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和师公回来了?”江岁寒有些许诧异。

按常理说,今年事出突然,他并未来得及在涧中过生辰,照柳风痕之性,必是不会早早回涧的。

用早些年间他说过的话来讲,就是涧中分去淮月注意的事物太多,他看不顺眼。

尘无钰放下空了的茶盏,目光飘向亭外的悠悠雪幕,“我已传信于他,他自会去的。”

江岁寒颔首,亭中顿时静了下来。

不多时,尘无钰的目光扫来,其间疑惑含义明明白白,似是几许纳闷江岁寒为何还留于此地。

“师叔祖,”江岁寒唤了他一声又顿住,犹犹豫豫的似在斟酌如何开口。

尘无钰倒也不急着赶他走,就见他抬手一挥,烘炉上的泥壶就好似被无形的手提来,在他空去的杯中斟上泊泊茶水,又静静落回去炉上。

“还有一件事情……”

江岁寒省去不能讲述之事,将沉烨苏醒后的种种表象尽述于尘无钰听,想从这里寻找到这件事的答案,却不料尘无钰只是淡淡地看他一眼。

“你是在质疑我?”

江岁寒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他抿了抿唇,声音低了下去,“弟子不敢,只是他年岁不及弱冠,还只是个孩子,以后,会遇见更多的人……”

单就作为师尊而言,江岁寒不愿以一己之私困住沉烨往生,他想从尘无钰这里听到是,此事有解。

可尘无钰却不懂江岁寒为何会因此事而犯难,在他眼中,一切事情皆可以最简单的方式解决。

欢喜就是欢喜,厌恶就是厌恶,情绪这种东西藏不得,就连他都能看出那龙小子对江岁寒的心怀不轨,也就只有他的这位迟钝徒孙还尚被蒙在鼓中,不知所措。

很少有什么人或是什么东西能引起尘无钰的兴趣,但眼下,在半仙那颗平淡了千年又不起波澜的荒芜心中,却很难得地因为一段因果滚落了一颗小小的石子。

石子虽小,却以使得湖面泛起了一圈涟漪。

沉烨也好,江岁寒也好,同尘无钰有得,也不过只是一丝故人的因果牵扯,远到不了让尘无钰费神之地。

但此时看着眼前犯难的江岁寒,尘无钰难得多话了几句去提点他。

“龙族的寿命无法同常人言论,你该是好好看看龙小子的那双眼了。”

下山的时候,风雪较之来时要小了不少,江岁寒转脸望向那座山中小亭,却只见得仙人素手煮茶的悠闲背影。

一路行至山脚下,他要解下鹤氅递还给小童,却被鹤童婉言笑拒。

“这是尘君特意留于您的,您身上的妖息有些重,寻常人等感知不到,但多少会被影响,且于大能者,亦或是妖魔族,则能感知深切。”

江岁寒捧着氅衣的手指蜷了蜷,耳根处染上热意,他镇定着脸谢过小童,将鹤氅重新披回肩头,就往回走了。

去修卫庭的事情他并没有打算和沉烨去说。

毕竟这种深入敌营,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暴露己身的事,他断然是不想让青年去冒险的。

更况且,没有什么地方能比尘无钰所在的秋露涧更安全了。

既然师叔祖没有想要为难青年的意思,那么在危急关头必然是愿意出手护他一护的。

这般想着,江岁寒推开了门,他微微一怔。

屋里已经有人在了,只不过不是他所想的任何一个人。

看着四敞八开,正嗖嗖灌入凉风的窗户,还有坐在桌前,一副没把自己当外人的人,江岁寒低声唤了他一句。

“江师叔。”

凭着出色的耳力,江不落其实早早就听到了江岁寒往这里来的脚步声。

只不过向来随性洒脱的他没有丝毫闯进别人家里的自觉,反而在闻了这一声招呼后,还大咧咧地冲江岁寒打了个招呼。

似乎这里本身就是他的房间一般,丝毫没把自己当做客人。

镜虚天的一切事情,江不落压根就没有参与过半点,所以对于此番尘无钰突然传讯给他,让他同江岁寒一道去修卫庭的这个事情万般纳闷。

按理说,这种事情要去的人也应当是,带着一众弟子去寻人的钟离或是慕容云中才是,怎么师尊会单单点他的名让他同江小子一道去呢?

莫不是因为他二人都姓江?

后来在一深响,江不落就觉得此事当中必然是有诡了。

以往像这样的事情,通常都是由慕容云中这个智囊出面的,为何这一次竟会让江岁寒同他随行?

