶了顶腮肉,嘴角上扬,几分要笑不笑。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他站起身,黑袍自然垂落,露在天光下的,是他那张一贯张扬俊美,融着几分异域风的脸,赤金的眸底像流淌着粘稠灼热的岩浆,只一眼便能叫人溺毙其中,不得翻身。

挺直紧绷起的后脊骨发出两声清脆的咯嗒摩擦,这一瞬间,沉烨整个人的气势都同江岁寒在时完全不同了。

他就像是一柄滚着烈焰,丝毫不藏半分狠厉之气的张狂长刀,一举一动间,来自于上位者的杀伐压迫油然而生。

这个有几分眼熟的男人,必定杀过很多人。

侥幸渡过雷劫的修者将一切目睹眼中,那股颤栗顺着他尾椎骨一路攀爬后脊,湿了半身衣衫,他屏住呼吸,冷汗直冒,心跳的极快,连大气也不敢多喘一声,再不复方才骂骂咧咧之态。

被窥探的沉烨眸光一扫,倒是没怎么在意这种小老鼠,他目光远去,见不远林间大片树木塌损,心下略微琢磨了下江岁寒此时的心情后,飞快得出不妙二字的结论。

他师尊此时,怕是砍死他也不嫌多了。

思此,一向日天日地就没什么怕的张狂魔尊,头一次有了心虚和惧意,他摸了摸鼻尖,最终还是决定先溜为妙了。

若他此时真被江岁寒抓个正着,怕是会惹他师尊气上加气,倒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待师尊撒了气,他再去寻他就是。

给自己此举想了诸多借口,沉烨当即脚底抹油溜了去,只是那背影怎么看怎么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在里,再不复方才那展筋舒骨的霸气模样了。

修者:?

还不待那修者有所其他反应,忽闻一股灵波铺天盖地地扫荡而来,修者瞳孔猛然一缩,径直被掀得翻了几个跟头,他狼狈起身抬眼,只见枝头新叶纷纷荡落,一时间竟好似下了一场叶雨。

青衣长发的青年持剑落下,那双形状姣好,仿若三月春湖的浅茶瞳眸中似燃起燎原烈火,他双唇紧抿,长眉倒竖,一张令人见之难忘的俊秀脸面上满覆寒霜,他长剑横扫,剑势如锋,显然是怒到了极点。

“滚出来!”

修者战战兢兢,一边暗中怒骂今日流年不利,一边想着若能苟活必是要去灵山拜拜,求个走运符来走一走运。

他胆战心惊从草丛里连滚带爬地出来,被天雷劈得四处焦烂生风的衣袍再配上那满脸的灰痕,简直可谓狼狈至极。

“出来出来,这就滚出来!”

江岁寒看了他两眼,方才将人认出,他眉心紧拧,“是你?你可见过方才这里的另一人?”

修者从他这口气中听出几分熟稔,但却绞尽脑汁也没想起,自己究竟在何时见过这位如此风姿卓越的大能。

但听江岁寒这口气,又见他这副来势汹汹的模样,当即便知是同方才那位男人有仇,心下一口气提上来,立马道:“仙长,那处,他刚才往那处跑了!我就说他怎么和逃命似的,原来真是做了什么亏心事!难怪长得也不像是什么好人!”

确实不是好人,江岁寒心下十分赞同此话,连带看这位修者也顺眼了几分,见他此时周身灵气溢得厉害,境界隐有不稳跌落之势,眉心微微一拧。

说到底,也是因他平白扰了人家渡劫,方才令这位修者招了无妄之灾,虽说不应当,但他还是自丹囊中摸了一枚低阶的调息丹抛了过去,面上冷冷一颔首:“多谢。”

话落便向着修者所指方向追去,徒留修者看着手中的这颗满溢仙灵之气的丹药呆若木鸡,接着又狂喜起来。

南无阿弥陀福无量天尊三清老祖,他这哪里是流年不运,分明就是走了天大的运了!!!

江岁寒顺着修者所指方向一路追去,却始终不见沉烨半点身影,他神情冷冽,眸底结冰,长剑一甩,又是一片枝叶落地。

好,好得很,能躲是罢,你沉烨躲得了,那身于市集中的薛凡麓呢?!

他在枝头稍稍停住,雨后微湿的山风将他长袍和发丝吹起,于朦胧山水中成了一副绝世画作,一个转身,江岁寒脚下转向,往市集寻人去了。

那端薛凡麓自从断了和沉烨的传讯后,便一直战战兢兢,甚至为了防止被江岁寒揪出来,还专门躲进了市集中的一家红楼院里。

她心想,依江仙尊那般高洁品性,断不会轻易来这勾栏瓦肆当中才是。当然,前提是,他真地追着她家魔尊找麻烦去了,因为只有那样,江岁寒才会无暇来顾及她这个小将。

怕就怕他家魔尊弃车保帅,自己颠了,将她留下来顶灾。

在红楼莺莺燕燕的歌舞声中,薛凡麓心不在焉地伸手去摸桌盘上的杏花糕,觉着自己这位下属做的着实是委屈。

谁料,那伸出的手才将将摸到糕点拿起,冷不丁的,耳便忽然飘来一声极其冰冷,仿若三九隆冬的嗓音。

“出来。”

薛凡麓下意识一个激灵,好好的一块杏花糕便啪叽一声掉在桌面碎了满桌,唯余夹杂淡淡杏花香的甜香在空气中缓缓飘散。

“莫要本尊亲自出手去抓你?”

薛凡麓,薛凡麓简直是要被吓哭了好嘛。

她探出头去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一圈,没看见江岁寒的身影方才松了口气,以为这位仙尊是故意诓她出去现身好一网打尽。

仙道中人果真狡诈!

薛凡麓一边愤愤,一边又缩回来继续准备当个装死的鹌鹑,熟不知此她的一举一动皆落于江岁寒眼中,竟令他在气恼之余由无端觉了几分好笑之意。

大的敢骗他,小的也敢骗,如今叫他知了真相,却又一个比一个缩得快。

他面上神情愈发冰冷,手中长剑自发嗡鸣,随着手腕一翻,冷冽的剑风横扫去,竟一时令楼中众人纷纷打颤,如临初冬。

“再不出来,就别怪本尊不讲往日情面。”

薛凡麓猛一哆嗦,感受到这股冰寒剑风,当即知晓这位动了怒的仙尊不曾诓她,于是大着胆子愁眉苦脸地从楼上跃下,果不其然见立于楼阁之上一身青衣的仙人正冷眼看她,手中青色长剑灵波舒卷,嗡鸣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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