且不说现在修真界的风言和风语皆指向江岁寒,就连上次的凌山之行也是,尘无钰好似有意让江岁寒参与进这些事之中。

要知道以往时,尘无钰避关时,涧中的这些大小事情一向都是交由他人处理的,但师尊一定不会害江小子就是了,毕竟尘无钰是出了名的护短。

不过这些话,江不落倒也没有和江岁寒细说,他接到尘无钰的传讯时,正巧在云雾涧的附近,便就亲自来一趟和江岁寒相商,看什么时候前去为好。

“我们可以提前十日启程,”江不落笑着建议,“一般来说发生这样的事情,江湖上的风言风语必然是少不了的,我们可以隐姓埋名假做散修,一路去一路听,将各门消息摸个通透。

江岁寒对此自然没有任何异议,二人很快就敲定了动身的时日,江不落十分满意,就准备离开了。

看着熟门熟路要从窗户翻出去的江不落,江岁寒轻咳一声,提醒道:“师叔,你可以走正门。”

江不落翻窗的动作顿了顿,他嘻嘻哈哈一拍头,“哎,忘了忘了,翻窗翻习惯了这是。”

他笑嘻嘻地掸了两下袍子收回腿,拉转身几步到门口拉开门就要出去,却正好对上了站在门外举着手要扣响门的沉烨,二人彼此皆是一愣。

沉烨率先反应过来,低垂下眼,毕恭毕敬地叫了声江前辈,却被江不落一巴掌拍向他头顶,“叫什么先生,叫师叔祖!”7K妏敩

他老早就想过过这个瘾了,只是他门下那几个混小子不争气,一个徒孙也没给他搞进来。

江岁寒:…………

“师叔祖好”,沉烨十分乖巧地叫了一声,只是心下却是一沉。

江不落这个时候,怎么会出现在江岁寒的房里?

江不落高兴道:“你这小子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吗?不过才半月不见,竟就窜得比我还高了,要不是你这模样没怎么变,我还真就差点没认出来。”

关于沉烨忽然抽开身型的借口,江岁寒自然早早就想好了,他用镜虚天间的奇遇将江不落打发走,看着青年道:“有事?”

沉烨其实没什么大事,但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才离看江岁寒几刻,他浑身就十分不自在,心底焦躁烦闷,就连身体里的血液都在沸腾,叫嚣着要去见他的师尊。

这不是他第一次过来敲门了,只不过前几次敲门时,屋中并没有人,于是他下意识问道:“师尊,你刚才去哪里了?”

江岁寒淡淡看了他一眼,眸底一片寒凉,“我现在去哪里,莫不是还要同你交代一声不成?

一声不带丝毫感情的漠然反问,将沉烨从焦躁的心情下唤醒,他垂在袖中的手指用力锁紧攥成拳,黑黝黝的眸底沉着一汪深潭。

“我,我不是……”还不等他有什么解释,就听江岁寒又道:“寻我有事?”

沉烨下意识点点头又摇摇头。

江岁寒道:“既是无事,便回去罢。”

言罢他就关上了房门,徒留青年一人站在门外。

孤零零的身影在门之上静滞了好一会儿,才渐行渐远了。

江岁寒这才收回目光,在经过那件事后,他确实不知应该如何对待青年了。

尘无钰说看他的眼睛,可江岁寒却并未从青年那双黑黝的眸中看出什么情绪来,思此,他轻轻叹了口气。

很快就到了和江不落约定往修卫庭去的这一日,这件事只有江岁寒同江不落二人知晓。

且因为早有扮作散修的打算,所以此次出行,二人可谓是不声不响,几乎没有惊动涧中的任何一人,就连出涧也是分开而行。

除了远在十里山巅的尘无钰外,再无人知晓江岁寒和江不落接下来的任何行踪。

坐在路边的茶摊里,江不落笑着合江岁寒打趣,“你此番出行不告诉他一星半点消息,那娃娃回头也不知会不会闹起来?”

江岁寒抿了口茶,苦涩的茶水入口,他眉头却连分毫都不曾皱起,对于江不落这个打趣的话,只道是:“我留了口信,闭关。”

“何必呢,”江不落道,“那孩子乖巧得很,带上也能长长见识,倘若知晓你骗他,是要伤心的。”

江岁寒静默不语。

这里面的兜兜绕绕他自不能同江不落说道,他心下轻轻叹了声,实在不是很擅长应付这位极其喜欢言谈的师叔。

江不落自说自话了会儿,口干得饮了口茶,正要叫来店家算茶前,却忽然有几名头扎黄巾的持剑人走了进来。

他动作一顿,又悄然坐了回去,朝着江岁寒做了口型。

“是封魔苑的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